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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魔典多妩媚(完)

    ???????我是被痛醒的。

    大腿内侧传来撕裂的刺痛,强行将我从被迫的深眠中拽出来。

    我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床顶血红色的绸帐,陌生的、却显然是属于血族的领地。

    男人红衣华服、白发血瞳,从我两腿间抬起头,微笑着用同样鲜红色的舌头,将嘴角的鲜血舔舐干净。

    样貌和村子里的金发少年一模一样,……但是完全不一样。

    维克多·葛兰兹,血族先祖“初拥”。

    我这时被他绑缚四肢,锁链系在床头,我只能看着他。

    初拥慢条斯理地舔舐了嘴角最后一丝、我的血,缓缓地捻起一束我的发丝,停在了鼻尖轻嗅。

    他咧开嘴角,我从没想过维克多的脸也能笑得这么瘆人:

    “我的魔典,当时在村子里,好多人闹不成新房,就在婚礼第二天,到你家附近凑热闹,想看看少女变新妇————结果直到今天、现在,阿尤索夫人都和当初的纯真少女并无一二……”

    “维克多呢?”我打断他,到了这一步,我知道所有的哆嗦、恐惧都没用了。

    初拥笑的弧度更大,几乎是按捺不住的那种,他指着自己说:

    “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乡下孩子,怎么能想象到世界另一边的风情?她已经结婚了,可是却比当地人能见到的闺阁姑娘,都要纯净明艳、活泼无暇,她与其说是少妇不如说是女孩,可怜的小男孩哪里见过她这样异域的、明亮的眼睛,于是就眼花缭乱,手足无措了。

    “从一开始,第一眼,那场黄昏的婚礼上,有苍白的冷若冰霜的新郎,还有娇俏的巧笑倩兮的新娘。身披白纱的少女,要围观的少年一见钟情,可她恰好是别人的新娘————可那又怎么办呢?总是看了不能忘,过了还要想……”

    语毕不及我开口,初拥放过我的头发,伸手碰到了我的嘴唇,是血族特有的冰凉触觉:

    “出色的隐蔽,当然是要谁都不知道,包括自己。”

    在村子里生活的这些年,因为初拥已经忘记了自己,所以世界也会忘记他的踪迹。

    别说逆刃之鞭没有认出来,我知道剧情、身为和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魔典”,我都没办法将金发少年与之联系起来,因为初拥甚至,能对他自己隐瞒。

    做到这个程度,我无话可说。

    见我沉默,初拥将手慢慢挪到我的脸上:

    “魔典,血族的起源如今的世人已不可考,千年前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只有我们是永恒的,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毕生的心血,我们天生一对。”

    “据我所知,”我终于再次开口了,“不是你创作了我,魔典本是邪神的一部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我现在完全挣不脱他的控制,但是不等于我彻底无能为力,因为面临极端的困境,即使是疲惫不堪的心灵,也会突然激发灵感。

    “血液是生命力的灵魂,你用魔典之力创造血族,血族吸食人血将生命力送给邪神,最终生命力枯竭、文明消亡。”我这样说。

    初拥也维持着笑:“不愧是你,果然最理解我的人……”

    我屏住了呼吸,继续说:“维克多!你真的觉得,你还是那个传教士吗?或者说,你真的认为,千年以前那个传教士变成初拥后,活到了现在成为血族先祖吗?”

    初拥血红的瞳孔微微一颤,这是因为,我拼尽全力挺身,趁着他的手还在抚摸我的脸,一口咬了上去。

    我没有獠牙,但人类的咬合力足够撕裂皮肤,铁腥的血液涌了出来————

    曾经凯文教过我,如何在力量的差距下,最大化利用“自己身体最坚硬的一部分”作为武器。

    而不久前,就在血剑的古堡里,保管魔典多年的杰克在梦中告诉了我,关于施加在我身上的术式:

    “长老们需要的,是任其摆布的魔典,而不是无法掌控的魔典,‘将魔典变成新娘’的法术,本质上是一种全新的封印,将魔典的力量禁锢在少女的躯壳里。相同的东西会开启共鸣,从冲破这个封印。”

    ————所以就是现在!我突袭初拥成功得到了他的血:我知道初拥当年将“邪神的一部分”编入魔典之中————我赌他早就被邪神同化了!我赌他就是那个“相同的东西”!

    电光火石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我身体深处喷涌而出,缚束四肢的锁链应声碎裂,霎时攻守调换,初拥在我强行将他掀翻的前一刻,从我身上飞身撤下。

    我紧跟着扑了上去,疯狂四溢的力量在体内肆意奔流,一时间密室里所有的布料都翻飞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手如同利刃,划出破空的风声直指先祖的心脏。

    他毕竟是血族的先祖,只那封印突破的一瞬间错愕,旋即便挥手接下我这一招,僵持的瞬间,又绽开了熟悉的诡笑:

    “现在打败我已经来不及了,你冲破封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谁是魔典。”

    我不为所动,初拥要毁灭的,是整个文明,并且这件事他要用魔典去做————而我到了这一步,假如不冲破封印,我只能被他再次摄取魔典的力量————假如冲破封印、却因为恐惧被发现,而向他屈服、寻求藏匿,那么结局还是文明的悲剧。

    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我拼尽全力甩开了他抵挡我的手,我们都没有武器,这一步就是全然的rou搏,过去逆刃之鞭教授的格斗术此时全都派上了用场,我死死锁定了初拥血红的眼睛。

    这是在孤注一掷、?再无退路、需要全部投入、不能再有所保留的关键时刻,魔典的力量冲破躯壳的封锁:我清楚我身上开始出现异变,我的指尖已经坚韧如剑,我的感知几乎森罗万象。

    我知道这一刻,因为初拥和魔典同时现身,血族和教会皆闻风而动————教会底牌逆刃之鞭再度出山,而血族长老中,无论是激进派、保守派都不可能坐视不管————各方势力几乎同时挺近初拥的隐秘之所————局势愈演愈烈,针对初拥与魔典的战争一触即发。

    而初拥和魔典先打起来了。

    初拥与魔典、先祖与圣物、邪神与邪神,在这一刻,刺刀见红,拼死相搏。

    我知道想要战胜,首先自己不能害怕————我的技巧,我的手段全然师从逆刃之鞭,全然是为血族量身打造!

    我的手以人类不可能做得到的程度,刺进了初拥的心脏。

    我愣住了,激烈的对抗过后是骤然的停顿,惯性要我的内心依旧疯狂震荡,尤其是,被我按倒、穿透了心脏的初拥,丝毫没有穷途末路的担忧。

    即使在这一刻,他也维持着掌控全局者的气定神闲……在我过度的激动还未平复之际,初拥化作一股黑雾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们终将在一起。”

    与此同时我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不是那种感情上的“心痛”,是真切的脏器被无以名之的力量撕扯的痛苦,我捂着胸口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头晕眼花间,看见了因为打斗留下的镜子碎片。

    我看见上面映出我的脸,苍白的非人皮肤,血红色的眼睛……嘴唇在痛,那是新生的獠牙刺破了皮肤。

    这个变化让我愣住了,一时间,似乎连那种rou体的痛苦都被忽略了下去。

    就在此时,密室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边破开,逆刃之鞭冲了进来,见到只有一个衣衫不整的、似人非人的我,也愣住了。

    凯文颤抖着呼唤我的名字,我不知所措地抬起了头。

    他问:“初拥呢?”

    我终于能聚集一点理智,悲凉地指向自身:“在……这里。”

    凯文半张脸被血红色的面罩掩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旋即上前一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艰难地站定,仰起头看他。

    初拥打得一手好主意啊……

    ————一旦先祖与魔典合而为一,血族将无法杀死自己最本源的创造者,而人类力量的强度有限,只有逆刃之鞭,这二者边界的异类,才能做到将其彻底毁灭。

    可是,凯文·阿尤索怎么会对自己的妻子痛下杀手?

    若是做了,那他也就不是逆刃之鞭了!初拥正是拿准了这一点!

    这里只有我和凯文两个人,但我现在,完全能感觉到外面的动向、听见他们的声音,有的来自血族,有的来自教会,有的温和,有的好战。

    可是他们都在说同一句话:“杀了她,逆刃之鞭,杀了一切的敌人。”

    现在,完整的邪神在我体内汇聚,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是活下去了,今后会造成什么:我是整个文明的威胁。

    我告诉凯文:“到了这一步,不是谁要我死,而是谁都要我死,而他们将使命压在了你身上。”

    凯文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再次看向我时,眼底是寸步不让的坚定果决:

    “那逃亡吧,我带你走,沙漠、海岸、沼泽、荒山……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我笑了起来,guntang的眼泪几乎要把自己变得冰冷的皮肤烫伤。

    然后我一下子指向自己身后:“凯文、那边————”

    凯文的武器在一路的作战中,已经完全变成了长剑的形态,听见我开口他迅速抬起银剑,利刃警惕地指向我说的方位。

    然后,我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迎着剑尖扑了上去。

    封印解开后,我的速度甚至比警惕中的逆刃之鞭更快,以至于他抽回剑以前,我的心脏已经被捅穿了。

    先前撕心裂肺的剧痛居然得以缓和下去,看见凯文骤然大惊失色,我甚至还笑得出来。

    “没关系……我不会死,我本就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不过是回家去了。”

    趁着他的惊愕将话语卡在喉咙里,我尽全力抬起手,抚摸他的脸:

    “我要是不死,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而那些人,不仅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至少要你活下去。

    初拥确实算计得好,唯一能杀死我的凯文的确不可能动手,但他忘了还有一个变数,那就是我自己。

    毕竟死亡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穿回去的办法,所以它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恐怖,我只是……好舍不得凯文啊。

    凯文将他的面罩摘下来,轻轻的吻了我的手,然后他对我笑了。

    他还握着剑柄,剑刃还扎在我的心脏里,他拨动了上面的一个花纹。

    我这才发现手柄是双层的,外壳被凯文取下后,里面是一把银质匕首,就连在剑身上。

    竟是一把双头剑。

    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但挣扎已经来不及了,凯文上前一步猛地拥抱了我,那头银色的剑刃就刺穿了他的左胸。

    炽热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凯文低头在我耳边轻笑:“离开后,路上要是找不到我,你又该哭了。”

    “不,不要……”我现在就已经哭了出来。

    我听见凯文已经艰难地开始咳血,我们这时候紧紧相拥,那道让我们相识的“逆刃之鞭”,贯穿了彼此的心脏,我们的身体都在极快地消亡下去,只有他的血是灼热的。

    原来他的血是有温度的。

    趁着还能说话,凯文继续对我耳语:

    “我是性冷淡,又不是性无能,这些天我没有告诉你的是,第一眼我就发现,你和那个赠我‘逆刃之鞭’的异国女孩一模一样。

    “我原先以为,是魔典为了拿捏我,故意生成这种长相,但是后来……总之,我也喜欢你,可是,正是因为我知道你有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禁怀疑自己把你当成了替身————正是这种自我怀疑的愧疚感,让我不敢再进一步。

    “直到最后,你失踪后,我在寻找你的一路上,实在束手无策,甚至回了我那自出走后就没回过的家,我愿意以‘放弃血猎身份’作为交换,向我的父母换取血剑的藏匿点,他们曾经协助血剑……几百年了,他们得以告诉我真相:‘当年就是因为那个女孩被查出是魔典,才把人交出去的’。

    “……我的爱人,原谅我吧,我还是那个手足无措的男孩。”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逆刃之鞭”就是我送给他的。

    在这个血族世界线上,我就是“安吉丽娜”。

    几百年前,在逆刃之鞭还是个年幼的血族时,血族长老们就开始了“把魔典变成新娘”的cao作,然而又互不相让、心怀鬼胎,谁都想在仪式上搞鬼抢夺魔典。

    结局就是谁都没抢到,混乱中刚刚变成少女的魔典被某个传送术式击中,不知所踪。

    我就是那个时候穿越成魔典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树林里,身边只有一把银色的长鞭。

    这把鞭子,原先是缠绕在还是一本书的魔典身上的锁链,是血族先祖留在魔典身上的保护————初拥曾经是教会的传教士,这道锁链源自教会圣物。

    我用那把鞭子在陌生的森林里保护自己,还顺带救下了一个血族孩子————凯文·阿尤索。

    因为盟约要求,血族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因迷路而来到领地边缘的年幼吸血鬼,面临着各方面的威胁。我发现他的时候,受到流浪血族袭击的凯文已经奄奄一息。

    我用自己的血帮他恢复了一定的精力,然后无处可去的我,自然就跟着他回家了。

    命运之手将他带到我身边,也将我们强行拆散。

    某一天凯文睡着后,他的父母神情凝重地来找我。

    ……我是魔典啊,要是能乖乖地投降,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血,以及保护年幼的凯文。

    我知道该做什么,并且去做了。

    我告诉他的父母我会配合,但先让我偷偷、单方面与凯文告别。

    我来到凯文床边,看着他毫无察觉的无害睡颜,将银鞭放在他身边,最后一眼,我忍不住低声、几乎是默念地对他说:“Tuttoatemiguida。”

    后来,离开凯文后,等待我的,是数百年、被迫的长眠。

    血族长老们反复清洗我的记忆,希望能再一次得到一无所知的纯洁新娘,他们认定我爱上凯文,是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了他。

    可是他们只能洗去我在这个世界的记忆,他们无法左右我原先世界的记忆。

    所以我在仪式上睁开眼睛,我以为我初来乍到,这没关系;我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不是逆刃之鞭,也没关系,我本来就喜欢他,所以再来一次,我依旧毫不犹豫跟他走。

    回忆结束,在彻底跌入死亡的虚无之前,我听见了凯文最后一丝声音,更多的我听不见了,他也无法说下去了。

    他说:“Tuttoatemiguida。”

    ……

    我睁开眼睛,一些被屏蔽的记忆浮上心头。

    我面前是一个高大的蛇身女子。

    伊德海拉对我做了一个祝贺的手势:“噩梦结束,恭喜你取得游戏胜利。”

    原来,我当时看见了欧利蒂斯的广告,以为是游戏公司的活动,就报名去参加————谁能想到居然真的上了贼船,我和队友都被迫服下精神药物,进入另一个世界开启“噩梦游戏”。

    “人们往往以‘自己能活下去’为先,争先恐后地躲避监管者冲向大门,结果出逃人数不足,赢不了游戏————根据机制设计,正常情况下普通人想取得胜利,需要一个人献祭……你做出了正确选择,现在游戏结束,你可以领取奖金离开了。”

    我从怅然若失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抬头直视她黑布下的眼睛:“奖励不是钱,至少不绝对是钱,你说过,奖励是‘自己想要的’。”

    ……离开欧利蒂斯后,我再也查不到关于它的消息,那些事情犹如大梦一场。

    飞机在美国西部某座城市降落。

    出了机场,我那在这边留学的闺蜜正在路边对我招手。

    “中了美国旅游的大奖,我放弃那些大城市,特意跑这边来找你玩!”

    她揄揶我:“你确定不是因为,某人最近看西部电影走火入魔?!”

    我挽上她的胳膊:“来找你玩,顺便来看这边的马术比赛嘿嘿嘿……”

    这座城市正逢盛事,经典的西部马术比赛————纳入了国际马联的西部驭马术REINING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这是一项起源于十九世纪美国西部、当年牛仔们逐渐在工作中总结出来的驭马经验。

    如今这个项目有“美式盛装舞步”之美称,选手们都会按照当年的牛仔风格,精心装扮自身和马匹……反正我还没看懂他们的规则,身旁刚刚还在笑话我的闺蜜,已经率先尖叫起来了。

    “啊啊啊啊他们都好帅!你管看不看得懂看帅哥就对了啊啊啊啊!”她疯狂地晃着我的胳膊,眼睛巴不得粘在赛场上。

    于是我被晃得连规则也没办法看了,比赛结束后还在头晕目眩。

    “哈哈哈对不起我一激动就爱晃人……”她扶着我很抱歉地赔笑,话还没说完,突然怔住了。

    我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来这条路上走过来几个高大的男人。他们是之前比赛的选手,还穿着类似牛仔装的马术服、带着宽沿的牛仔帽,只能瞧见他们坚毅俊朗的下颚线。

    好些粉丝簇拥着他们求签名合照,但察觉偶像要走,也没有纠缠让出了路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将帽子摘下来了,在闺蜜屏住呼吸的惊愕中,他大步朝我们走来。

    我对他笑了,下一刻,他将我紧紧地拥抱入怀。

    Tuttoatemiguida,一句古老的铭言,意为“一切都带我来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