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害怕

    办公室房门紧闭，没透出任何声音。

    方薇抬着水杯走向休息区，看向百无聊赖的展颜：“还没出来？”

    展颜耸肩：“要不要我打进去？”

    方薇失笑：“真到了那一步，你现在打进去也晚了。”

    钱主任从旁边经过：“不会吵起来吧？明显来者不善，一个大男人，他要敢对林总动手，林总还真……”

    话未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拉开，一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出来，骂骂咧咧走向门口。

    没多久，林以祺也跟着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方薇：“再强调一遍，基金会的名字叫‘她她’，所有受助对象只有女性，永远不可能有男人。不管大家遇到的那些失学男童有多可怜，都不在我们资助的范畴，他们可怜，自有别的组织会帮忙，我们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合不上了。”

    表面是对方薇说的，但她故意扬高了声音，周围工位上的人也全都能听到。

    在助学项目实施过程中，有职员接触到一些失学男童，起了恻隐之心，她可以理解，却绝不可能支持。

    看着有几个职员低头沉默不语，方薇问：“那贺总呢？”

    “他当初捐赠时已经签了协议，现在无权要求我们更改善款用途。”

    话是这么说，可看那男人刚才怒气冲冲的样子，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方薇还未开口，林以祺就又接着道：“他这边不用管，就算闹大了，也是我们占理，你先把总结会开了，我有事出去。”

    “唉……”方薇欲言又止，看她走得急，也没再阻拦，只能看向展颜和钱主任。

    展颜无奈地朝她摊摊手，迅速跟上去。

    钱主任同样无奈：“等她忙完再说了。”

    方薇叹了口气，看向紧闭的会客室。

    今天是林以祺的生日，大家还特意为她准备了惊喜，结果惊喜还没来得及送出，麻烦倒是一个接一个。

    而且很显然，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这是什么日子。

    离开基金会，林以祺直奔民政局。

    里面的人很多她都已经熟悉，而今天联系她的，正是之前帮着她完成福利院审批流程的那位科长。

    “接到举报，就不得不管了。”戴科长直接转过电脑把举报信呈给她看，“截至目前，还没有任何违规cao作，不过……”

    林以祺笑着点点头：“我懂。”

    福利院刚加急建成，还没正式运营，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违规cao作。

    但才开始宣传，就被人逮着空子举报，足可见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这一切，她早就习惯了。

    “你知道的，这些年来，在这方面的政策越收越紧，虽然当初审批一切都符合流程，但你们日后的行为……”

    她没把话说透，林以祺却早已明白。

    当初不想与政府合建，就是为了最大限度掌握控制权。

    明面上只是普通的私人福利院，但由她全额出资，很多事她自然也可以做决定。尽管不能引起所谓的“性别对立”，私底下却有一定的cao控空间。

    而如今，这些举报信都在提醒她，事情未必能如她所愿。总有些人，明明没被她损害任何利益，却仿佛与她有深仇大恨，永远这么盯着她，想方设法要把她踩下去。

    “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抬起面前的茶悠悠喝了一口，林以祺笑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戴科长尴尬地笑笑：“也不是为难的问题，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不好做，随时都被人盯着的。于私，同为女性，我很支持你；可于公，有些事，明面上不能做，至少，不能做得太显眼。”

    从大楼出来，林以祺再次陷入沉默。

    展颜都不用问就能大概猜到结果：“所以，要妥协吗？”

    “为了少点麻烦，适度吧。”林以祺懒洋洋地靠着车窗，“要生存，就得遵守规则，没办法的事。”

    “自己贴钱，亲力亲为，一心做慈善，结果还是不能随心所欲，真是cao……”硬生生把即将出口的脏话憋回去，展颜叹息，“不遵守规则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他们能活得好好的？那些个有权有势的资本家，不是照样只手遮天？”

    “谁让我胆小呢？”林以祺好笑地瞧着她，“不然万一哪天进去了，还得靠你给我送饭。”

    “作为你的保镖兼司机兼半个助理，万一你进去了，说不定我也得进去。”

    两人正笑着，车子在门口停下，展颜朝窗外看了眼：“林总？怎么他也在这儿？”

    林以祺顺着看过去，果然瞧见林知深的车。

    门卫放行，司机启动车子前行，林知深也把车开了进去。

    林以祺懒得理会他是来干嘛的，继续和展颜聊着：“反正都是早就预料到的事，不过是现在比想象中难了那么一点。”

    基金会本就是专门救助女性的，完全有理由拒绝资助男童，可福利院就没办法了，至少明面上，应该做到“男女平等”。

    车子刚驶出一段，方薇的电话就打过来。

    “林总，你见到林总……我是说，林知深，你见到他了吗？”

    “什么意思？”

    “展颜不是说你去了民政局找戴科长？刚才林总来基金会也是为了这事，说是有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恶意举报，他没去找你？”

    红灯亮起，车子在路口停下，林以祺挂断电话，想到刚才林知深看她的眼神，不由得轻笑了声。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这样，冷漠，疏离，别说是曾经同床共枕的rou体关系，就连普通的兄妹也没法再做回去。

    她还以为，他对她永远都是这样了，结果一遇上她的事，还是第一时间就来了。

    可证明了那些人是恶意举报又有什么用？

    事情的关键在于福利院不能在明面上“挑起性别对立”，没办法真正做到只接纳女性，即便她适当妥协，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发展。

    学校，基金会，高科，她现在三头忙碌，实在分不出精力和那些人计较。

    “不过，这样也不错，算是替我出口恶气吧。”想到这，她又笑了笑，“下个路口调头回去。”

    她身边有足够的人，有专业的律师团，若真计较起来，未必不能让那些人负法律责任。

    之前是不想在敌人身上浪费精力才没去管，现在既然林知深愿意做，何乐而不为呢？

    见到她，林知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

    “谁举报的我？”

    按规定，他们是没权利知道举报人信息的，但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戴科长拿着林知深递上来的资料，没明确回答，却已经表明态度：“后续我会让相关部门跟进，如果达到立案标准，会让司法机关介入。”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起坐电梯下楼。

    电梯里空无一人，林以祺看着对面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你特意亲自跑来，就为了这件事？”

    林知深没回答，只静静看着墙壁。

    林以祺笑笑：“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在从前，这样的事，一般都是林亦行才会做的，比如当初挨个报复那些在网上攻击谩骂她的人。

    林知深抬眸，看着她的笑脸，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电梯停下，打开，有人进来，刚好站在两人中间，挡住林以祺的视线。

    她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林知深依旧定定看着她，直到电梯再次停下，他才猛然移开，跟着她走了出去。

    他的车离电梯口很近，一眼望去却看不到她的。

    见她又独自走在空旷的路上，他忽然开口：“你的保镖只是摆设吗？”

    林以祺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也在这一瞬明白了刚才的问题。

    他为什么能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谁举报她？为什么会如此计较这些“小事”？

    因为上一次，上上次，差点伤害到她的，都是这些人。

    与其说他是在打击那些故意针对她的人，倒不如说，他是在害怕，怕又有人会伤害她，所以盯得比谁都紧，所以会如此的“睚眦必报”，想以此来震慑更多人。

    “林知深。”她朝他笑了笑，“多谢。”

    林知深默默看着她。

    “放心，展颜就在前面，也就几步路。”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拉开车门就要进去，视线随意往后排座位一扫，整个人又愣了下。

    那里，放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习惯了陪她一起庆祝。

    可今年，明显不需要了。

    车门“啪”一声合上，他启动车子，从她身边经过，缓缓消失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