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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当船终于行至对岸驶进渡口,谢乔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不管是他还是陆玦,都松了一口气。 冬季江边风大,大盛的旌旗在江边迎风招展,发出猎猎声响。谢乔刚上岸被江风吹得一个趔趄,陆玦便干脆牵住他的手以防他摔倒。 宫里的人早就等在岸边,一见陆玦赶忙迎上去小心翼翼行礼。 “陆大人一路辛苦。陛下特命奴在此等候,您的马已经备好了。”宫人对着陆玦满面恭敬,看到陆玦身边的小孩时,却顿了顿才道:“这位……小少爷的马车也已经备好了,请小少爷上车。陛下在宫中等候。” 陆玦眉头微皱随即展开,他看了眼宫人,便直接把谢乔抱起来,面上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笑:“你看清楚了,这里可没什么少爷,这位是殿下。殿下身体不适,需要有人在身边照应。我和殿下一起乘马车就好。” 宫里人一向最会看人,这个宫人很轻易就看清这位不管变天前还是变天后、金陵城里都没人敢惹的主儿白玉一般的面上全是冷意,他眉头突突一跳,便赶紧朝谢乔俯首告罪:“是奴有眼无珠,还请小殿下恕罪!” 谢乔淡淡看他一眼,便别过头,将脸藏进陆玦颈侧。陆玦拍拍谢乔乌黑的后脑勺,也不勉强,看也不看宫人,便抱着谢乔上了马车。金甲士兵沉默又尽职尽责地跟在他们身后。 宫人呆立在江边,不知所措。他现在终于相信陛下是真的念了骨rou亲情才将那位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皇子接回来了。宫里才变天不久,他们对那位新主的脾性根本都还未摸透。但宫里人底下都传闻,新主生性冷酷,薄情寡恩。毕竟,新主入宫当日,钱贵妃殿里的血流得都渗进地砖里,洗也洗不干净。 一般皇妃要死也是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毕竟是皇家人,死也要死得体面。可这位新主,完全不顾什么体面。他偏偏就给了钱贵妃不体面的死法,连贵妃尸身都未葬入皇陵。 这样的新帝偏偏登基不到三个月,便着人去寻当年生死不明也无人记挂的皇子,宫人怎么可能会信新帝是因为手足骨rou之情才将人接回来呢? 皇家人,骨是冷的,血是凉的,这是宫里人看过太多后代代相传的真理。 可这次,偏偏就不一样了。这位看似冷血无情的新帝,竟然真的念了骨rou亲情,才接回了自己的兄弟。 若只为了斩草除根,新帝最信任的陆玦不会如此回护,更不会当众称其为殿下。称了殿下,就是真真正正的皇家人,陆玦承认的殿下,那——便也就是新帝承认的殿下。 宫人看着衮衮东流的江面,抖了抖身子,这次的活是因为陛下信任的大太监有事走不开,才落到他身上。这次虽没讨到好,但到底让他看清一些事情,这对他们这样在皇宫里讨生活的人来说,是大幸事。 …… 马车行进金陵城门,便一路往宫里行去。 现下已经是清晨,金陵城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生气勃勃又温暖的烟火气混着草木的清香扑进车里,谢乔掀开车帘,晨曦照耀下明亮又热闹得耀眼的建筑和行人涌进谢乔的眼里,让谢乔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毕竟恍如隔世。 人声、热腾腾的食物的香气和热气、马车的辘辘声、鱼的鲜气和腥气……声音、气味、景色,千军万马一般灌入谢乔所有的感官,谢乔便第二次感受到了真实,温暖、鲜活的真实。 第一次是他在冀州的风雪里实实在在抓住陆玦带着体温的衣襟。 陆玦看他看得认真,便也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你的家乡,金陵城好看么?”他又问了同一个问题,唇角的笑带着温度。 “好看。”谢乔点头。 他看了眼陆玦,又道:“没有你好看。” 陆玦一愣,总算想起在客栈里逗弄谢乔的话,便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忍俊不禁摸摸谢乔脑袋。又想到刚才的事情,怕谢乔误会新帝,便道:“刚刚的事情,你别误会陛下,陛下是个重情磊落之人,他是真念了骨rou亲情,才接你回来。他接你回来,只是想好好照顾你。” “他刚刚登基,宫里人对他不甚熟悉,便有甚多误会,今日我本以为会是他身边的大太监杨肃来接我们,想来是他被什么事绊住了,不得已才派了这人来接。” “嗯。”谢乔听着陆玦对他兄长的回护,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思绪万千。 陆玦没说错,他的兄长谢铮确实是重情磊落之人,他快意恩仇也豪迈洒脱,是最不像谢家人的谢家人,谢家人的血——包括他谢乔的,确实都是凉的,可谢铮的血,却是热的。 谢铮是最特别的天子,他像太阳,吸引着人忍不住去追随,让人一旦决定相随,至死方休。 谢乔当然知道,他兄长谢铮,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至死都把他当成最疼爱的弟弟,从未有过嫌隙怀疑。上一世他说过,兄长待他之恩,他谢乔永世难忘,这一世,自然亦如此。 所以,他知道陆玦对谢铮的爱与钦慕,却连嫉妒都没有立场和资格。 …… 越接近宫门,人声便越稀。大盛的皇宫在晨光中屹立着,巍然又庄严,还沾着南方建筑特有的秀气和精巧。此时宫门大开着,守门的士兵提前得了令,因此不用陆玦露脸,马车便直接行进了皇宫。 谢铮在御书房里边读着一卷兵书边等人,案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饭。外面有人通传人已到了,谢铮猛地站起来,将兵书随意放在桌上,便大步往殿外迎去。 陆玦拉着谢乔的手一步一步踏着台阶,踏上最后一级,谢乔一抬头,便撞上了谢铮那双含着锋芒明亮如炬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含着暖意。 “乔儿,你回来了。” 谢铮的声音清越铿锵,似好剑铮铮相撞。 上一世,他进宫后谢铮也是这么迎出大殿,也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那时候他心防太重,便没有应答。 谢铮在感情这方面一向迟钝疏放,那时也不在乎,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要在乎,便直接拉了谢乔的手进了殿,谢乔在意识到要把手抽出之前便已经被谢铮拉进殿里,只能瞪着眼表示不满。但,谢铮压根儿就没看出来谢乔那时候在不满。只有陆玦跟在后面笑弯了腰。 谢铮的声音仿佛和上一世的重合,又一次恍如隔世。 谢乔看着兄长现在鲜活的脸,眼眶便红了。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好,谢铮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通的亲人了。 他自问薄凉,在乎的人不多,付出的真心不多,得到的真心也不多。谢铮便算一个。 “兄长,我回来了。”谢乔抬头看着谢铮道。 谢铮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他的大手使劲揉乱谢乔的的黑发,牵了谢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