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
大抵是近日天气不好,也影响了沉溺身体,有赴月耗尽功力为他续命在前,也抵不过他先天不足。夜半捂闷热时,他发了虚汗。 阴如愿的怀抱很稳,沉溺亦听话倚在他怀中,也许是病中不适,总容易让人示弱,沉溺抱着阴如愿手臂,任着他替自己拭去额上虚汗,轻声道:“我是个固执的人……从前非想要留住那个孩子……” 阴如愿闻言指尖不觉紧了分,可沉溺该是不太清醒的,仍在低声喃喃着:“孕期情绪不稳,我总容易哭……” 阴如愿印象里,暗香弟子是极少哭的,他总故作沉着地板着一张脸,惹急了也紧抿着唇不肯泄露出半分委屈来,他偏在他最脆弱的时间段缺席。 “一个人会哭,师兄在我身侧也哭,担惊受怕的,昼夜难安。” “半夜做噩梦,都是旁人与我说,我夫君死了。” 屋外雨声磅礴,冲淡了沉溺的话,他说。 “如愿,我很疼。” 是强行保胎时疼,还是血迹蜿蜒过衣衫时疼,他没说清。 阴如愿也疼,由下至上的冷,分明沉溺在他怀里,他仍是心口阵阵发疼。 这拥有的感觉不真切,他指腹一遍遍蹭过沉溺唇瓣,希冀地盼望着,沉溺说句他仍爱他。 可他不说,他笑意轻轻柔柔的,他说,大抵还是孕期的缘故,孩子没了,也就不那么容易难过了。 沉溺在一遍遍提醒他的罪。 “小溺……” “如愿。”他唤他。 “可我还是很害怕,怕师父有事,怕你师父和我问罪,怕……你又丢下我。” “不会,不会了。”阴如愿拨开沉溺额前发,“不会丢下你的,就算是死……” 我们也得死在一起。 ———— 在我怀里沉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沉溺。阴如愿环住沉溺,总觉不够,又忍不住再抱紧些。 他知道沉溺的顺从别有用心,这虚以为蛇的手段他再熟悉不过,但那又如何,只要他还在他眼前就好了。 余下的,阴如愿不在意。 直至那日火光冲破天际,沉溺如旧窝在他怀里,乖巧静望药田方向,唇角还噙着抹笑,屋外人匆急的敲门声与呼喊二人充耳不闻。 “很开心吗,小溺?”阴如愿替他理了理鬓边发。 “开心啊,想到玄阴谷数十年基业付之一炬就很开心。”沉溺笑意愈扬,他毁的是玄阴谷以人血浇筑的药田,阴如渠数十年谋划,呕心沥血的研究都将毁于一旦。 怎么会不开心呢,使他家破人亡的根基,他终究会亲手毁了他。 “跟着我就让你那么痛苦?”钳在颈上的手愈发用力,沉溺五指虚虚搭在阴如愿腕上,出气大于吸气,他仍要说:“从前痛极了……现在不会……你……不值得……” 他的小兰花笑起来真好看,与世相隔前一瞬。 阴如愿剧烈喘息着,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掐住沉溺脖颈,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你就是黄泉路上也要陪着我。” “那又如何……?”沉溺喘息愈发弱,他今下与废人无异,能跟阴如愿同归于尽已是好极。 “好,好极……”阴如愿两手打颤,捧起沉溺血色尽失的脸,狞笑道:“黄泉路上我们还做夫妻,还有我们的孩子……” 沉溺闻言只觉满脑嗡鸣,孩子…… 阴如愿这是存心不让他好过,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扑向阴如愿,袖刀锋刃在阴如愿脸上带出一道血痕来,沉溺捂住溢血口鼻,哑道:“你不配……阴如愿,那孩子只有我一个爹,上穷碧落下黄泉,你绝不配再见它!” “今生来世,生生世世……我也绝不要再见你!”余下的话被带血一吻淹没,谷中火光冲天,刀剑争鸣中杀声震天。 失去意识前,沉溺恍恍惚惚想到,若援军已到就好了,若师兄与师傅,还能如从前…… 他一人了却这残生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