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不想要了

    “你不是说你只是在骗那个小贱人，那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房子，车子，什么好的都给她送，你还说你只是……”

    “妈！你整天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不胡思乱想……我不胡思乱想能干嘛？好不容易那个贱人死了，你爸又接个小贱人回来，供她吃穿供她上学，你还整天往她那儿跑……”

    “你也知道她是我爸接回来的，她是我爸的亲女儿，人家有血缘关系，法律都承认的，我爸早就已经嫌你烦了，你再这样和他作对，是想激怒他把我们母子三个全赶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一看到那个小贱人就……”

    “你放心吧，她现在很信任我，完全听我的话，我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对你构不成威胁。什么房子，车子，这些值几个钱？也就她那样的傻子当个宝，随便给她点好处就对我感恩戴德。”

    “可是，我看你每天……”

    “妈！最重要的是我爸那边，看到我对她好，兄妹和睦，我爸也高兴，你看这几年他对我的态度都好多了，连股权都开始转给我。现在大哥也回国了，等我们正式进驻董事会，林家的一切，慢慢就都是我们的了，你还在乎一个林以祺干嘛？她除了每天跟着我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这不就是我们最想要的？等真正掌握了林家的一切，你想怎么对她都行。”

    “嘀——嘟——”刺耳的鸣笛声从窗外传来，林以祺一下回了神，转头去看聂钦，才发现他也刚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启动车子。

    再晚一点，绿灯就又要变红灯了，也难怪后面的车主们这么暴躁。

    林以祺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聂钦没回答，只认真开着车，到了下一个路口，他忽然问：“那你刚才……又在想什么？从咖啡厅出来就一直那个样子。”

    “我在想……”林以祺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继续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头贴着车窗，感受着外面吹进来的冷风。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看向聂钦：“如果一个人，对你很好，那你要如何分清，他对你的那些好，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概只能用心去感受吧，如果是真心的，应该感受得到的。”

    “是吗？”愣愣地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林以祺叹息一声，“不想回去，我想去另一个地方。”

    “哪儿。”

    “大学城，我母校那边。”

    各大高校和中学都已陆续开学，周边的路也比寒假要堵一些，车子经过七中时，林以祺还能看到外面等着不少家长和司机，都是来接走读生回家的。

    右转过去，很快就看到A大的围墙，那栋公寓在几所学校之间也很显眼。

    聂钦听她的指挥把车开进地下室，和刚才在咖啡厅一样，她没让他陪同，只独自一人走向电梯。

    公寓已经不算新了，但毕竟是在一环内，还和当年一样，入住率极高，很有生活氛围。

    和一大群人挤着电梯到了最高层，刚好听到一对情侣抱怨着走过来，女的嫌住太高等电梯麻烦，男的怪女的化妆费时耽误出门。

    记得当年林亦行也说过住太高出行不方便，还说有消防隐患，可林以祺一眼就看中了顶层东南边这套。

    因为，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江景，还能看到林亦行的大学，也是她未来的大学。

    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夜景，看他们的未来，这在她眼中，是件很浪漫的事。

    抬头看着熟悉的门牌号，林以祺呆呆站了会儿，伸手按向密码锁。

    果然，没有半点意外，门开了。

    这串数字，也是她别墅的密码。倒不是她想纪念什么，只是单纯地习惯了，怕改来改去记得麻烦，就干脆一串数字用在无数个地方。

    林亦行一直没换密码，其实也正常，很多人都会这样。

    屋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看着不像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倒更像一对夫妻的小家，而且能看出，他们很喜欢精致可爱的东西。

    柜子上的各种摆件，沙发上的毛绒玩具，一放就是很多年的干花花束，还有书桌上那些没完成的手工艺品。

    若不是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些酒瓶，瓶底的液体还没蒸发，气味也没完全消散，林以祺都要以为，这几年一直没人来过这儿。

    上次经过外面，她见到了林亦行的车，看样子他偶尔会回来，又或许，是经常。

    大的那个房间是特意留给她的，还有她的很多衣服，和各种各样的机器猫。她当初是真的好喜欢这些公仔，看到它们，就仿佛看到了林亦行，而林亦行就是她的哆啦A梦，不管她要什么，他都能给她。

    床单被套全是她自己选的，铺得整整齐齐。伸手摸了摸，床头和柜子上半点灰尘都没有，就和当年一样，不管她隔多久才来，房间里永远干干净净。

    窗边的盆栽全都还在，仔细看去，似乎和当年没什么区别，不知道是那些还活着，还是他重新栽了一样的，但至少能说明，一直有人在精心呵护。

    隔壁是林亦行的房间，与当年相比，也没多大变化，好像就只是她挑的床单颜色浅了，看着旧了，可能是洗得多了吧，也不知道他回来睡过多少次。

    柜子上放着两人的合照，笑得一张比一张灿烂，看着亲密无间，不像是兄妹，更像是情侣。

    当初，没有这么多的。他床头只放了一张，还是她特意摆的，因为她那边也放了一张，其它的都在客厅，而如今，全在他床头，以及，枕边。

    夜幕降下后，江边的景色比当年还要漂亮。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再有那所大学交相辉映，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满足感，满足于这样一个小家，满足于平凡中的温馨。

    林以祺静静靠在椅子上，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

    从她在这套公寓里的美好憧憬，患得患失，到他们第一次争吵，越来越多的冷战，她独自蜷缩在黑夜里无尽的等待，醉酒后的狂怒狂悲，直到那一晚，她以为的春梦……

    想要的答案，早已在心里了。

    其实从雪夜见到那座庄园开始，就隐约出现了，只是她不敢去相信，也不愿再去想。

    当年身在迷局，一喜一怒，一忧一悲，全都被他牵动着，没有那么多理智，也没自信，往她最不敢奢望的方向想。

    如今抽身出来，回头望去才发现，原来一切就这么简单，她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在身边，只要她勇敢一点就能拥有，可惜她不敢想，更不敢做，而他同样如此。

    书桌上放着她还未完成的手工，还有一幅她自己描摹的画。画的是两人的合照，她没有美术功底，画出来不好看，可他当年说喜欢，让她画完裱起来挂到墙上。

    此刻再看过去，确实是丑，丑得无与伦比，又滑稽，又可笑，已经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顺着画像慢慢将宣纸撕成两半，林以祺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聂钦一直在车上等她。从傍晚到深夜，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想打电话问她有没有事，又怕打扰到她；想直接上去找，又不知道她去了几层。好在最后她平安无事地下来了，只是和上去时一样，情绪好像还是有些低落。

    “抱歉，忘记叫你先回去了，让你一直这么等着。”

    “没事。”看她一脸疲惫，聂钦问，“现在回去吗？”

    “嗯。”

    林以祺确实很累，刚一上车就靠着椅背闭眼休息，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向来气定神闲的她如此烦躁，聂钦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林以祺继续靠着车窗：“你有没有想过，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

    “对啊，就像你，假如你当初没被拐卖，就不会被你干妈救下，也不会坚定地想当警察，那么，你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聂钦认真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我只想过，如果当初没被干妈救下，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所以每次出任务，每次救人的时候，这就成了我坚持的信念。”

    “那应该是说明，你确实很喜欢当警察吧。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没遇上我，你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确实想过。”聂钦低声笑笑，继续摇头，“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就再也没想过了，以后，也不可能再去想。”

    因为，已经越来越坚定，不会再去后悔了。

    林以祺叹息：“真羡慕你，活得这么干脆。”

    “羡慕？”聂钦有些匪夷所思，“要羡慕，也不该是羡慕我，我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好羡慕的？”

    车子在拥堵的路口停下，他回头看着她：“你今天……还是因为林亦行？”

    “算是，也不是。”林以祺长长地吐了口气，“只是在想，人生的际遇，确实千奇百怪，谁能想到，我会死而复生，成为另一个人？又有谁能想到，原来我当初，早就拥有过我最想要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现在……现在……”

    车子缓缓驶上高架，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道路，林以祺笑道：“可是现在，我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