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风尘
头下找老头的东西。吕布则盯着董娇撅起的屁股贪婪地看了又看。咚咚咚的高跟鞋不见了,米色的披肩也不见了,雪白的后背在黑发的遮挡下若隐若现,两条细细的吊带在肩膀上摇摇欲坠,像是马上要被她的上半身给坠断了。 “给。” “拿了快走啊,我要去洗澡。” 董娇面色不悦地看着在一旁甩手掌柜似的吕布。老头的jingye很臭,她身上到处都是那股咸腥的气味,非常难受。 吕布眼里只有白花花一片中间的那条乳沟,鼓囊囊两团中间还各有两个凸起的小点,他忘记了自己该做什么,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洗澡……脱衣服……光屁股…… 这个楞头小子站在一旁,像是在用眼神强jian董娇。 “你也想来cao老娘?那老头可真没用,rou还没有他的小手指头长。都不知道他插进来了没有。”董娇一边说着一边脱着衣服。 老头刚刚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口水jingye和汗滴,董娇皱着眉把裙子扔在地上,径直走向了浴室。 她这么大胆地调戏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吕布凭着本能将这个路过的白嫩女人按在了地上。 “我,我要怎么做才是cao你?” 吕布骑在董娇身上,问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还是个雏啊。董娇笑得小肚子都在颤抖,笑够了,就抓住了吕布裤子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 这真是个意外的故事。一个性工作者在结束性服务后才终于体会到了性的快乐,没有强迫性质的,被他人崇拜着的快乐。 完事后吕布把头埋在董娇的奶子里,扭扭捏捏地问她需要多少钱。 “你可真行,不光不收,我还得给你钱呢。” 吕布没有从董娇的rufang里抬起头,他在那片波涛汹涌的柔软里倾诉衷肠。 他也是草根出身的苦命人,父母早逝,无人接济他继续念书,快要饿死的时候老丁请他吃了一顿饭。一顿饭换来一个儿子,对老丁这种需要很多手下的人来说也不亏。 吕布说完了,竟然就在坚硬的地板上睡着了。他素来心宽,因而入睡得很快。董娇察觉后竭力摆出副无奈又嫌弃的神态,爬起来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楼下的老头等不及吕布,怒气冲冲地先走了。第二天吕布因为办事不利被罚了五百块钱。 还好董娇替他交上了罚款,她说这是吕布的喜钱。这个幸运的马仔不光用他的童子身换来了五百块钱,也用那股真诚的傻气叩开了董娇的心门。 吕布抱着她的时候会偷偷喊她mama。他说他半生飘零,如同被雨打风吹去的浮萍,直到遇见了董娇才有了家的感觉。这种土掉大牙的情话,董娇听了却觉得甜滋滋的。 风月场上的人都知道把真心收起来,一切情意都是点到为止。然而董娇却偏偏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 “娇姐这么简单就被吕布勾了魂儿啊,你说真是。”心直口快的小妹说道。 “吕布的功夫一定很好吧。感觉他挺大的。”色迷迷的小妹捂嘴笑着,想入非非。 “你说他不图娇姐啥,我都不信。被娇姐看上了,真是土鸡变凤凰。”清醒的小妹撇了撇嘴。 “别说了,娇姐过来了。”机警的小妹发现了董娇的身影。 几个小女生噤声站成一排,望着风风火火走来的董娇,各自发出了不同的叹息。 没有人看好他们的关系,除了他们自己。董娇甚至不再接客了,她打算离开这里,和吕布过普通人的生活。 凭着董娇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吕布轻而易举地就替代了正在衰老的丁原,慢慢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大哥。她觉得自己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尽管吕布还是在这种灰色地带讨生活,但她已经洗心革面,住在吕布那间狭小的房子里,用自己的积蓄打理着二人的小世界,想象着一家三口的美梦。 小姐们总是会提起董娇,想起董娇的好。以前被被嫖客欺负了,自己人吵架了,总有董娇好心地仗义执言,主持大局。董娇虽然红,但从来不为难其他小妹。甚至有个被卖来的小妹要和自己的情郎逃跑,她还帮忙送盘缠、打掩护。全镇的小姐都依赖她,她们已经把董娇当作妓女中的大姐头了。 其他嫖客们在其他小姐水嫩的身体里驰骋的时候,也会怅然地想起那个风情无限的头牌董娇,但往往也只是停顿了一下。 正如董娇所料想的那样,吕布并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便能化龙。漂泊数十年打磨出的意志和优秀的身体都是他得天独厚的条件。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令人惊叹,也令人叹息。 平静而普通的日子过了两年,董娇还在编织着其乐融融的美梦时,吕布就已经亲手撕碎了她的捕梦网。 董娇是在一个飘着小雪的日子里把吕布堵在床上的。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吕布就在她出资购买的房子里和其他女孩睡上了。 其实想想吕布的变心早有轨迹,只属于他的董娇失去了神秘感,不再高高在上。只属于他的董娇没有了更多资源,对他没有什么帮助了,只属于他的董娇曾经只要给钱就能千人骑万人跨,给他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带来了数不尽的屈辱。 董娇却不知道吕布怎么了,以为他的变化是压力导致,还加倍地对他好。不同常人的生活轨迹赋予了她不同常人的恋爱观。吕布是董娇的初恋,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一个妓女的爱有多少分量呢?她的存在感越强,吕布就越恶心。回想起第一次和董娇交合时她身上的气味,吕布干呕了一下。当时的自己怎么就卑微到这个地步,把个婊子当女神。愤愤不平的吕布堂而皇之地找别的女孩发泄。他物色上了一个青涩的女孩。那女孩哪里都不如董娇,但她是处女。我要对她负责,吕布望着满床的鲜血理直气壮地想。 董娇对吕布的背叛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那女孩被她的歇斯底里吓得花容失色,躲在被子里不敢露头。 董娇砸烂了她和吕布的家,喘着粗气问吕布为什么要背叛她。 “背叛?那你又跟多少人睡过?” 吕布的话揭开了她刚刚愈合的伤口。那种轻蔑的笑容终于令董娇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是婊子,婊子的真心是装出来的、不值烂钱的东西,一辈子也无法在她的另一半面前抬头做人。 董娇点点头,也学着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婊子的逼好吃吗?” 也许是情意尚存,也许是心虚,吕布扬起的愤怒之拳最终还是没有落到董娇脸上。 吕布闯进了她的空白废墟,掠夺一番后留下了一地狼藉与数不尽的伤痕。 一个月后消息才传到夜总会,董娇成了妓女界的不良示范。她的遭遇从妓女的嘴里又传到嫖客耳朵边,董娇又成了男人们之间广为流传的笑话。 几个与董娇最最要好的小姐互相怀疑着是谁走漏了风声让董娇丢人,她们争吵不休,吵得额角冒汗,吵得嗓子变调,一个人拿指甲挖另一个的脸,后者去揪扯那个长指甲小姐的头发。两个打架的谁都没讨了好,欸哟欸哟地喊疼。 “都别吵了,我们先去看看娇姐。”曾经断言吕布不是董娇良配的那个小姐制止了更大规模的争斗。 自从她跟了吕布后这些小姐就和董娇失去了联系。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多么耻辱的一件事,即便再惦念董娇也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些小姐们辗转打听到了董娇的住址,结束了工作后就睡眼惺忪地去看望她。 人财两空的董娇从他们的爱巢里搬了出来,靠为数不多的积蓄在出租屋里过着拮据且放纵的生活。她整夜失眠,好不容易睡一会儿,醒来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吃不下了就歇一会儿继续吃。卖吃食的小贩将剩下的东西放在她的门口,以一个很优惠的价格让董娇吃上“山珍海味”。 董娇对这些被人挑剩下的食物来者不拒,努力吞咽着碳水和糖分,嘴唇上都是金黄色的油渍。董娇没有寻死觅活,重油重盐重糖的食物吃多了上瘾,吃饭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她越吃越多,越吃越快。等哪天没有饭吃了她就可以去死了。 那些小姐敲门的时候,董娇还以为是谁来给她送早饭了,从皮包里掏了几块钱出去了。 几张一元纸币从小姐们惊愕的脸前飘落,她们眼疾手快地堵住了董娇将将要关上的门。 “娇姐,娇姐,可算找到你了……” 最柔弱的那位姑娘已经哭出声了。她的哭声引爆了这几个小姐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感情,或尖锐或低沉的哭声在这间肮脏发臭的小屋里爆炸似地响了起来。 董娇没有哭,从十八岁之后她就不怎么哭了。哭只会换来羌人强盗的一顿暴揍,哭会失去一个客人,嫖客是来找快乐的,不是来听人哭丧的。她皱着眉看着这些熟悉的脸,忽然被一声最最尖利的哭号吓得一哆嗦。董娇如梦方醒般地坐在了破木椅子上吃起了昨天的剩饭。泡沫饭盒里的青菜发烂发黄,不过菜汤里的酱油不少,正好能多拌点饭。 “娇姐,你没事吧?”那个曾经色迷迷地说吕布的rou很大的小姐蹲在她面前,泪汪汪的眼睛看着董娇不停地往嘴里塞米饭。这小姐昨天晚上怀疑另一个长指甲的小姐把董娇的事当笑谈讲给了她的嫖客,两个人打了一架,她的脸上被长指甲挖出了两道血痕。 “谁挖的你啊?还疼吗?”董娇终于说话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这个小姐,用沾着菜油的手摸了摸那张雪白的脸蛋。 小姐们想劝董娇走出阴影,她们轮流来值班,白天黑夜地守着她。 有人带着董娇去洗澡,还劝她说洗完澡就换上漂亮的裙子。可董娇再也穿不上她的红裙子了,只不过没有节制地吃了一个月,她整个人就像面团发酵似的鼓起来,她的骨架宽大,再多的脂肪也撑得起来。腰身处起伏的曲线没有了,两块锁骨也藏在了肩膀里。董娇的脖子上挂了两圈赘rou,就像什么项链一样,臃肿的脸颊上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风采。 有人帮她清理着充满黑泥的地面,可董娇刚洗完澡,头发被吹风机一吹就纷纷脱落,地面刚扫干净,又落下了一堆打着结的头发。 有人从两元店里买来类似香水的东西放在董娇家的柜子上,香水瓶高高地立着,散发出沉闷的香味。可惜这逼仄的出租屋还是持续地散发出一种怪味道,无论是茉莉花还是桂花都盖不住。 有人耐心地开解她,不停地把那些出现过一万遍的话再重复第一万零一遍。 “娇姐,你就是人太好了,以后别再相信男人了。臭男人有什么好的?男人的钱包才是好的嘛。” “我们不会不管你的。好好收拾一下,你还是以前的那朵霸王花呀。” “呀,娇姐,你的,你的下巴……”正在帮她化妆的色迷迷小姐被扎疼了,惊叫了一声。 董娇伸手去摸,很快摸到了满手yingying的胡须茬。那些脱落的黑发换了个地方,报复性地生长出来。 “没事啊娇姐,每天早上刮掉就好了。”小姐扔下口红和粉饼,慌忙跑出去买剃须刀。色迷迷的小姐走在半路上猛地想起来可以用刮眉刀片先代替。她跑回了出租屋门前,推门而入的动作被里面响起的嘶哑哭声硬生生打断了。 卖身十年,“从良”两年,刚刚三十岁的董娇已经凋谢了一半。 “作孽啊。”门外的小姐叹了口气。她闭了闭发酸的眼睛,在黑暗中用幻想出来的刀恶狠狠地割掉了吕布那根巨大的rou。 董娇变丑了,她像古代的妃子一样色衰爱弛,再也不是千万男人追捧的娇娇了。 “没有人再找我了,除非……他是个恋丑癖。” 董娇回到了夜总会以后又变得乐呵呵的,还拿自己已经折损的容貌开起了玩笑。 她第一次不是那么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她的“家人”还算厚道,知道她无法再换来生意了,也没有扔掉她。 董娇的精神状态慢慢地好转之后,自暴自弃时消失的能力也回到了她身上。她依旧是娇姐,平常就帮着“mama”处理一些妓女和嫖客之间的事情。 半年之后,她的“mama”在床上去世了。她的死状万分骇人,脖子上的淋巴结肿胀无比,松弛的肌肤上布满了血斑块。衰老的老媪还能zuoai接客,堪称是天下奇闻。 “mama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那个老头瘫在那里,小rou都软成一滩鼻涕了,他有这本事吗?” “绝对是性病发作死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得这种病啊。”新来的小姐撇撇嘴,觉得横在床上的这具尸体即为老不尊还没有职业道德。 “夕阳恋。那老头和她还怪般配,她要是没这病,说不定就被老头娶回家发展第二春了。” “这才是职业道德。”另一个围观的人说道,“这是匠人精神,妓女也有自己的事业。” 人们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收尸,这等奇事被人口耳相传传遍了三果镇。劫后余生的老头怕得了传染病,要抛下名声状告夜总会。 董娇每天焦头烂额的,根本没空为mama桑的死伤心。等她终于闲下来了又觉得没必要——她没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要说mama桑在人贩子的交易链中没有一点参与,她是决然不信的。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她成了新的mama桑。 董娇一开始还十分担心自己也要被迫参与到拐卖妇女的行为里,但好在随着经济发展,最令人不齿的不是社会风气的败坏,而是穷了。 新来的小姐里有想用这副皮囊快速地换些利益的,也有被父母恋人逼迫着出来卖的,甚至还有坦然说自己天生喜欢性交,来这里只是为了体验生活的。这样大胆的发言令董娇这样的老手也瞠目结舌。 董娇的故交们一个个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有主动从良回老家的,有继续沉沦苦海的,差一些的,被嫖客带坏吸了毒,躲起来挥霍完积蓄,在极致的虚幻快乐中死去的。 董娇常常为了别人的事流泪叹息,董娇知道自己老了,人老了,心也就软了。 十年犹如恍惚间一梦,最万幸的是再没有人像董娇那样被拐来做这些了。 董娇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应该和上一任的mama桑的境遇差不多,她只求别染上性病,在接客的过程中暴毙而亡。但董娇还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命运向来不由自己决定。 她第二个男人出现的方式比前任要气派得多。那时正是半夜三点多,她正把夜总会里最后一个要离开的客人送走。他和小姐喝得酩酊大醉,走路七扭八歪,董娇扶着他走了老远都不见深夜里有出租车,只能步行把客人送回了家。 这幢单元楼里的路灯坏了,董娇摸索着上下楼,完全没有注意到可能还会有其他的人存在。 她下楼的时候忽然害怕起来,但不只是因为自己身处陌生环境。她忽然意识到了,这条楼梯上可能不止她一个人在。 董娇心惊胆战的下楼声像是死神的脚步,她盼着自己赶快走出这里,回到黑暗的大街上。 她在出口的地方被不幸地堵住,冰凉的刀锋架在了她脖子上。董娇的呼吸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过往那些肮脏糟糕的回忆和眼前的事是那么相像。她再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那些神秘人蒙住了她的头,拖着她行在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而曹瞒就是在董娇最无助的时刻出现的。 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正义人士阻止了他们的恶行,神秘人扔下了董娇和他缠斗,不同的惨叫声和拳脚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她跪在地上缩成一团极力地降低存在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了起来。 “没事了,你安全了。” 董娇鼓起全身的力气揭开头套,宛如重获新生的她看到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正站在白昼里冲她笑。 董娇认识曹瞒。曹瞒身处于小镇的上层阶级,曹家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曹瞒的父亲在镇上的当官,而他本人也并不是那种不可一世的纨绔子弟。曹瞒其他的朋友们都来过她的夜总会,受过董娇的接待,但他从来没有。董娇便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董娇主动松开了手,结结巴巴地道了谢。曹瞒像是要送佛送到西似的要把她送回家。董娇这时候感到尴尬了,她说自己住在夜总会。 “是你啊,董娇。”曹瞒恍然大悟,那样子像见到老熟人那样开心。 面对着这个面容英俊的年轻人,董娇罕见地感到了一丝自卑。 董娇知道自己欠了曹瞒一个人情,但她冥思苦想也不知道怎么还。她每天都这样想啊,想得脑仁都痛了也没有结果。终于在一个不该做生意的白天,她手下的小姐迈着小碎步跑来了。 “娇姐,有个人说要见你。他说……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董娇知道报恩的时候到了,她慌张地拢了拢头发,又慌张地照了照镜子,迈着慌张的步伐走去了外面。她下定决心,要把她的一切都给曹瞒。 曹瞒倒像是约会似的带着她去了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咖啡店。 “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曹瞒苦笑着说,“你就请我喝杯咖啡吧。” 曹瞒向董娇诉苦。二十多岁的曹瞒不打算走家里为他铺好的路,他非要自己创业。他们父子之间争吵很多天了,这也是那天曹瞒在外面彻夜游荡的原因。这个矛盾终于在今天中午彻底爆发了,曹瞒被赶出了家门。 “我打算创业,你能不能帮我?”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除非你要开夜总会。”董娇把咖啡都喝掉了。听完了这些话,她觉得自己和曹瞒之间的差距小了一些。 “我不开夜总会。”曹瞒低声地对她说了自己的野心,他要统一小镇上的黑社会。 “除了那几个顶尖的大佬,黑道能赚到什么钱。这些人谁都不服谁,我才不信有谁能统一他们呢。”董娇摇摇头,“还是跟你爸和好吧,你的大好前途就在外面呢。要么就去大城市闯闯,没必要耗死在这个小镇上。” “我要让人承认我。”董娇听不懂曹瞒的话了。她开始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咖啡馆在东吴镇上,虽说这里的断桥残雪自成一景,可董娇还是觉得大漠雨雪纷纷,塞上孤寂萧瑟,那才叫壮阔无边。 “我没地方住了,你得收留我。”曹瞒状似无赖地说。 董娇犹豫着,她被吕布害去了半条命的事还历历在目,而眼前这个男人比吕布还要危险。 “放心。我知道你早把男人看透了,我们不当那种关系,事成之后我会给你好处的。” 董娇其实不需要什么好处,她的人生已然这样,但她无法拒绝恩人的要求。何况这要求也不算过分。 曹瞒厚着脸皮住在了夜总会里,其他小姐以为董娇又包养了小白脸,仔细一看却发现是曹家的少爷。这个消息让小镇炸开了锅。而曹瞒躲在这里过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活,悠闲自在。 曹瞒在夜总会里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董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有时候会伤痕累累地回来,有时候也意气风发。董娇手下的小姐都快把他当成姐夫了。 黑道上的事情董娇不懂,可董娇清楚地知道她和曹瞒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因而两个人的关系每行进一步都是万分的小心。 曹瞒在董娇这里住了几年才搬走,万幸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董娇的财色也分毫未损。 董娇觉得这个结局还算圆满,但也有些失落,在这几年的相处中,她早已把他当作一个亲人看待了——或许有其他的感情也说不定。她一边暗骂自己下贱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再想着曹瞒了。其他小姐们对曹瞒看法褒贬不一。他就这么走了,到底是不是无情无义? 但曹瞒却很快找来,他让董娇去陪他参加一个生意人的酒会。 董娇很干脆地拒绝了,她只能在夜总会里叱咤风云,那种上层人的聚会不适合她。 “找我?你没搞错吧。” “我没女人。这酒会不带舞伴不行。”曹瞒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只好找你挡枪了。” “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董娇笑着开玩笑。 “我把他的地盘夺走了。”曹瞒看着墙上的一副画说道,“帮你报仇了。” 董娇知道他说的是谁。她那有勇无谋的前夫在生活中被磨平了棱角,在地下争斗中根本不是曹瞒的对手。他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一败涂地,如今不知去向何方,真是风水轮流转。 “你可真会说话,说得好像是为了我才去夺他的地盘。”董娇像是嗔怪着推了推他。但她的声音是那么轻,好像再重些就会露了哭腔。 她首次闯入了上流社会的聚会,但并没有觉得很羞耻。身边有曹瞒让她十分安全,她选择性地无视了那些异样的眼光。董娇随口问他是怎么拿到的邀请函。曹瞒说他取得一点小小成绩后和家里和解了,现在又成了曹少爷了。他正说着笑话逗董娇,忽然一阵熟悉的香风经过打断了他的说话声。董娇也被这香味吸引,抬起头来看见一位容颜绝美的女子正被人挽着从身边走过。 “何董事长也来了。”董娇小声地说了一句。 “何董事长是谁?他是何董事长?”曹瞒也看见了,他的脸色铁青,紧张地抓住了董娇的双手。 董娇觉得曹瞒的声音也轻得像是听不见了。她觉得这件事对曹瞒来说很神秘,她也轻声地说着何进的来历。董娇说何进是镇长的大舅子,在外地的生意做得很好,他不常来,这次是镇长专门拉来招商投资的。董娇说,何进被这里的人称作外商。曹瞒缓过来劲了,他笑着对董娇说这个词用错了,外商指的是外国的商人。 “何进的那话怎么样?”曹瞒说着荤话戏弄董娇。 董娇啐了他一口。她说自己这么丑,早就不接客了。 “接什么客啊,跟我在一起了还接客啊。” 董娇知道曹瞒是在开玩笑,她没放在心上,也没忘记那位漂亮女人。 她问曹瞒认不认识何进的女伴。曹瞒像是做了很大一番心理建设后才如是说道。 “哦,她是袁行长的女儿,袁芍。” “怎么看都很般配啊。”董娇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一句,她好奇地四下打量,没注意到曹瞒正一杯一杯地灌着酒,把玻璃杯摔得震天响。 这场酒会虽然不是欢迎会,但众人的焦点自然是财大气粗的何进。何进的注资对于三果镇的经济来说就像一针伟哥,能让疲软的经济重新焕发活力。 众星捧月的何进上台发言时,曹瞒去了洗手间。他去了很久,董娇知道他受不了这样冗长的场面。而董娇也听不懂何进满口的官腔。董娇觉得袁芍应该很无聊,她张望了几下,发现袁芍果然也不见了。 董娇很尊重何进,即便再尿急也是等他讲完了才匆匆去了洗手间。洗手间里没什么人,但董娇出来时似乎听见最里面的隔间里有一个哭泣的说话声。董娇觉得那声音有点像曹瞒,可她没听过他哭,自然也分辨不出。 曹瞒终于从厕所里出来了,躲掉了何进的长篇大论,他看起来十分惬意。接下去的一切都正常,董娇的那一点疑问也被汹涌而来的醉意冲淡了。 曹瞒的事业蒸蒸日上时,董娇的日子却走了下坡路。严打的风声越来越紧,顾客害怕不敢来,小姐们挣不到钱,也意兴阑珊地走了大半。董娇沉浸在失意里,顾不上曹瞒了。哪怕这天曹瞒在她身边站了大半天她也没注意到。 “有事求到你了,你这老将能重出江湖吗?”他平静地微笑着,就像他第一次出现在董娇世界里的那样。 曹瞒希望她去外地陪他的重要客人。董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答应他这种无理要求的。虽然还在风尘里挣扎,但她很久没跟人做过了。 董娇放下了犹豫,她服务过那么多人,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做完了这件事我就不欠他的了。董娇心想。不管她以后和曹瞒是什么关系,他们都可以平等地相处,直到相忘于江湖。 可她直到下了火车才知道曹瞒给她找的客人是三个性虐爱好者。各种各样的性癖还没流传到大江南北,无论是伴侣还是性工作者都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 董娇这次被关押的地点是一座不见天日的豪华酒店。三个不同性向的人在她身上轮番施展着不同的花样,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 “为什么选我?”董娇躺在地上忍受着粗糙的鞭打,“我又老又丑又胖,已经一文不值了。” “你算说对了,他,他,我。我们三个分别喜欢老的,丑的,胖的。”客人们潇洒地哈哈大笑,犹如默契的三剑客。 董娇一动不动了。恋老的那位剑客牵起董娇的项圈把她从地上提起,沿着她脸上的皱纹一圈圈地舔去。 “别这样,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来,多吃才有营养,rourou更多。”有个人脱了裤子把屁股对准了董娇的脸。 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他们终于厌倦了腐rou般的董娇,进入了贤者时间。他们离开的时候甚至忘记了解开她脖子上的狗链,也没有给她一分钱。 “你是曹瞒送给我们的。”那三个人如是说道。 董娇带着狗链子只能沿街乞讨,历经千难万险才回到三果镇。 她终于回来了,她离开才一年多,三果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赖以为生的夜总会被彻底整改,她们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人有空顾及董娇的失踪。她回家的那天也是三果镇最热闹的一天,最成功最年轻的企业家曹先生和他青梅竹马的恋人、袁氏银行的大小姐结婚了。 他们在镇上的广场举行了仪式,新婚幸福的耀眼灼伤了仿佛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董娇。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她甚至没有勇气上去问一声曹瞒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她。 看热闹的人嫌她脏臭恶心,避之不及。围观的人群中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衣不蔽体的董娇在中间站着。曹瞒正在发表着新郎感言,说到动情处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尔后他在整个小镇热烈的注视下亲吻着袁芍,董娇听清了他的哭声。 听到了这个声音,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曹瞒所作的一切,一半为了自己,一半为了自己能娶袁芍。爱性虐的老板以及被性虐的她,都是曹瞒成功路上的金石头,有的时候换钱,有的时候垫脚。没必要再去问了。这场性交易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结束,她一辈子都不欠曹瞒的了。 董娇知道全部真相的时候已经成了个暗娼。不良社会风气结出的果实就像杀不尽的虫,尽管没了夜总会又被罚得倾家荡产,小姐们还是重新在美发店,KTV,宾馆,城中村里开展业务。她们四分五裂又大放异彩,像蟑螂一样顽强地生存着。 她在破旧的门前挂上了两个纸扎的红灯笼来揽客。 “过年了,大红灯笼高高挂。”董娇轻声对自己说。 红灯笼挂了许久才摘下,董娇与时俱进地安上了小彩灯。 快五十岁的董娇还是以接客为生,可她还没揽到几笔生意就发现自己得了性病,不知道是哪个不检点的客人传染给她的。董娇只能自认倒霉,他们那些穷人连活下去都是问题,谁会有余钱去看性病。 性病摧毁了她的身心,也榨干了她最后的存款。她成了华医生诊所里的常客,花掉了卡里的所有积蓄才治好了尖锐湿疣。昔日风光的娇姐也变成了穷光蛋。 这天她正在输液消炎,曹瞒的声音却在隔壁的男科病房响起来了。 “华老头,有没有壮阳的东西?家里三个女人,真他妈是受不了了。” “怎么不去医院?” “这种事谁好意思去医院,让全三果小镇都知道,曹老板阳痿了?” 曹瞒打发华老头去取药,自己和小弟站在那等待。 “小三子,我才娶了三个身体就吃不消了。媛让还在等着我娶她呢,不管不行啊。” “是啊,老大的命真好,三个老婆都是雏。”他的小弟恭维着说。 “说话要文雅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改不了?”曹瞒责怪地说,“那叫做处女。处子之身,懂吗?” “是是是。”小弟点头哈腰。 “也不算我命好。是我有洁癖。”曹瞒嫌弃地说着,不知道是在嫌弃二手女人的腌臜还是在嫌弃小弟的粗俗。 董娇流着满脸的眼泪拔了输液的针头,流着满脸的眼泪向外走去。 她强迫自己过正常的生活,出了诊所就走到一个摊子上吃饭。她背后几个人正在抱怨着钱难挣,屎难吃,时不时幻想着曹老板再找他们上演英雄救美就好了。 “啥特娘的英雄救美,英雄救屄还差不多。”参与了绑架的人像是炫耀似地讲起了往事。 董娇也终于在这样的叙述中知道了她和曹瞒相遇的真相。 曹瞒早就盯上了董娇。他让人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打听到董娇的过往之事,知道她最大的弱点和最重感情的事实。于是他一手策划了自己救世主的身份,利用着董娇和她手下的小姐。黑道的人很少能娶到良家妇女,只能终日与小姐们厮混。董娇则是这些小姐中最有威望的人。他想打听什么是轻而易举。夜总会也成了他的安身之所。那些黑道大佬们都是投资豪车豪宅,谁会想到最大的敌人曹瞒就住在这全是小姐的夜总会里呢。 那三个人是性虐爱好者他并不知道,只是投其所好地献上了董娇而已。至于之后董娇会不会报复他,他已经不在乎了。他控制了黑道的命脉,以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袁氏银行的认可。董娇再恨他又能怎么样呢?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现在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了?”华老头叹了口气,“每当曹老板要结婚,她就条件反射似的要逼曹瞒出来死在他眼前,她没权没势的,只能以这种方法报复他了。” “董娇她整天接客赚钱,赚到的钱要治疗客人带来的妇科病和性病,钱都扔到我这里了。” 我沉默不语,董娇就像三果镇的西西弗斯,绝望地在恶性循环中挣扎。董娇这次又奇迹般地保住了命,却成了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