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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女人如果没爱到甘愿去贱的份上,还爱什么劲。 梁唯诚的天真拿出来,精诈里的天真,认定暴露自己最坏一面,对方熟悉之后,会陆续发现他还有许多好处。 他用最低贱的一面去爱人,幻想如果被接纳,往后爱上他是有可能的。这是他最坏最坏的一面了,往后只会比这好。 他用最好,最真诚的方式来爱她。 杜蘅不理会,不影响他的爱。 他的爱,难道不比“温良恭俭让”真实吗?她那么聪明,会看清的,他的爱最好,最真,已经爱在骨子里。小洋楼初见她那天,爱火一直烧在心底,永远不可能熄灭。 错就错在他的出场方式,不光彩,不体面。 是梁航和乡下下人的乡下媳妇干出来的后果。 在他肮脏出身面前,往后对她的觊觎、偷喝洗澡水、揭发,只能算小错而已。苦日子是他熬过去的,好日子是他跪出来的,他可以为自己想要的一切抛弃廉耻。 他爱她,爱惨了。 连她搬出《说解皇帝朱元璋》将他一军、冷眼看他、让他捧牛粪、把他遗弃在适合偷情的景色里却无情可偷,凡且种种,他都爱,深爱。 又一次见识她的本事,梁唯诚有种神交到顶峰的快乐,止不住颤抖。 萌生的狂潮促使他赶到太原站。 站在车站广场前的梁唯诚,没了理智,多年累积的狡猾市侩通通失灵。跟剥了一层皮似的,他真诚,真诚得异想天开,有点可笑。他要买张票跟她去北京,一路跟到天涯海角,跟到她肯正眼看他的那天。 可陈顺出现,把他的梦境敲碎。 他居然忘了,还有个陈顺。 候车室门口,青年战警在斗装瞎的叫花头子,一片乱哄哄的热闹。男人张满力的臂膀边提包,边护着杜蘅,避开人群往里走。 梁唯诚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她往陈顺怀里钻的样子,以及陈顺又宽又厚的肩。有没有哪双眼睛看不出他们是对爱人?如果有,换给他。 原来她也会那样挨着一个人,信赖一个人啊。 狡猾、市侩、精诈、圆滑及时醒来,救了他。 提醒他不能剥到只剩个芯儿,不能异想天开,看吧,疼了吧。 在一串串失智的幸福幻觉里,甚至忘记自己斗不过杜蘅。 他老是输,输给她,一次次恨自己不够聪明,脑子不够使。 怎么办呢。 他太笨太蠢,总是不如她。 梁唯诚想法的转化,王喜春并不清楚,只是目睹他突然沉默,突然说饿了,顶着那张叫人为他难过的脸,说去吃点东西。 两人忘带粮票,在太原站广场外的小饭馆吃了碗不要粮票的羊杂面。 吃完面,梁唯诚说:“回村,参加麦收。” 麦收很累人,大清早早起,到地里天刚蒙蒙亮。 割下麦子,每弯一次要抱麦捆麦也是痛苦。累是累点,哪有不累能获得的好处。梁唯诚笑笑,他坐在靠窗位置,天生白底子,一侧耳朵给太阳照到泛红,笑是苦涩的,整个人看起来文弱而强韧。 不久后再笑,已经是先进的梁队长。 还是个年轻俊美的庄稼汉,对丰收充满期待。不再冲动,一连两句话,说得很笃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抓紧,遇上雨天,麦子出芽就糟了。” “回去吧,收麦。” 王喜春嘴里的面忘记咽,抬头,无言地看着他,接着点点头。 诚哥做任何决定,他都愿意跟随。 一路跟到英国,再到芝加哥。 两个斯文漂亮的中国男人,顶讨外国女人喜欢。尤其梁唯诚,他的漂亮顶天立地,女人堆里如鱼得水,是医学博士,也是备受尊敬的心理治疗师。事业上,男女上,一样临床经验丰富。 有的是为他苦学中文的女人。 意大利女人光裸的腿蛇一样缠人,用侉气十足的中文问她的亲爱,衣柜顶层旧铁盒装了什么,为什么不能打开。 她打听到,上个躺过公寓大床的女人打开铁盒,所以被爱人开出罚单。 一下罚到亲密关系外,彻底出局。 梁唯诚说那是问诊笔记。 说谎说得真诚。 国外不允许这类诊断进行录音,梁博士只能一笔笔记,这关乎专攻心理疾病的治疗师的医德,哪怕亲密无间的爱人也不该好奇打开,触犯可怜病人的隐私。 对不对? 当然对。 意大利女人信了,腿缠得更紧,把“梁”喊得既敬爱又温柔。 梁唯诚并不惧谎言揭发,哪怕盒子再给不懂事的女人打开,身边除了王喜春,没人知道手绢和毛巾的来历。 也就不知道梁博士医者难自医。 杜蘅是他的一块心病,好不了了。 临床经验再丰富也治不好。 意大利的热情rou体再次依附上来,再次提议,梁,或许我们可以先有个可爱的孩子。 孩子啊,很伤身的。梁唯诚说完笑笑,笑容儒雅温和,东方男人招魂的魅力全在这不阴不阳的笑容里。 很快会多出个伤心哭泣的意大利女人。 不清楚自己领罚单的真实原因是孩子。 罚款是梁唯诚反缴给她的,钱财上面,梁唯诚对女人从来大方,他要的,是从一段段关系里漂亮退场,大家不难看。 他血液里流淌着的,是无耻、虚伪、衣冠禽兽、温良恭俭让、口上仁义道德,心里男盗女娼。全是想摆脱又摆脱不了的生父基因。 梁航是劣质基因的源头。 直到过上从小梦想的体面生活,梁唯诚才意识到,他错了,他不该认为讨好梁航能讨好出结果,没人会对自己显性的卑鄙露出欣赏的姿态。 梁航永远不可能欣赏他。 这算什么父子。 世上不该多一个卑鄙的容器。 也不该有孩子延续他的卑鄙。 夜深人静,中西欲望狠狠交锋过后,意大利女人陷入熟睡。梁唯诚回到书房,和他视线齐平,最方便抽取的位置,永远是杜蘅的书。 还要在男女事务上厮混几年,他才会得出结论,垫垫肚子并不抵饿。 谁都可以是杜蘅的设想根本不成立,谁都不是杜蘅。 梁唯诚一夜没睡,等待疲惫上涨,熬出点当年在西宁守着她的滋味,她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他是独享者,独享她带创伤的美。 想到杜蘅,他笑了,书柜的茶色玻璃倒映他的笑容,孤孤别别,文弱清俊。天亮之后王喜春会开车来找他,有件大事,希望他能做个见证。 现在的王喜春,和插队时是两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