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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探入柔软的猫毛中,觉得它像枕头,也像羽绒,诱得人两片眼皮直打架,竟是越摸越困了,口中呢喃道:“也可能……太久没附灵,灵气不够了……唔,有一年了吧……我得找个机会……回趟竹子……” 他终于倦得睁不开眼了,梦游似地念叨着:“阿玄,你快生吧……你生了,有小猫崽,岚儿就能分点心……她总缠着我,我每天都……每天……” 睡梦中,晏琛也紧紧蹙着眉头。 他的身子不舒服极了,神识仿佛沉入了湖底,厚重的淤泥覆面,喘不过一丝气。胃里阵阵翻腾,嗓子眼却似被什么堵着,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晏琛忍了几日,实在捱不住难受,便知会了陆桓城一声,幽魂一般飘去竹庭附灵了。 然而,这一晚正逢晚春谷雨。 谷雨时节,甘霖普降,润万物,而催生百谷。 青竹旁边湿土碎裂,顶出了一簇小嫩芽,然后是一段小笋尖,须臾整棵幼笋破土而出。 它饮着夜雨,不动声色地层层拔节往上,笋箨接连松脱,从笋身片片抖落,抽出青玉竿,展开翡翠伞,未至天亮,已长成了一根亭亭玉立的小翠竹。 晏琛正在竹身里酣睡,浑然不察异状。 藕花小苑中,陆桓城听着催人安眠的寂寞雨声,也舒畅而怡然地睡去了。旁边陆霖四仰八叉,陆岚口水直流,三个人躺成一片,谁也不知道天亮以后将会发生多么惊喜又惊吓的事情。 次日清晨,阿玄醒得比平时都早。 猫崽们活泼地扑腾着,圆滚滚的肚子动弹不断,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今天就该生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生崽还是头一遭,便决定做一只勤学善问的狸子,沐浴着濛濛细雨,腆着肚皮去竹庭找晏琛讨点经验。 但是,今天的竹子……好像有点多啊。 一,二,三……四? 四?! 阿玄蹲在墙根下,觉得自己似乎眼花了——西窗前四根竹,高耸入云的是晏琛,笔直挺拔的是陆霖,玲珑纤细的是陆岚,剩下那一根瘦瘦巴巴、营养不良、风一吹就朝旁边歪的小破竹子是哪里来的! 他绕着小破竹子嗅了一圈,百思不得其解,便伸出前爪拍了拍晏琛:“竹子,醒一醒,你家进贼了!” 晨风中,竹叶随风轻颤,渐渐凝出了一团厚如白棉的雾气。 雾气散尽时,阿玄惊讶地看到晏琛蜷缩在泥地上,脸色苍白,呻吟连绵,衣衫凌乱散敞,露出了浑圆的、几乎足月的肚子。 阿玄一下呆住:“竹子,你这胎长得有点快啊!” “怎……怎么突然就……” 晏琛忍痛坐起来,背靠竹身,捧着高隆的肚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他什么时候怀上孩子的? 阿玄抬爪一指小破竹子:“你看!” 晏琛转头,就见自己的根茎旁边冒出了一株新生的小雄竹,个头不过一丈余高,因为窜得太急,又瘦又细,根基也不稳,沾着烂泥的笋箨还没掉干净,看上去实在可怜极了。 他竟不知该说什么了,骂也舍不得骂,打也舍不得打,只得看着那莽撞的小青竹,无奈叹道:“我知道春雨甘甜,可你也不能乱喝啊。在爹爹肚子里乖乖长大不好么?非要急着一晚上窜一丈做什么?” 腹内猛然一阵抽紧,宫膜骤缩,爆发出剧烈而熟悉的绞痛,竟与临产时的动静无异。 晏琛惨叫出声,惊恐地捂住了肚子。 这就……要生了? 他与陆桓城行房撑死不过两个月,这孩子人息不足,迄今尚是一团混沌的胎灵,若是冒险生了出来,便会与他一模一样,长年累月地受困于青竹习性。 就算陆霖当年……起码也攒了六个月人息啊。 雨水微急,淋透了素白的衣衫。晏琛还想尽力忍耐一会儿,股间忽然涌出了湿热的水液,他脸色发青,抖着声音叫道:“阿玄,你帮帮我,帮我把桓城喊来,我……我大概要……” 他哽着嗓子,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白是因为疼,红是因为臊。 这真的太丢脸了。 说好了要为阿玄接生,自己却在笋季与陆桓城任性胡来,生了笋也迟钝不知,竟弄出这样尴尬羞耻的事端来。 阿玄朝他响亮地喵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箭矢一般冲到墙边,拖着笨重的身躯几步跃上墙顶,窜上瓦檐,顺着折转的东廊飞快向藕花小苑奔去。 得知消息的时候,陆桓城正在房里对镜剃面。 他二话不说拍下剪子,带着一下巴高低不齐的胡茬风驰电掣地冲了出去。阿玄跟在后头,时而小快步跑一阵,时而慢悠悠挪一阵,腹内猫崽子越闹越欢腾,疼得他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刚才果然跑太疯了。 夭寿啊。 等他终于赶回苍玉轩时,晏琛已经被陆桓城抱到了床榻上,正分膝跪着,双臂搂着陆桓城的脖子,汗流浃背地一声声粗喘。喘息间他不知说了什么,就听陆桓城急道:“你别这么想,笋是我种的,哪里能算作你的错?这孩子若出了事,全该算在我头上!阿琛,你别怕,就当这孩子已经怀了十个月,好好把他生下来。陆家富足,养他一辈子也无碍的!” 阿玄意识到现场观摩生孩子的机会来了,兴奋不已,忙不迭地踱步过去,跃上床榻,绕着晏琛兜了一圈,然后寻一处柔软的被褥小心趴下。 阵痛又密又紧,肚子一阵缩一阵放,阿玄有些难受,吐出粉舌头,短促地喘息起来。 好疼啊! 头疼,腿疼,肚子疼,屁股疼……真是要了命啊! 晏琛这一胎长得有多急,生得就有多缓,产口磨磨蹭蹭不肯张开。任他怎么跪怎么躺,腹部永远高耸在前,顽石一般卡着不动。 陆桓城只好搀他下榻,扶着后腰一圈一圈蹒跚慢行。 阿玄见他疼得汗湿颈背,一张脸煞白如纸,万分庆幸自己现在是只狸子,可以用一嘴黑毛遮掩狰狞的表情。 他探头问:“竹子,你怎么样了?” 晏琛忍过一阵宫缩,撑着窗框小喘不止:“刚破水……还……早着呢……” “破水?什么叫……” 阿玄话没问完,屁股突然一热,漏尿似地涌出了小滩液体。他扭头嗅了嗅,极其尴尬地拖着肚子往前蹭开两步,远离褥子上被他弄脏的区域。 唔……根据竹子丰富的经验,这才刚破水,离出生还早着呢,不必叫陆桓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