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阿善
第8章阿善
谢府。 谢榕住在府邸内最偏的芳园里,因为她入朝为官,谢家爷爷想让她挪到正院居住,她不肯搬,宁愿在这里躲着、缩着。 她还未被领入谢家之前,是没有名字的。 谢永川给她起名也很随意,因为她住的芳园里有一棵说是百年高寿的榕树,高耸、盛开。 他仅是醉了酒睡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农家女,结果就有孩子了,还叫他爹。 突然冒出来一个六岁的儿子,都快被吓死了。 养在外头当是一只野猫,自己的正妻死了,这么多年全生了嫡女,连个儿子都没有,这才着急了,把外头养的儿子弄回来,他又娶了妻,这才又有了儿子。 当初给了谢榕几口哄骗的糖,又悉数要回来了,给自己嫡儿子,可惜生的嫡儿子不成材,天资不聪,还妄想从商。 自古商贾为末流,他们谢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可丢不起这个脸。 再没个像谢榕这样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儿子了,还是一个正儿八经地读书人。 谢永川反应过来,自己余生估计都要靠谢榕。 所以谢榕是长大了,才被人真正待见的。 谢榕不在乎这个,无动于衷,毕竟能给她个名,这就是天大的恩了。 最近因为那个酒楼塌了,户部起奏的事情确实不假,多了很多强盗欺侮之事。 谢榕半天处理了一起连环偷盗案,一起庶子杀父夺财案,回到谢府吃了顿饭,倒在榻上睡觉,一会儿还要去办案子。 忙的头昏脑胀,到了冬日她格外嗜睡困乏,淡香的帐幔被人缓缓拉开,温柔的手指点在她的额侧。 谢榕眼睛都没睁开,钻入那人柔软的怀抱里,脑袋搁在她腿上,“母亲。” 女人头戴珠翠,简单华服,眉眼婉顺,肤白细腻,她揉了一会儿,把手隔在了谢榕身前,呈现环抱的状态。 谢榕抓住她的手,摸到了她腕上的犀角雕佛头念珠,一颗一颗的转。 “前几日,管家给我送来几罐枣,我腌制成酸枣了,给你带了过来,可要吃些?” “不了,我还要出门去,吃了闹肚子。”谢榕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脸上,“晚上我可能回不来,不必等我,您先休息。” “这还未出门,就知道回不来?” “有段时间没见了,他会找我。”谢榕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襟,“最近我觉得不太平。” “锦衣卫已经撤走了。”苏夫人笃定,面上露出慌乱,“奴婢们我都检查过,并未有嫌疑。” “不是皇上,而是另外的人。”谢榕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小圆铜镜,照出了自己的面孔,秀雅润美,笑起来眼眸灿若辉玉,是一番睿智又迷茫的盛开,气质独特。 床幔内光线不明,投在她身上更显得肤色白净,唇若朱丹,怎么看都是一个惹眼的存在。 谁愿意每天看一张死鱼脸呢,纵然人再美丽,日子久了也会沉没褪色。 她不会丧失信心,她永远欣欣向荣,漆黑夜幕里总有星光闪烁。 她是自己的王。 苏夫人压低声音,“以色侍人,终不是长久之计。” 谢榕觉得扎心,“我除了好看,还是有点才华在的,母亲。” “我是女人,这个身份压着我,迟早会不清白。”谢榕收了镜子放在枕头下,“清白之躯是束缚,那不如我亲自来打碎。” “帝王无情,我们的生死不过时间长短。”苏夫人伸手把谢榕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还很年轻。” “所以才要搏一线生机,我可太想活着了,能苟活一天是一天。”谢榕整好了襟扣,“我是他的人,辱我就是在辱他,他不会允许的。” “皇上撤走锦衣卫,是在试探我,他这人敏感,不是坚定选择他的人,他不会要。” 苏夫人惊骇,“他拿你当刀子使?你不成了活靶子。” “不是,他在看我的态度。” 苏夫人眉目含愁,心痛不已,抚上她肩头,“孽缘。” 谢榕干笑了下,附和:“可能吧。” “那位娘娘最近与太上皇柔情蜜意,很反常,她该是起疑了。”紧接着谢榕又道:“她在一天,我就危险一天。" “但是她在一天,皇上就安稳一天。皇上安稳一天,我就能多活一天。” “母亲,回去吧,我要出门了。”谢榕起身穿靴,拿了架子上的灰裘衣披盖在肩头,“天冷,您也要穿厚实些。” 苏夫人眼眶红红,差点涌出泪来,“万事小心。” “好。”谢榕拍了下苏夫人的肩,走出门去,又跑回来紧紧抱住她,“勿要担心了,我会安全回来的。” 苏夫人不舍,低低喊她,“殿下。” “嗯,走了。” 冬日阳光灿橙洒落枯枝树梢,留下隐隐淡淡的金色光晕。 谢榕一出门,大黑狗阿善狂吠了声,奔了过来,见她蹲下身子,径直奔进了她的怀抱里。 “哎呦,你又胖了。” 阿善嘶哈嘶哈的吐着热气,白雾腾起熏热了眼眶,谢榕拍了拍他的身,“别闹,我要出门去。” 说着就抱着怀里的狗往后门走。 阿善乖乖趴在她的肩侧,一脸享受主人一下一下的摸着脑袋,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招了廊下站着的大丫鬟灵云过来,“你来,我有公务在身,不能带他,我出门后,你把他带回来。” “是,榕少爷。” 灵云为人忠厚机敏,在芳园当差三年了,深知这位少爷宅心仁厚,脾气秉性皆是上乘,其他院内的姐妹还都羡慕她,有这么一个主子,不为难下人不说,逢年过节的赏赐也是不少的。 灵云自然不敢出一点差错,出了榕少爷的院子,那可都是虎狼窝。 听说谢家二大爷谢永旻那苍败的身子骨昨日还纳了二八年纪的丫鬟当妾,那姑娘一辈子都毁了。 灵云默默为自己打算,跟着清风霁月的榕少爷总是好很多的。 何况,何况榕少爷是这府里最好看、最有礼貌的少爷。 “哎,对了,你可要看着他点,别咬了人。”谢榕突然偏头瞧她。 灵云反应很快,垂眸轻轻嗯了声,接着保证道:“少爷放心好了,我会看着阿善的。” “确定?” “确定。”灵云又道:“上次晋少爷带了rou骨头过来,引得阿善追他,差点咬到人,可把奴婢吓坏了。” 晋少爷是谢永川的嫡子,就是他爹新娶的正妻给生的儿子,嫡庶有别,这小子不怎么待见谢榕。 谢榕提醒灵云,“咱们院的人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 灵云心领神会,“奴婢知道了。” 谢榕浅笑:“你最是机灵的,我不在家,你管着芳园里的所有丫鬟,少了你可不成。” 又来这套,这位少爷嘴一贯甜,特爱哄人,灵云耳尖泛红,“多谢少爷夸奖,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 后门外已经有车马等候,谢榕把狗给了灵云,“行了,回去吧。” “是。” 车马一走,阿善就从灵云怀里跑下去,奔着车子跑,直待车子拐弯走入大通路,才停了下来。 灵云在后面跟着跑,气喘吁吁的说话:“好...好了,阿善,我们回去。” 阿善嗷呜一声,垂头丧气的往谢府走。 芳园的灵玉,地位仅次于灵云,得了苏夫人的吩咐出门买几匹绸缎,见到抱着狗的灵云低首婉笑,行为举止高雅端正,“灵云jiejie。” 不知什么原因,灵云在她面前总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她笑,“又要出门去?” 灵玉点头,“是啊,快到榕少爷的生辰了,苏夫人想给少爷做几件新衣裳。还吩咐我多带几盒胭脂水粉呢。” 少爷也用不着胭脂水粉,苏夫人一向生活节俭,这些个物件儿都会赏给下头的丫鬟们,让她们在家里热闹的时候作打扮用。 哪个女孩子不喜这个。 灵云一听就高兴了,“那你快去快回,我给你做桃片糕吃。” “多谢jiejie了。”灵玉摸了下她怀中阿善的脑袋,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