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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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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哥微微回神时,全身还毫无知觉,好像意识与rou身分离。随后撕裂感涌来,毫不怜悯地将他吞噬。

    他走在昏暗里,天地融为一体,回想起醒来时的痛楚,心说倒不如留在这里算了,不停的走,可以走到新世界去……

    炮哥呆坐着,又站起身毫无目的地行走,直到天与地之间分离,泛着白光的地平线诞生了,像是最纤细的琴弦,有声,有琴音。

    天地骤然翻涌。

    “他醒了!”花姐边跑边向院里喊道,所有人俱是一惊,随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微笑起来。琴爹琴娘赶到时,花姐已经为他喂了水,只是还未能有力气动弹。

    琴娘是在清晨时赶到的,一下马车便向花姐抱怨道车夫的拖延,“再晚点,头七都要赶不上了!”直叫花姐呸呸呸说晦气。

    这还是她首次见到琴爹在书信中描述的“重伤”,细密的针脚像蜈蚣一样盘踞在伤痕累累的脊背,遑论整条脊柱无一幸免。

    更显眼的是榻上花白的发丝。

    一夜白头。

    炮哥想说话,尝试了几次无果,只得作罢。花姐心知他要问什么,告诉他:“这是你被救回来的第十一天。”

    琴娘哇地扑上来说炮炮还好你没有死,不然我真的错过头七了。接着抱怨琴爹和道长那日夜半悄悄离开不带上她。

    琴爹收到炮哥询问的眼神,默然地点头,说道长已经先行回纯阳宫了。

    花姐讶异地看向琴爹说:“你们男人坦诚一点会死吗?”

    转头诉状似的和炮哥嘎嘎说起道长只身杀进斩逆堂,一路上憋着股劲凶得很,到了医馆倒是哐地跪了。听到描述中食指长的箭矢,炮哥轻轻皱眉,心道他还是这样任性。

    琴娘和花姐你一言我一语地向炮哥描述,救人那段是琴爹告诉琴娘的,等从琴娘嘴里说出来,又是添油加醋的一段版本,听得炮哥直皱眉头,几乎拧成一条川。

    花姐说,“你可别说什么你的命不值得的话,听得人生气。”

    炮哥笑了,哑着嗓子回道:“我的命在唐门是草,在这是天。”

    这是道长曾经对他和军爷说的话。

    军爷的回信几日后便到了,琴娘和花姐一块儿念给炮哥听,信上依旧是军爷惯有的咋咋呼呼语气,写着今年南下队伍快要启程了,届时会途径万花来看他。

    花姐问琴爹有没有告诉军爷人醒了,琴爹点点头,救起炮哥第四天的时候就修书了。他看了眼炮哥,说:“这人不会死。”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一个月后军爷果然来了,炮哥被安置在谷中休养,当看到轮椅上的炮哥,立即哇地一声扑上去哭着说炮炮你怎么半身不遂了。

    花姐心说此情此景怎么似曾相识。

    炮哥养了一个月也算有点力气,踢了他一脚:“我还没废呢。”花姐解释道炮哥伤了脊背,不能过多活动,便用轮椅休养了。

    军爷再三确认了炮哥没缺胳膊少腿,揉了揉眼眶说炮炮虽然我总说你们断腿堡盛产轮椅,但我可从来没想着让你坐啊。

    炮哥无心与他掰扯,问他从哪路来。军爷说纯阳。炮哥昂了昂下巴,示意他说。军爷说道长领了罚还在纯阳宫面壁。

    “他的伤呢?纯阳这么冷,他的伤怎么办。”

    军爷愣了愣,愕然道:“他没和我说他受了伤。”

    花姐在一旁小声补充,是道长为救出炮哥中的箭矢,在腿里埋了四天,是她亲自割rou取出来的。

    军爷哗地站起身,身上轻甲摩挲作响,气极了。“他没和我说他的伤!”军爷跺了跺靴,咬牙道,那小子。

    炮哥皱眉追问。军爷却是闭口不言。但他哪藏得住什么事情。

    “你要不说,我自己去。”说罢便欲站起身,急得军爷摁也不是扶也不是。

    “好了,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军爷终是生气了,喝得炮哥一愣,又乖乖坐下了。花姐心道天策府上场打仗,你们谁也没比谁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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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爷途径纯阳时上山见过了道长,早在信中道长便告诉他自己待炮哥安定后回纯阳领罪。军爷向太极广场的弟子问了路。

    听到道长的名字,弟子有些讶异。

    “在瀑布底下跪着呢。”

    军爷策马奔向山里。

    鲜艳的红缨出现在雪地时,道长以为自己被刺骨的寒意摇晃了视线。等到疾驰的马儿在池边骤然停下,马上的人翻身下马,道长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抹掉迷眼的水,听到军爷在喊他。

    水瀑落地的声音比除夕的炮仗还要响,军爷也不知道长是否能看到。马儿被飞溅的流水惊到,军爷不得不将它拴在远一些的树下,复返回池边。

    道长试图搬起盘膝而坐的身体,迟钝的神经顿感冰冷。唔,起不来了。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进水池,咕噜一声淹没了人。军爷毫不犹豫地下了水,一瞬间如坠冰窖,军爷打了个寒战,忙向瀑布底下游去。

    游到半途道长冒了头,看上去倒是无碍。军爷扯着他爬上岸,两人浑身湿透。军爷咋舌,问他领的什么罚,在这狗屁地方受这种苦。道长摇头,说他触犯了门规,理应受罚。

    “还要在这待多久?”

    “坐满四十九天。”

    “还剩多少天?”

    “三十天。”

    “怎么这么久。”军爷吃惊道,距离他收到信再南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道长潦草带过,只说自己身体不行,坐一两天便要有一天歇息。

    “也好,锻炼锻炼你这小身板。”

    军爷还记得自己当时无知无觉地被带偏,还拍了拍道长的背,问他怎么还坐在地上。道长说坐麻了,让军爷拉他一把。

    等人踉踉跄跄地起身,军爷还嫌人磨蹭,嘱咐他多锻炼别讲武功落下,又问他瀑布打在身上疼不疼。道长笑了笑,说坐久了就没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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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闹。炮哥仰头叹了口浊气。军爷心里也是郁闷,那人当时笑得太纯粹,就像他们脚下的雪一样干净,就像只是单纯地为好友来探望感到欣喜。

    “我让他送我一程下山,也当是休息了。他说算了,早点打坐完,也能早日出山。”军爷愣愣地说,原来是道长根本走不动路。

    这他娘的怎么能算了。

    军爷转过身去,叉着腰来回踱步骂骂咧咧了好一会,才对炮哥说你小子赶紧站起来把道长给我骂回来。

    说完瞥见炮哥身下的轮椅,说算了你俩一人一个残废。

    炮哥善解人意地请花姐拿来笔墨纸,递给军爷让他自己写信给道长:用这个骂。

    军爷不能离队太久,傍晚时分便告别,扶着门框还是忍不住转头,目光触及炮哥的白发,问:你和唐门……

    炮哥回道,两不相欠。

    军爷没再多问。

    后来炮哥收到昔日同门的来信,自枫华谷过后他与唐门再无联系,却仍有一好友联系告诉他事情的结尾。

    同门在信上写道天策府行至唐门进行督察,军爷带头的队伍找茬似的将唐门外围商业查得鸡飞狗跳,活脱脱一个恶棍城管,归队后想必会被训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