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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寺

    

崇德寺



    崇德寺在西峰脉络的一山丘上,山路倒是不崎岖,蜿蜒盘绕不过两转可至;但道路两侧怪石参差,溪涧纵横,虽是国寺也知香火不旺。

    禅寺门前有颗参天大树,根系盘曲虬结,从树影之下方见褪色的崇德寺三个字。

    车马轴轮颠簸,齐瞻月有些晕车,略有作呕之感,可到了目的地心急,已要下车。

    刚探了半个身子就被拉了回去。

    赵靖还是矗厉着一张脸。

    “脸都白了,坐两刻再下去。”

    说完将不面向寺庙的一侧帘子掀挂开给她透气。

    齐瞻月哎了一声,也没吵闹,老老实实坐着,她看着赵靖依然闭着眼睛不肯理人,悄声询问到。

    “皇上可要下去走走?”

    赵靖抬开眼,眼尾微眯,细长又凌厉,轻描淡写棱了她一眼。

    虽没有训斥,可齐瞻月登时住了嘴。

    等那晕劲儿缓和了,齐瞻月才跟赵靖请示了一声,得到批准方牵着裙角,下了马车。

    此处静谧,青砖褐瓦间也可见树枝草叶丛生,空气比沁夏园还要沁人心脾,甚至有些透凉之感,是一种缺失人气的冷。

    齐瞻月吩咐周俐和舒燕,将那马车后的东西卸下,这才由于喜引路,入了寺庙。

    舒燕抱着东西,小小声问到。

    “皇上不陪娘娘进去吗?”

    周俐一听脸色都变了,忙让舒燕别说。

    齐瞻月回头看了眼那杂草上的马车,默了默。

    “皇上政务繁忙,需得休憩一会儿,就不用陪我了。”

    整个寺庙正殿也见不着几个人,于喜跟她解释着,这虽算是国寺,其实也荒了,也不用于拜佛供香,连主持也无,只有些姑子,伺候看管着这里的人,和沁夏园的往来人员也不过送些用品吃食。

    这背后的原因,齐瞻月自然是明白的。

    入了正堂,正中供奉着一半人高的金坐佛,案牍上有寥落的香火,没有什么灰尘,只是那金身同庙顶的彩绘星斗一样,年久失修,已是斑驳。

    有两位姑子正在洒扫,见到来人衣着便知是沁夏园那边的贵人,于喜那身蟒服,都不用亮明身份,两位姑子已是十分尊敬。

    于喜说明来意。

    “听闻这里有位齐太嫔,这位娘娘是齐太嫔的侄女,想来探望。”

    那姑子将笤帚立住,手在禅衣上擦了擦,忙跟齐瞻月行礼,回话到。

    “有的有的,贫尼这就去叫,还请娘娘稍等,喝盏茶。”

    殿内也无座椅,齐瞻月索性站着,对舒燕周俐吩咐。

    “你们把东西放下吧,去附近转转,当是踏春了。”

    两人知道齐瞻月不爱拘着她们,估摸一会儿也要和齐太嫔说点体己话,便都应下。

    齐瞻月又补了句。

    “别在皇上跟前晃悠。”

    赵靖愿屈就陪她来已是大恩,他此刻只怕是阎罗脾气,可惹不得。

    于喜也知情见机,已退到堂外守着,还替她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就有一着素衣的中年女子被姑子给引了出来。

    齐媛久不见外人,初听还以为是错闻,直到出来了,见到人了才知是真,手中的佛珠也停了,与齐瞻月对视良久,才认出人来。

    “月儿……”

    相隔数年,齐瞻月长大了,和记忆中瘦弱的女童已对不上号,她差些没认出人来,所幸齐瞻月的眉眼从小到大都是那个样子。

    齐瞻月上前,眼中含着热泪。

    “姑姑,姑姑,是我。”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其余姑子自然知道这娘娘是贵人,也不敢打扰,替她二人参了陈茶就回了禅房。

    齐媛一双手已略起了皱纹,常年在古寺少走动,皮肤白得和齐瞻月不相上下,只是多了层灰败,少了两分血色。

    齐瞻月的容貌,其实最像的不是父母,而是她的姑姑。

    只是如今两张相似的脸相望着,光是那眼角的皱纹就已是天差地别。

    齐媛颤抖抬起手,替齐瞻月拂着那整洁的鬓发,只觉得如何都看不够。

    她无子嗣,兄长齐昌明的一双儿女,自然视若己出,只是多年不见,那份亲情也只能被禁锢在这古寺中,与钟铎之声为伴。

    齐瞻月落了泪,扶着齐媛坐到那蒲团上,自己跪坐在旁。

    齐媛看着她,颤抖着话语。

    “数年不见,月儿已出落成大姑娘了。”

    齐瞻月哎了一声应下,却实在说不出更多的话。

    齐媛古寺待久了,心早沉淀了下来,止了眼泪,关切问到。

    “如今一切可都好?皇上……对你好不好?”

    齐瞻月成了朔宁皇帝的嫔妃,阖宫来沁夏园避暑时,齐媛就已经从吃食的太监那知晓了。

    听到齐瞻月封了嫔,一为她高兴皇帝看重,二则想起先帝的薄情又十分忧愁。

    询问夫君待自己好不好,这种话只有母亲姑姨这样的女子长辈才会关问,齐瞻月听此,内心热流涌动,拭着泪。

    “皇上待我很好,姑姑放心。”

    说完见齐媛眼中迫切,已明了补充着。

    “父亲和哥哥都很好,哥哥如今得皇上器重,还升了官,最近被命为钦差,去山东了。”

    齐媛听完连点了数下头,总算安了不少心,可想着她们兄妹得皇帝如此看重,忆及自身不免又是担忧不已。

    她在显庆帝那朝,不是没得宠过,甚至恩宠接连不断有五六年之久,哪怕无子也封了嫔,可只不过因裕王失德被废,太后母家不便重责,齐家就成了先帝的出气发泄对象,竟一点情分不念,直接将自己发配到了这清苦的古寺之中,虽名位还在,可与被废弃并无区别。

    帝王的情爱,向来都是最不可信的,她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现亲人相见,再见齐瞻月提及皇帝那隐秘的羞怯,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叫她年纪轻轻便同自己一般,心如死灰。

    姑侄两人握着手,絮絮说了许多话,齐媛一一问了近年来齐府的境况,非得齐瞻月反复言说一切皆安,才肯放心。

    两人说了一会儿,却见从那正堂后门,又有一人出来,只是大概已知晓了是宫中贵人来探望齐太嫔,怕冒犯,脚步很是踌躇。

    齐媛听到脚步,回了头,已止了声。

    那妇人大概也知自己来得不时候,却实在想听一听,厚着脸说到。

    “太嫔,我拜佛的时辰到了,可是扰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