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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抱住了汪从悦。 他瘦削得很,脊背并不宽厚,身体的温度也比常人要微冷一些,叫她禁不住靠近,再靠近,汲取他身上全部温暖。 就像十二年前那晚。 她陷入了久远的沉梦。 幼时居住的村落中来了拐子,她被掳走,关在一座山洞里。 几个拐子当面对她评头论足: “这娃娃生得好,卖做丫鬟倒亏了,不知春红院的老鸨子肯出多少钱?” “卖到那里做什么,便是出得多,又能多几个钱,不如把她好生养养,送到别处去卖,钱还能更多些。” “可惜了,这丫头人还小,不然哥几个先爽快爽快。” “别,这样就不值钱了……” 她尚不懂为什么别处买自己给的钱多,可春红院是什么,她却听懂了。 那是县城里的娼院,里头全是低到尘埃里的女人。村中有一些人得了钱,总会去那里“爽快爽快”。 她还知道,那里的人大约是有病的。 村头年轻力壮的大哥哥就从那儿染了病,又染给了妻子,和刚生下的儿子。 那个素常爱笑的jiejie从此便不笑了,寻了个好日子,抱着儿子跳下悬崖。 大哥哥倒是多活了一阵,可郎中全都不愿给他看病。 “还看什么?那处都流了绿水,我沾都不愿沾上一滴。” 后来大哥哥也死了。 她也知道,春红院是好人家女儿靠都不能靠近的地方。 当年娘经过门口,实在累了,在对面石头上坐了坐,叫爹知道了,爹二话不说打了娘一个耳光,骂娘是“贱人”。 她拦着爹,反而被娘拉住。娘哭着对她说:“你要知道廉耻,要贞洁。” 那种地方,好人家女儿不能去。 她找机会逃了。 可她人小腿短,没跑多远,便又被捆了回来。 有个拐子解开腰带,对她说:“小丫头,你是不是想走?来,让爷爽快爽快,爷就做主放了你。” 她哭都哭不出来,眼里全都是郎中说过的“流着绿水”,那些想要逃走的念头,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哆嗦着说:“我再也不跑了,饶了我吧……” 那拐子不甘心地束上腰带,旁边人笑骂道:“别坏了她的身价。” 由于偷偷跑过,她被单独关了起来,堵上嘴,捆得结结实实。那些人说,要好生饿她几顿,叫她知道什么叫厉害。 那十几日常能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小名,沿山路找她,最近的一次,几乎就响在头顶。 她几乎兴奋地要哭出来,以为自己沿途匆匆留下的记号被人发现了。 然而有一日,她听到村里人对爹说:“别找了,山里狼多,这么久还没寻到,说不定是叫狼吃了,一个丫头,没了就没了,以后还能生。” 风里隐约飘来爹的叹息。 他沉默良久,最终狠狠喷了一口气,说:“不找了。” 那是爹和她相隔最近的一回,也是爹彻底放弃她的一天。 拐子们又等了两天,确定再也没人来找,便商议着带她们离开,赶紧脱手卖了。 她已经绝望,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启程的前一夜,为了稳妥,那些拐子没给她吃任何东西。 到了半夜,他们一个个骂骂咧咧地捂着肚子跑了出去,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山洞外头鬼鬼祟祟进来个孩子,篝火尚未熄灭,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有一些擦伤和青紫。 是小哥哥。 他掏出邻居大叔拿来宰鸡的刀,利索地割断她身上的绳索,两个人手拉手逃了出去,没命地跑。 那天月色格外亮,像是一面银镜,照得山路上踏平的野草都格外清晰。 身后始终没人追上来。 她饿得腿上没了力气,小哥哥索性背起她,离开山路,在齐头高的草丛里跋涉。 小哥哥的背温暖又宽厚,她忍不住抱得极紧,哽咽问道:“小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顺着你刻的鸡找来的,都告诉爹了,他还不信,我只能自己来。”小哥哥喘着气笑。 她又说:“那些人会追上来吗?会把你一起抓走吗?” “应当不会吧……”小哥哥笑声有些憨,“我可是把我爹为治病买的泻药,全丢进他们锅里的哎!” 他提起那些拐子,她便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小哥哥怎么办,他们要把我卖到别处去,还让我看他们身子,说只要……一次,就放我走,我不贞洁了,怎么办?” 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哥哥只能放下她。 他按着她的肩,认真地问: “那你怎么不从了呢?叔婶哭得什么似的,就等着你尽快回家呢。卖到别处去,骨rou分离不说,能不能活还未必。” 她浑浑噩噩的,娘的告诫和小哥哥的话混杂在一处,哭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我怕死……” 小哥哥看傻子似的看她,叹气说:“怎么会死?忍忍就能回家了啊,叔婶会请郎中给你看的。” “可是,可是……”她又想起那些大人的话,“他们说,死都是小事,女孩子要贞洁。” 小哥哥抿着嘴,踢了踢脚下杂草。 “他们胆大,什么都不怕,可我胆子小。我遇到这种事,一定会从了的,和家人活着团聚要紧,”小哥哥嘟囔着道,“我都怕,更别说你。” 他不想再提这种让男子汉蒙羞的话题,蹲下身,再度背起她,借着月光,踏上漫长的归路。 远远传来几声狼嚎,她伏在小哥哥温暖的背上,竟半点都不怕了。 后来,小哥哥长大了,高了也瘦了,可让她安心的感觉,半点都没有变。 她也牢牢记住了他的话。 · 秋枕梦不觉抱得又紧了些,脸埋进汪从悦的脊背,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炭炭是大可爱小天使的营养液~ 谢谢狮虎的雷! 第10章 同用饭 第二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人,只剩塞在怀里的枕头,还带着余温。 秋枕梦掀开床帐坐起来,屋中已又燃起灯烛。 汪从悦穿戴整齐,正坐在桌案旁等着吃饭。 秋枕梦的视线落在红豆托着的饭上,不由震惊了。她感觉自从寻到了未婚夫以后,这震惊就没少过。 小小的一只碟子,还没半个巴掌大,里头盛了浅浅一层小菜,没荤腥。一只小碗,看大小应该给两三岁孩子使,里头半碗粥。 寒酸得不像殷实人物能吃的东西,搁在她身上,还不够塞牙缝的。 秋枕梦翻身下床。 站在边上侍奉的红豆立刻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躬身道:“姑娘起了。” 汪从悦闻声,回过头。 他心里不由一颤。 昨晚他并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