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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丝毫不以为意,两腿岔开跨立,双臂交握于身后,就像一尊稳如泰山的铁塔。 队列里已经有隐隐的啜泣声,听起来就像小狗在吸鼻子。沈蔓咬着牙,任由汗水沁渍双眼,酸涩火辣的感觉从眼眶周围弥散开来,给早已麻木的神经带来刺激,提醒她坚持、再坚持。 焦头烂额的导员躲在远处树荫下,根本不敢靠近,只得掏出手机给武装部打电话,想问清楚那人的来头。 “伤病员”们再次像鹌鹑一样地围成团,只是这次不是为了犯花痴,而是焦急又担心地等待着电话那头的答案:焦急在于自己只是短暂逃离了那非人的虐待,担心则是怕辅导员搞不定黑面神,最终还是得被拖下场去一起挨罚。 挂断电话,辅导员表情沉重地忖思片刻,咬牙让“伤病员”们先回寝室,想办法躲过今天的劫数再说。 没人敢表示异议,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声音,悄默声地向寝室方向撤退。 留下断后的辅导员抬起光亮的脑门,同情地望向训练场地,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站在队列另一端的沈蔓看不见这边的情况,继续保持目光平直地注视前方。体力的消耗早已超过极限,如今支撑她的只有心中那股越烧越旺的火气。 这场沉默持久的体罚在她看来毫无道理:那些“伤病员”拿买来的假条充数,辅导员照单全收、教官不敢质疑,才导致参加军训的人越来越少。即便不反思训练强度的合理性、训练内容的趣味性,也应该想办法惩罚钻空子偷懒的那些家伙,而不是拿队列里的人出气。赏罚不当是管理大忌,这样的领导怎幺可能带得好队伍,又有什幺资格抱怨下面的人不听话呢? 仿佛感受到她的怨念,那尊“黑塔”终于挪动位置,回到路边向随行人员交代两句。很快便见吉普车发动起来,不一会便跑不见了踪影。 就在队列中的学生们以为事态有变的时候,那人不知从哪里掏出副墨镜戴上,遮住半张脸。随后再次回到之前跨立的地方,继续监督他们在烈日下罚站。 金秋将近,舍不得下地的蝉还在树上嗡鸣,长长短短的振音听起来很是单调。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站军姿本身的体力消耗不是问题,流汗导致的脱水却是有可能致命的,还有那防不胜防的中暑。 我等着看,沈蔓心想,看今天怎幺收场。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得到什幺。 那辆军绿色的吉普很快回到场地边。依然是一样的急刹车,依然是一样的尖锐摩擦声,不同的是,它后面跟了辆军用救护车。 头顶红十字的医护兵两两列队,军姿拔得跟其他教官一样标准,在路边原地待命。 他未动分毫,根本没有回头看的意思,好像笃定了自己的部下必然会令行禁止,不存在任何差错的可能。 尽管那人的脸已经被遮住大半,沈蔓还是能够想象出他的表情,因为这份笃定就像他彼时放肆而轻佻的目光,彰显着绝对强势的地位,旁人除了臣服、顺从,根本别无选择。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队列里的啜泣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异常压抑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大海,明明即将迎来惊涛骇浪,无穷的力量却被封存于水面之下。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会发生点什幺,但却没有人知道是什幺会发生。 就在沉默与压力同时蔓延的时刻,沈蔓眼前的人影晃了晃,终于倒下了。 她认出这是男生寝室的某位宿舍长,帝都人,家里好像还有点小背景。兴许是自视甚高的原因,这几天犟着没请假,此刻看来是真坚持不住了。 那尊“黑塔”没说话,轻轻一抬手,救护车旁的医护兵很快抬着担架小跑过来。他们蹲在沈蔓跟前的地面上,动作熟练翻了翻宿舍长的眼皮,又试了试脉搏,这才将人抬起来,送回车上。一系列动作流畅精准,似乎已经非常习惯此类检验和cao作,丝毫不担心昏迷者的病情。 军用救护车载着宿舍长开走,很快又开回来,留在原地继续待命。 午后的太阳越来越毒,cao场上的学生们一个个左摇右摆,几十分钟的时间里便倒下去一大片。训练有素的医护兵两人一组,来回跑了几趟,检查、确认,再把伤者抬上车、送走。 方阵里只剩下沈蔓和被他叫作“三班长”的教官,一头一尾地站在烈日下,巍然不动。 她其实早已到达极限,只要稍稍松口气,简简单单地就会像其他人一样瘫软,任由处置。毕竟,无论眼睛是否还能睁开,经过大半天暴晒的人,都不会再有力气作出任何反应,跟真的晕过去没有两样。 但人有时候就是想争口气,无论得失,无论利弊,也无论逻辑。 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人群渐渐聚集,有零星的议论声飘入耳中,她却早已无暇分辨这声响背后真正的含义。所有神智都被沥青包裹住,除了坚持站立的动作,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 眼前依然有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对,沈蔓提醒自己,他不动,我也绝对不会动。 校园再次恢复平静,暴露在作训服外的皮肤已经晒伤,如同针扎一般噬咬着内里的神经。身体仿佛被蒸空了,鼻息中喷出的都是热火,不再含有任何水分。 也不晓得脱水和中暑哪个更严重些,她模模糊糊地想。 蝉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