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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金销魂白玉苑

    人人都说,上海白玉苑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

    那里的屋子是金子做的,窗户是琉璃做的,美酒像水一样取之不尽,歌舞像外面的风一样吹个不停。达官贵人们在这里享受四季不断的快乐。只要世界上还有一个呼吸的男人,白玉苑的花就是开不败的。

    我就是其中的一朵花。

    而且用鸨母的话说,是最金贵的一朵。

    因为,我现在还是一个雏妓。即使是在妓院多如牛毛的上海滩,一个可以被肆意追求和玩弄的处女也是很金贵的,更别说我来自嫖客口中最负盛名的白玉苑。这个身份让我两腿间那层膜好像是金子做的似的。我只需要静静等待第一个客人把他的钞票、热情和幻想浇筑在我身上。就好像是一朵没被人采撷过的,含苞待放的玉兰。

    “谁不想成为第一个在花蕊洒下露水的人呢?”

    说这话的是我的娘姨金喜儿,一个已经退休了的身经百战的妓女。她一边说着,一边坚定地把我的头发梳成一条光滑的辫子,又在上面插上茉莉之类的香花,最后在我鬓边别了一个价值不菲碧玉发夹。

    “小心点,可别弄坏了。这是我年轻时收到的礼物,一个客人为了得到我的头一夜,送了我好多这样的首饰,好像我长了十八个脑袋似的。不过最后我的清白身子还是给了那个姓董的大官……”

    这个故事金喜儿至少和我说了十遍了,头三遍是为了告诉我昂贵的首饰对一个妓女是多么的重要,后七遍主要是为了炫耀她那位姓董的客人,也是她后来主要的恩客之一,对她有多么大方。

    我对金喜儿的滔滔不绝不感兴趣,她真的太能讲话了!难道她伺候那位“姓董的大官”时也这么啰啰嗦嗦的?我偏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实话,和满头珠宝的金喜儿比挺素净的,不像妓女,倒像个乖巧的女学生。

    金喜儿好像一下子看出了我的想法,她用力戳了下我的额头,道,“你才十六岁,没必要打扮得像个暴发户姨太太似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我点了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一个妓女的童贞是她最大的财富。尤其是我对于一个雏妓而言已经不年轻了,虽然金喜儿和鸨母一直都说我长得很显小,但白玉苑出道的姑娘们一般都不超过十四,因此我有必要再让自己看起来更鲜嫩上下些功夫。

    “不过也别装得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像个傻子,或是更糟,像块木头!”

    金喜儿把我从镜子前面拉起来站着,从头到脚审视着我,对我做最后一番警告。她自认是很有资格给我建议的,因为不是每个妓女都能一直做到三十岁。实际上,如果不是有个客人让她下面长出了奇怪的疮,她可能现在都是某个富商的秘密情人呢。

    按照白玉苑的教诲,我应该是高贵的、天真的、别具风情的。

    和搞一个弄堂里的婊子不同,追求白玉苑的姑娘需要花很多的钱和时间。我们的客人来自社会上最有身份的阶层,他们来这里可不只是为了享受一点皮rou的欢愉(当然那也是快乐的一部分)。我进白玉苑的时候已经十三岁,在有的院子已经是可以接客的年纪了。但是金喜儿(她当时还是挺能干的妓女)认定我可以继承她的衣钵,所以说服鸨母没有立刻将我的初夜卖掉,而是把我留在苑里又养了几年,学习弹唱、说话、倒酒和一切给人带来愉悦的本领。据说,当时有个船厂老板正想要个嫩人儿自己调教,出了不少钱想买我,老鸨和金喜儿都没有同意。这件事她们经常拿出来说,以让我记着他们的恩惠。

    我可以熟练掌握二十三种让男人愉快的姿势,我的两边大腿可以平平地打开。金喜儿每天都会用一种混了香花和酒的猪油给我涂身体,连最隐秘的角落都不放过,据说这样可以让我的皮肤永远紧致白皙。在我每天压腿的时候,金喜儿会在一旁给我读报纸并让我记住一些关于生意、战争和国家的词语,以便我以后能在适当的时候给出最恰当的恭维。

    今天对我是个重要的日子,我要作为一名“姑娘”正式出现在观众面前。对金喜儿来说,今天是验收她成果的时刻。我在她的指点下穿了一身蓝色旗袍和紧身粉白绸缎小马甲,旗袍特意改过,上身掐得格外细,领口还别了一枚钻石胸针,当然,这也是金喜儿的援助。整件衣服裁缝改了三次,直到金喜儿和鸨母都一致认为这样最能显出我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身和浑圆的臀部。

    我今天要出席的是一个酒会,由金喜儿那位姓董的客人举办。到时候堂上会来五六位贵宾,每位贵宾都会有一到两个他们熟悉或感兴趣的姑娘相陪,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那些姑娘出场前给宾客们带来小小的快乐。这样,等客人们刚对我感兴趣时,金喜儿就可以出来宣布我还是一个正等待恩客疼爱的处子,今夜不会随他们任何一个人到床榻上去,不过如果他们对我有兴趣,可以留下一个表达追求的礼物,或许可以得到我下次表演的消息。

    “我到时候会对他们说,‘您们不如尝尝其他的姑娘们,也是一样的鲜嫩可口呢。’”

    金喜儿这样对我说道,同时指使我一听到这样露骨的话就要略略害羞地偏过头去。

    “当然,如果你表现得很糟糕,就只能是那些姑娘的垫脚石了!”金喜儿重重警告道。

    我今天预定表演的节目是一段叫《百花舟词》的唱词,这是白玉苑的老曲子,讲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乘船来到一个密洞,里面的仙女娘娘请他吃各色百花做的果子和蜜水。整个故事里充满了性暗示,像什么“破碎的香瓜”,“花心中的露水”,“盛满奶酒的金杯”等等。

    我在白玉苑住了三年,至少听过十个版本的《百花舟词》,每个当红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拿手段子。雏妓的版本是最素的,因为那些影影绰绰的暗示和腼腆的身段最能显出雏妓的韵味。我的这版经过金喜儿和我的双重改编,加了好些念白,比原版还长了一些,这主要是为了弥补我唱歌天分的不足——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声音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孩子音”,没有一点柔媚的味道。新改的唱词很长,好在我记性不错。在无数次排练后,金喜儿说我的表演天衣无缝,就连铁石心肠的男人都能心动。当时我高兴极了,因为如果排练不好她就一直用一个粗粗的鸡毛掸子抽我的大腿和屁股。

    我到时候会一边弹琵琶一边唱词,琵琶是我的强项,我可以牢牢记住大段的乐谱并把它一丝不错地弹奏出来。金喜儿则会用笛子和我伴奏,并用脚下的节拍提醒我什么时候该起立,什么时候该“好像迷失在故事里一样出神”,什么时候又改“羞涩地微笑”。我们排练了好多次,直到我的表情都完美无缺。

    “你现在已经足够诱人了。没人能抵挡一个鲜桃子的诱惑。”金喜儿不停地安慰我,一遍一遍讲着客人们的喜好,哪怕我不断地表示自己根本就没紧张。

    “差不多可以上了!”一个听差推门进来,对着我不停地摆手,好像我晚上场一刻那些贵客就要走了似的。

    金喜儿拉着我的手捏了捏,我们就跟着那个听差出去了,我抱着琵琶,金喜儿拉着我,拿着笛子。领口处的钻石胸针压着我的心跳,好像一个锁头,我知道,无论它多么名贵,都无法逃脱被摘下、被把玩的命运。

    然后我会得到更多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