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楔子 “滴唔——滴唔——” “快快!动作快!” 小男孩仰躺在雪白的推车上,周围的东西晃晃荡荡模糊不清,他的神智也不清醒,模糊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匆忙的身影。 “今日,云南省乌蒙山区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数百人遇难,多人受伤,救援队正在施救。夏季多雨,山区地质灾害频发,请最近出行的群众注意避开危险路段。” “一个小男孩因为一把剑卡住了滚下山的巨石奇迹般的生还,下面我们来看一下现场报道。” “医护人员已确认,生还的孩子没有生命危险,目前健康状况较好,只是他的母亲却在这一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据了解,孩子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却成了孤儿,天灾面前,我们无力阻止这样的惨剧发生,政府部门正在寻访他的亲属,希望他今后能健康成长。” …… “小朋友,你知道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七岁的孩子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些怜悯不忍的神色,那个面色和蔼的男人继续柔声对他说话…… 1 百里屠苏回到家里,打开冰箱,将昨天剩下的饭放在煤气炉上熱了下,简单的吃了。 为了省电,冰箱也只有夏天的时候才会开,它现在已经非常非常老旧了,淡绿色的漆都变得姜黄,不过竟然还能用也已经相当不错了。 屋子很小,收拾的很干净,因为东西很少而显得更加整洁,然而老旧的气息毫无遮掩地弥漫在屋子的每个角落,那些现在已无从见到的刷着清漆的木质的桌椅,式样老旧的床单被套,水泥的地面,以及那个十四寸的大脑袋彩色电视机。 难得还是个彩色电视机,只是很久也没有开过了,若是打开,就会知道画面满是雪花,发着嘈杂的“兹兹”的电流声。 百里屠苏收拾好器具,仔细地检查了煤气开关,洗了碗回到卧室的写字台前,点亮了昏黄的旧台灯。 桌面的漆早已斑驳脱落,还有很多明显的刻痕,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用各种铅笔小刀铁皮尺乱划上去的。桌头还有个老旧的风扇,金属的罩壳已然有些斑驳的锈痕了,他却并没有旋开,只是在书包里翻出书本放在桌上,借着昏黄的灯光,安静地做功课和温书,一直到凌晨,才总算熄了灯,快速地洗漱完毕——夏天可以用冷水真是太好了。 空气燥热,上床的时候,百里屠苏还很清醒,方才做题的思考使得脑子还有些亢奋,加上又洗了个冷水澡,完全感觉不到睡意。 他安静地翻过身,摸到枕头旁放着的东西,轻轻摩挲了一阵,将它抱进了怀里。 冰冷的金属在这样燥热的天气里贴在皮肤上很舒服,不过过不了一会儿就被人体的体温捂热了。 那是一柄剑。 是的,一柄黑色的剑。 漆黑的剑鞘上有着繁复的金属花纹,摸在掌心上觉得熟悉又陌生,很久没看过了,他早已忘却了那柄剑的花纹生得什么模样,然而又似乎同模糊记忆中的那样丝毫不差。 是的,一个星期前,他才将这柄剑从积灰的木箱底层翻了出来——那个箱子里,几乎压的都是母亲以前的衣物。 解开缠绕的红布绳,再解开包裹剑身的灰布,那柄剑呈现在眼前,躺在浅绿色的洗得发白的薄薄的床单上,是比记忆中还要深沉暗淡的黑。 剑柄是罕见的夸张,而且不对称,似乎有着火焰的形态,百里屠苏不懂这些制式,只觉得在自己不多的见识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古剑。 是的,古剑。 他娘说,这是一柄古剑。 …… “云溪,这把剑叫焚寂,是我们韩家的传家宝,娘把它给你,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 “什么叫传家宝?” “嗯……就是一件东西,外曾祖父的爹传给外曾祖父,外曾祖父传给外公,外公传给娘,娘再传给你,一辈一辈这样传下来,你以后,再传给你的孩子。” “那是……从多久传下来的?” “这个娘也不清楚,你外公也不知道,这把剑已经在我们家传了很久很久了,实在太久了,所以已经没人知道它的年代了。” “那是……很旧的东西吗?” “……是啊。” “那这样一直传有什么用?” “恩,娘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那为什么要一直这样传?” “因为,它是我们家的宝贝。” …… ……祖传的古剑……宝贝…… ……它叫焚寂…… “云溪!把焚寂收好!以后不准拿出来!” “为什么?”韩休宁的样子看上去非常严厉,韩云溪有点怕。 “这么锋利的东西,小孩子不可以玩,而且……” “什么?” “……焚寂凶煞,实为不祥。” “什么叫‘不祥’?” “‘不祥’就是不好,会带来厄运。” “那……为什么不扔掉呢?” “因为……” “……” ……什么? 祖传……凶煞……不祥…… 然后……还有什么呢……? 百里屠苏在黑暗中细细地抚摸焚寂身上的纹饰——金属冰冷坚硬,却可以有着这样盘曲繁绕的姿态。 其实即便如此,这把叫“焚寂”的剑看上去也一点都不华丽,那些纹路不过是暗暗镌刻的局部花纹,剑身上装饰几乎没有,精美中透着说不出的古意。 百里屠苏近乎无意识地抚摸着剑身,想着很久很久的以前。 他现在有足够的年龄理解什么叫“祖传”,也知道什么叫“凶”,什么叫“煞”,什么叫“不祥”,母亲曾说,历任剑主难有善终,而他的母亲死于横祸,自己则成了孤儿…… 他想,它真的很不祥。 可是,大家都说,焚寂救了他的命。 那是百里屠苏人生的转折,他很少去回想那一刻的事情,然而记忆并不是不去触碰便会自然消失的,何况是这么至关重要的事,即便你以为你已然有足够的把握将它抛诸脑后,再想起的时候依然历历在目。 那一刻太过突然,对于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人还来不及感到害怕,何况他才七岁,根本不明白天灾的可怕,地面震动发出轰鸣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休宁出去了,交代他好好的呆在屋子里,娘很严厉,他向来都不敢不听娘的话的。 屋子开始动摇,高处的东西“哗啦哗啦”地砸下来,屋外传来了杂乱的奔跑和尖叫的声音,七岁的孩子不知所措,傻傻地不知要怎么办,该往哪里跑,茫然地在屋子中转着圈,蹲下身,又站起来,最后慌不择路地抱着头躲到了案桌下。 “哐当”。 剧烈的震动让娘摆在案桌上的焚寂掉落在地上,在一片乱糟糟中响起了金属的撞击声,他愣了愣,想起娘说焚寂是很重要的东西,是“祖传的宝贝”,便伸手过去捡。 “咔嚓——轰隆——” 一声巨响…… 一切来得太快,头上剧痛,意识迅速流失,闭眼的瞬间,他似乎看见眼前漫过一片蓝色的光华…… 那是幻觉吧…… 那一片光在幼年的韩云溪最后一丝模糊的视线里不过一瞬,在那样惊恐杂乱的环境里,根本无从确定,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也从未对人说起,这么多年过去,那一刻的事情愈发的模糊,那记忆中的蓝光愈发的不真实。 是被敲晕了吧…… 百里屠苏抱着剑渐渐混沌,忍耐着热气朦胧睡去。 梦境里杂乱无章,画面交错,娘严厉刻板的脸,居委会大妈送抚恤金时同情的目光,老师在上课,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几个坏孩子来找茬…… ……光芒之中,又看到了娘模糊的身影,低着头对面前的小孩子说着话,翕动的嘴唇传来空旷的声音,他仔细地分辨着她的口型。 “因为……” “……” 因为……什么呢……听不清楚…… 娘说的……什么呢…… 完全……想不起来…… 意识又逐渐散了开去,画面暗了下来变作一片深邃的黑,突然,黑暗里响起一个低沉清冷的男声,带着一种空灵的鸣音问他:“要把焚寂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