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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直视着照片上那两个人的眼睛。父亲是双眼皮,母亲却是单眼皮,即便是最为板正的照相姿势,他们的手也是握在一起的。他们在那里笑着,嘴角翘起,眼睛弯着,他们身在一滩泥潭里,却有着那么轻快的笑容,明亮的眼神几乎可以穿透黯淡的岁月。 沈晴的心里忽然涌出一个疑惑:她对他们的记忆就剩下了他们是温柔的母亲慈爱的父亲。可是他们在成为母亲和父亲之前呢?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呢?爱笑还是爱哭,外向还是内向,喜欢看书还是听歌,喜欢吃的东西又是什么?她延续着他们的生命,却对他们一无所知。 就是一瞬间,沈晴的心底突然浮出一丝战栗的冲动。 她要回去一趟,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她要去看看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她要去看看他们的过去,去看看自己生命的起源。 沈晴从地上跳了起来,飞奔到卧室里开始收拾东西。衣服钱包手机钥匙,一个一个地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耐心去把衣服给叠一叠,到了后来,她把东西全都一股脑地扔进了箱子,然后箱子上下一叠,拉链一拉,行李准备好了。 沈晴站在床前,微微地喘着气,额前也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一把将汗珠全都抹掉了,又转头跑到供桌的旁边。 在供桌的旁边放着一个陈旧的俄罗斯套娃,套娃的样子很美,浓密的睫毛,闪着星光的眼睛,还有一个樱桃一般的小嘴。沈晴轻轻地拿起了它,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进了卧室,把行李拆开,在衣服的最中心找了个稳妥的位置去安放它。 下午临走前,沈晴在供桌前的铜炉里□□了三支香,轻轻地说:“我走了。” * 安远孤儿院坐落在了一个很偏远的乡镇,从a市去往那里需要做三个小时的大巴,除了大巴之外再无其他的交通途径,据说即使是坐了大巴到达了那个乡镇,也需要在做一个小时的公交才能到达那里。 沈晴和谢必安已经在大巴上颠簸了快两个小时了,沈晴从一上车开始就在玩手机,不停地打开那些一百年都不打开一次的应用,查找着有没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功能,连续造作了这么久,手机的电量终于变成了红色,沈晴沉默着把手机插上充电宝,放回了包里。 一边跟她并排坐着的谢必安见此,很果断地嘲笑了她一句:“你怎么想的,居然买这个手机,电池一共才一千五百毫安,连老人机的电池容量都比它大。”完了之后还要把自己的手机展示给沈晴看一看:“你看看我的,电池容量是你的三倍。” 沈晴心里像是塞了一麻袋的枯草,正是混乱不堪,一把火就着的时候,忽然听见谢必安在她耳朵边儿上不停地逼逼逼电池容量,沈晴快要爆炸了。她扭头,面对着谢必安,刚准备开头说话,嘴里忽然被谢必安塞进一个东西。 沈晴下意识地舔了舔,有点儿甜:“什么东西?” 谢必安脸一点都不红,笑眯眯地说:“昨天从你那儿带走的糖。” 沈晴一边含着糖一边含含糊糊地问:“你不觉得害臊吗?”难不成谢必安的身体里负责廉耻心的那部分已经死去了? 谢必安嘴角一弯:“员工福利嘛,最后不还是到了你嘴里?” 沈晴“嘁”了一下,低头安心吃糖,嘴里的水果糖慢慢地散发出一股甜味,这点甜味并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此刻却意外地安抚了沈晴混乱的心情,心态稍稍有些平和起来。 她扭头看向窗外,下午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四点多了,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窗外已经一片夜色。 这夜色从东至西、从上到下慢慢地浸染着大地,四下里都是朦胧的深灰色,渐渐地,一层薄薄的雾气从地表浮了上来,路边的田地和远方的房屋都被薄雾包裹着,只有高速公路边上的蓝色标识还算是清晰。车里一片的寂静,前面的人都安静地坐着,手机屏幕上的光反射到了他们的面庞上,又在车厢上投射出淡淡的轮廓。 天上地下都是安静的,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一辆单薄的大巴在雾气中前行。 沈晴语文学得着实稀疏,没几句诗还记得,只是这一刻,有一句诗忽然地掉进了心里。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刚想出来这句诗沈晴就失笑了,她不是文青,也不是热爱古诗的那种人,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这个了。旁边的谢必安此刻也没有玩手机,他靠在椅靠上,无聊地来回看,沈晴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一道视线很快就被他抓住,他循着视线又看回了了沈晴的面上,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沈晴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谢必安靠近了些,这个距离让沈晴有些不适应:“你无聊吗?” 沈晴低头看着他抵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无聊。” 谢必安在她头顶一笑,沈晴觉得自己的头顶似乎被一丝温暖的呼吸扶到了:“我给你变个戏法怎么样?” 沈晴诧异地抬头:“什么戏法——” 话还没有说完,谢必安抬起右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眼睛上,嘴里似乎念着什么东西。沈晴眼皮上一热,她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地转动,谢必安身体的热度几乎可以从手心传到她的心底。他的右手停留的时间很短,不过一秒,他的手就撤去了。在撤去的过程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晴觉得那只手很不经意地拂过了她的脸颊。 然而下一秒,她就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东西了。 她知道谢必安变的戏法是什么了…… 大巴的车厢忽然间就消失了,而车厢里的其他人一无所觉地接着低头看手机,而沈晴抬头看向了前方。前方有一只翠绿色的蝴蝶,它扇动着自己纤弱的翅膀,一振一振地向上飞去,蝴蝶飞翔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闪闪的光点。沈晴的视线追随者那只蝴蝶不断地往上,那只蝴蝶一直飞到了月亮的附近,那光点虽小却一直没有被遮盖住,忽然间,那只蝴蝶消失了。 沈晴扭头看向谢必安,眼里流出了询问的意思,谢必安又是一笑,道:“还没完呢。”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沈晴觉得自己的耳膜一动,天地间忽然响起了一个悠远的声音。 她随着声音抬起了头,漆黑的夜突然有了光彩。天上蓦然出现了无数只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不知道多少只金色的四爪飞龙从天上奔驰而过,相互追逐着向前;许多只凤凰翩然振翅,每一次尾羽划过天空都留下了绚丽多姿的光芒,几只白虎呼啸着向前奔跑,它们时不时地回头向下看,脚下似乎踩着灵光;而在更远的远方,几只玄色的乌龟缓缓地在天边缓慢地爬动。 她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夜晚,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景象,心底空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