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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

    第1章 .

    时间是不会为谁停止的。

    岑里花费了二十年才堪堪想明白这个道理。

    他吃着汤底早已经干了的面条,面无表情地把一坨一坨的面饼夹开。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他咽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才慢吞吞地接起。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让他周一把转正申请交上去。电话那头的同事笑着说,恭喜你啊,岑医生。

    他应了一声,礼貌地说谢谢。

    家里又恢复到了往前的寂静。岑里收拾了碗筷,走到他奶奶的遗像前,擦了擦桌上的灰尘。大钟这时敲响了。

    岑里站在那里安静地数,响了六下。

    六点了,他想。

    昏沉的阳光投到桌上的尘埃,连它也静静地待那里,和整个屋子一样,又老又旧。

    钟是奶奶从老家带过来的,整点便会发出庄严肃穆的敲钟声。

    岑里不喜欢钟,他奶奶却宝贝的很。搬家时老太太固执地抱着它,要把它也带来。

    那钟响起来,跟哀乐似得。他没敢告诉奶奶,只偷偷的想,真不吉利。

    奶奶去世的时候,大钟响了八下,仿佛死亡的鸣叫与催促,一声声地敲在他的心上,他的心脏被那钟声砸成了碎片。

    他奶奶看着他,眼神浑浊,岑里不知道她在看哪里,不知道他在看谁,可分明屋子里只有他一人。老人抬起手,颤颤地指了指那钟。

    岑里不懂,他问:“什么?”

    他奶奶又没了动作,只沉沉地看向空气,眨了眨眼,不一会儿便去了。

    岑里靠在床边,拉着老人干皱的手,缓缓转头瞧着那钟——只剩下那钟冰冷地和他对视。

    他不愿意再回想,只拿了抹布,仔细地擦了案几,低声说:“我明天转正。”

    屋子里没有声音,他却像是等待着回应一样,顿了一会,又接着说:“会变好的,对吗?”

    夕阳彻底消失,屋子里没有开灯,只剩下大钟缓慢地走动。

    岑里从前一直怀疑自己的时间是否比别人都要更慢。因为奶奶的钟太笨重了。

    笨重得承担起他全部的岁月,他担心那钟有一天会被压垮。

    可先被压垮的是他奶奶,他想,不知什么时候就轮着他了。

    冰冷的余温从窗外悄悄钻进来,岑里冻得打了个寒颤,走过去把窗子关上。

    落叶从深影里的树枝中飘落,岑里瞥了一眼,深秋了。

    岑里很怕冷,第二天早上,他穿了高领的毛衣,外面又加了一件风衣才敢出门。

    他在市里顶尖的医院工作。

    整个大学期间他都在想方设法地学习拿奖学金,找兼职挣钱给他奶奶治病。岑里习惯了独来独往,每天的兼职就累到他没法提起精神说话,于是本能地对一切的人际交往都敬而远之。

    带他的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对他总是格外地宽容些,实习也是老师将他推荐进了市二院。

    他很感激老师。

    奶奶总是希望他多交些朋友,希望他能够扔掉她和生活带给岑里的压力。岑里甚至觉得,她死掉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为着不用再拖累自己,为着岑里能稍稍轻松些。

    他一路挤着地铁到了医院,刚进科室,就有实习的学弟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恭喜你啊,岑医生。”

    岑里笑了笑,说:“谢谢。”

    正巧,林峰这时也走进来,看见他,扬了扬眉毛说:“我们岑医生转正啦?”

    岑里点点头,问:“你今天怎么来上班?”

    “昨天出急诊,我压根没回去。”林峰的眉眼都有些疲惫,“正好,主任在办公室,你去交申请吧。”

    岑里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好。”

    “没事儿,熬夜熬的。”林峰笑了笑,打了个哈欠:“我先走了。”

    岑里点点头,看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主任和岑里的老师是好友,一直也很照顾他。收了申请之后,便笑着问他:“好几个科室听说你转正了,都在问我要人,你呢,你想去哪?”

    岑里看了看窗外,绿坡上已经有病人在晨练了,阳光照射在玻璃上,斑斑点点的,天气晴朗。

    “我就留在急诊科。”岑里说。

    主任乐得眼睛发光,说:“你想清楚了,急诊科又累又忙,常年留不住人,老周说了,不让我捆着你,你想去哪都可以提。”

    “嗯。”岑里轻声说,“急诊挺好的。”

    “你愿意留在这当然好。”主任感叹,“我们医院好虽好,但是地偏,也没其他医院这么忙。”

    岑里应着,不多时便出门回了科室。

    几个科室零零散散地来了些人,看起来都不是大问题,几个实习的学生跟在值班医生的后来接诊。

    急诊几乎是医院最忙的地方,假期少,轮班多,岑里却不太在乎这些。

    他可以接受任何一种生活方式,忙碌的,清闲的,对他来说都只是组成生活的一部分,他喜欢将生活堆得满满当当,才可以掩耳盗铃地不去纠结生活的贫瘠。

    他刚回到科室没一会,有人敲了门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是两个男人,身后的看不清脸。他只低着头查询那人递过来的就诊卡,问道:“怎么了?”

    “高烧,烧了一晚上,要不是我去他家看看,估计就烧死在屋里了……”

    坐在外侧的人絮絮叨叨,解释着情况,岑里找了支温度计,说:“先量个体温吧。”

    他转头将温度计递过去,却和后面那男人的眼睛对视,动作戛然而止。

    那男人也盯着他,半晌,他低声喊道:“岑里。”

    岑里呼吸几乎要停滞,喉咙干哑,突然说不出话来。那是宋行柯。

    六年后的宋行柯仍然没有太大变化,

    他没有开口说话,心里只单单地啊了一声,分不出思绪给眼前乱糟糟的现实,再不知该想些什么,只愣愣地看着对方。

    宋行柯的眼神很直接,岑里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六年前的他——温柔的,热忱的宋行柯,低着头偷偷同他说情话的宋行柯。

    江律看看宋行柯,又看了看眼前年轻的医生,识趣地没有说话。

    宋行柯伸手接过了岑里握住的温度计,说:“好久不见,小里。”

    岑里不知该如何面对现下的场面,便硬着头皮说接道:“好久不见。”

    说完,科室又陷入了寂静,站在一旁的实习医生许念也偷偷抬头看着这边奇怪的氛围,岑里只好说:“身体有什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