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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贞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去继续忙活。 时安看着苍白的天际。 . 他在兰城怎么样了。 . 站着出神了半天,时安默默走回屋,低头去把藏在床底下的箱子拖出来,还没打开,他心中就有些奇怪,这箱子他许久未动了,怎么把手还这么干净。 胡小贞走进屋,看见他蹲在那里拿了个箱子,表情一愣,然后笑道,“怎么啦?是我把那个箱子刮花了吗?没办法,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很多灰。” 时安哦了一声,“没事,你去忙吧。” 胡小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箱子,转身走出去。 时安看着她离开,低头打开箱子,里面除了一沓沓的诗,就是一叠从兰城寄过来的信。 他拿起那叠信,如待珍宝地一一翻看着。 .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时安一天比一天焦虑,他在下午的时候走出门。 正在和喜娘检查嫁衣的胡小贞见他出门,立马站起身,“时安哥,你去哪?” 时安没有回头,淡淡说了句去镇上买瓶墨水。 胡小贞看着他的背影,努了努嘴,最后还是又坐了回去,“那早点回啊。” 时安没有回应,迈开步子朝前走。 胡小贞看着他走远,垂下头去,摸着崭新鲜红的嫁衣,嘴角缓缓上扬。 走上街的时安有点茫然,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他停了下来,停在报亭的前面。 他低头看着今天新出来的一叠叠厚厚的报纸,随手拿起一份来看。 “前两任全国文艺部部长都为暗通日本的政治阴谋家”。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白珩父子刑场实行枪决,父被举报写反动文章,子被举报与日本暗通,且是个变态的男同性恋。” 时安拿着报纸的手微微颤抖,他鼓起勇气去看标题下面的黑白照片。 拥挤的刑场中央倒着被反绑起来的两个人,太阳xue黑洞洞地流血,大片大片的血蔓延在整个邢台上,黑沉沉的,像一块冰冷的铁压在他心上。 大片的黑中,只有血泊中的那两张脸是白色的,其中一个面孔根本不需要去仔细辨认,也认得是他日夜想念的模样。 他死死盯着这张报纸,即便认出了那张脸,还是想去求证这都是假的。 报道占了一整版,中间写了一句“白唯夫的劣迹由一位署名为‘时安’的正义之士写举报信揭发出来。” 时安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报亭的老板连忙拉住他,“诶,时大夫你怎么啦?” 时安抱着报纸,眼泪不可抑制地滚落,整个人都是脱力的,报亭老板只能扶着他坐到后面的凳子上。 “时大夫,你怎么啦?” 时安空张着口,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身体痉挛地蜷紧,最后跪倒在了地上。 . 还穿着嫁衣的胡小贞见时安许久不回,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最后她跑了出去,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他回来。 胡小贞一瞬间心慌了,茫然地看着四周,眼泪落下来,“时安哥,你去哪儿了?” 她又跑去镇上问,听一个报亭老板说他早回去了,于是又跑回来。 但是回来也没看见时安的身影。 胡小贞哭着去叫村里的人一起找。 全村的人在晚上打着手电筒到处找,胡小贞握住手电筒,哭得路都看不清。 “时安哥!你在哪儿!” “时大夫!时大夫!” 呼喊声遍彻整个村子,连后山都去找过了,还是找不到人。 最后凌晨的时候,天际微微泛着鱼肚白时,河边有人大声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胡小贞看着那边,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又用力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过去。 半人高的草丛里,一具发白的尸体静静躺在上面,呈婴儿怀抱状,怀里是一块巨石,抱着巨石的手指骨节分明,强硬如钢铁,可见他死前的决心。 胡小贞表情凝住,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河边的尸体,一身鲜红的嫁衣在茫茫然的幽绿中格外刺眼。 . 后记 . “这场历时十年的浩劫几乎摧毁了中国历时千年的文化,无数经典古籍和古建筑被销毁,只有零星几批古籍被侥幸保留了下来。中国的大批知识分子要么逃往台湾,要么丢了笔不再写作,其中还有一部分作家和文学大家,被污蔑为乱党,游行后枪毙。” “一九七七年至一九八零年,邓小平同志专门为那些文革期间的冤假错案平反,文革冤案有两百多万件,那次平反,几百万被冤枉的人终于证了清白,但对于那些已经被批斗致死的,未免还是来得太晚了些。” “我的好友唯夫,就是其中一个。” 已经八十二岁的戴青坐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学讲堂里,鼻梁上架着远视眼镜,有些佝偻地靠着讲台边缘,一双枯稿的手拿着讲稿,还算清明的眼睛看着稿纸,眼皮低垂,有泪光悄悄渗出。 “教授,他是谁呀?” 座下有好奇又天真的学生仰着头问她。 她抬起头,慢慢抬起手捏住眼镜腿往上推了推,看着那个稚气未脱的女学生,松弛的脖颈微微颤抖,声音沙哑道,“他叫白唯夫,一个应该被文学史记载的作家。” “白唯夫……教授,他是不是写诗的呀?”有个喜欢读诗写诗的男学生忽然开口,“我好像在某本诗集.上见过这个名字。” 戴青笑了笑,“看来你这个小朋友很喜欢读诗,他的诗你也能看见。他是写过,不过出版物在文革时被烧得只剩三首,后来手稿被展示出来,才补全。” 那个男同学推了推眼镜,“教授,他的诗是写给谁的呢?” 戴青脑海里忽然回忆起那个总是西装笔挺,戴一顶绅士帽的男人,缓缓摇了摇头,“那个人我没见过,但我知道,那是他的爱人。” 这个话题立马引起这些学生的兴趣,全班“哇——”了一声之后,都争着问她更多关于那个爱人的事情。 戴青端着保温杯慢慢喝了一口茶,记忆被正式打开,那些已经陈旧泛黃的画面瞬间一幕幕涌现出来。 她放空了目光,轻轻道,“他的爱人,是一位先生。 . 戴青搬了新家,还没来得及同好友们说一声,也不太好说了,大家都如惊弓之鸟,恨不得没人联系。 这天她刚收拾完东西出来,挎着篮子准备去买点菜。 一伙穿着警卫服的人走上来,将她围了起来,“戴女士,请接受审查,走一趟吧。” 她看着他们,心慢慢沉下去,弯腰将篮子放到了地上。 . “戴女士,请务必把照片交出来。” 坐在桌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