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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伍话 # 残酷的真相 (下)

    那是在宋墘遇上秦汸元的前两年发生的事,宋墘其实不姓宋,而是姓「沉」,来自琵杨的一大户人家,沉家虽不若以往风光,可因为还有经营三、四处店面并不影响生计。

    宋墘是家中的长子,父母早年双亡,只有一个与他年纪相差五岁的弟弟沉礼与他一块维生,因此对他非常疼爱。然后却在某一日宋墘巡完店铺回来,碰上揹着包袱的弟弟,沉礼几乎是一见到他就拔腿就跑,宋墘幼时习过武,自然轻松追上。

    擒住弟弟的肩,宋墘目光落在他背后的行囊,严肃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要出海!去当海上商人!」心忖早晚都会让宋墘知道他离家,沉礼很乾脆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出海?」宋墘一脸纳闷,「阿礼,你从未离开过琵杨、也不曾搭过船,甚至连家里的店舖都没有管过,怎么去和人家当商人?」

    被兄长说得神情憋屈,沉礼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挣开宋墘的箝制,怒吼道:「对!我什么都不会,大哥你大概不知道吧,城里的人是怎么看待我的,他们都说我是没用的败家子!只会倚靠大哥你,什么都不会做的龟崽子!」

    闻言宋墘面色登时一白,「谁同你说这些的?」

    平时他是惯着沉礼没错,就算让他不去书苑、整日在酒楼茶馆里窝着,他也无所谓,却不知弟弟在外人眼底看来竟是如此。

    「谁说的有差吗?大哥,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沉礼拉紧肩上的系带,转身就要走,「我走了,你也别拦着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宋墘再次上前拉住弟弟,「你哪也别想去,海上危险得很,弄不好可是会没命的!」

    右脸忽地传来道剧疼,下一秒宋墘就被弟弟使劲的一拳打跌在地,他不敢置信地望着沉礼,看着他眼底那抹决意。

    「命是我的,没了我自个儿负责,不必你cao心!」说完沉礼拔腿就往围观的人群奔去,完全不管身后宋墘的叫唤。

    宋墘急忙起身欲追,可当他一路跑到港口,左顾右盼人来人往的码头,就是不见沉礼的身影。

    尔后他每天都来港口找弟弟,不放过任何一艘出海的船隻,连续好几天下来,仍是一无所获。直到家里的管事寻来,店铺还是有些事需要宋墘回去处理,他才不捨地离开码头。

    接下来一个月过去、两个月、三个月……

    一年后,沉礼终于回来了。

    宋墘听到消息,从店铺里一路施展轻功奔回府,却只看见厅堂上那具冰冷的遗体。

    把沉礼带回来的人一身黑衣说,沉礼是失足落水,捞上来时已经没有了呼吸,对静默不语的宋墘说了句节哀后便速速离开宋府。

    无法接受活力朝气的弟弟好好出门,却变成一具祥静的尸体,宋墘抱着宋礼的身体哭得声嘶力竭,险些昏过去。

    就当他即将失去意识时,家僕赶紧上前来扶他,在将他搀离宋礼身边时,宋墘却眼尖地发现弟弟的手腕上有一处青紫。

    他挣开家僕的搀扶,扑到弟弟身旁,举起手细看,眉头一皱。他虽不曾习医,可小时候教授他武功的师傅也会用些毒,他稍微翻了翻沉礼的眼瞼,这举动吓了一干家僕直发抖,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宋墘。

    沉礼分明是被人毒死的!

    确认这点的宋墘心中的悲慟顿时被怒火取代,他就剩宋礼这个亲人,绝不能让弟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在他下定决心要查清楚究竟是谁杀了弟弟后,沉礼下葬完隔日,宋墘遣去所有家僕,将店铺交给沉府管事后,独自离开琵杨。

    他先是打听到把沉礼带回来的男人的来歷,得知他是梅都城一个叫「闇盟」的商队的人,沉礼离开琵杨后就是上了他们的船。闇盟平时也在海上有些交易,宋墘便换装混了上船,打算前往梅都。

    不过就当他到梅都后,身上的盘缠却被偷儿给扒了,在偌大的都城里无依无靠,数几天未进食的他最后昏倒在熙攘的大街上。

    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屋子里,救他的人便是程殷。程殷听了他来梅都的目的,告诉宋墘对方是闇盟的人,劝宋墘打消念头,回琵杨认份过日子。

    可宋墘十分不甘心,明知弟弟是遭人陷害才会客死异乡,他每每闭眼都觉得心痛。

    程殷家里是经营航海用品的,与闇盟也有些交集,见宋墘如此执着便透漏了些闇盟的头领,也就是夜爷的行踪给宋墘。

    好几次都扑了个空,某一晚宋墘终于在悦来楼堵到秦汸夜,却被闇盟的卫士拦了下来,眼看秦汸夜就要离开,他急忙大喊:「夜爷,我是沉礼的哥哥!我的弟弟在闇盟受人陷害,中毒而死,你身为闇盟的统领,一定要为这事作主啊!」

    他这一嚷嚷吸引了悦来楼里客人们的注意,却成功让秦汸夜停下脚步,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宋墘的脸,仅露出双眼的面容若有所思。

    「你说你是沉礼的哥哥?」

    宋墘闻言立刻頷首,「没错,我弟弟他一年前出海,跟了闇盟的商队,结果却遭人下毒……」想起弟弟的死状,宋墘眼中划过一丝沉痛。

    过了半晌,才听见前头的秦汸夜淡淡地道:「从来没听过这名子,怕你是找错人了。」

    语毕不等宋墘反映,秦汸夜已经向外头走去。宋墘怔愣了下,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朝渐渐远去的秦汸夜吼道:「我没找错人!没弄错!」

    结果宋墘被卫士扔出悦来楼,还口头警告他别再惹事污衊闇盟,好不容易见到夜爷的宋墘以为会有一线曙光,恕不知连光都没看见,对方根本表示不认得宋礼。

    爬起身打算回程殷那,宋墘却耳尖听见巷内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他施展轻功跃上屋簷,发现是两名闇盟的商人,谈的正是他弟弟沉礼的事!

    「沉礼?是一年前那个夜爷收的小廝吗?」

    「我记得他的确是叫这个名子,才想说一阵子没看见那孩子,原来是死了!」

    宋墘面色一沉,整个人几乎贴着屋顶听着。若沉礼真做过夜爷的小廝,方才他又怎会说不认识沉礼呢?

    「没想到人家哥哥特地跑来问,不过来几次都一样,夜爷怎么可能把事情说出来……」

    「哎?这事难道不单纯?」

    宋墘瞠大眼,双眼紧盯着下头的两人。

    「嘘,这事可没几个人知道,知道了难保不会有性命之忧!」

    好奇的其中一名商人急道:「你就别吊人胃口了,这里就只有我和你,没别人知道的。」

    「好好好,」另一个商人悄声说道,不过依宋墘的武功,这样的音量也足够他听清楚了。「听说是某天夜爷在与一人谈生意时,说到不可告人之处被那小子撞见了。」

    「不可告人之处?谁啊?」

    「拜託你用用脑子,夜爷背后是谁在撑腰!也只能怪沉礼自个儿运不好,听说那事涉及皇家秘辛,夜爷不能得罪那位,只好……」说到这处,那名商人摆了个抹脖的动作。

    「所以我弟弟就该死了?」

    两人头顶忽地传来比腊月寒风还要冷冽的嗓音,还未反应过来,他们便觉得喉间一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夺了性命。

    宋墘甩了甩染血的匕首,眸光森寒,望了眼皇宫的方向,施展轻功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听见悦来楼sao动风声的程殷放心不下他一人,于是出来到处寻宋墘,最后在码头边找到人,担心宋墘会想不开,程殷赶紧上前去拉住他的衣襬,却发现他袖上沾染了斑斑血跡。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程殷哑声道:「闇盟势力庞大,不是你这种背景单纯的人对付得来的。」

    「难道就要我这样作罢吗!?」宋墘盯着面前的海面,月光下浪花打在堤上,溅起水珠落在他的脚边。「海水这么冷,阿礼那时定很害怕……」

    「……」程殷望着那压抑丧亲之痛的男人,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仇,我会替你报。」

    话音一落,宋墘瀟洒的转身,月色撒在他身上,曳起一片苍凉。

    尔后,他捨弃姓氏,为了替弟弟报仇,他行过闇盟的所有据地,每天都想着如何击溃夜爷,直到他在个小渔村遇到秦汸元……

    ****

    听完宋墘说尽这些往事,秦汸元心底五味杂陈,望向宋墘的眼仍澄净透亮。

    思忖良久,秦汸元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出口:「你后来明知道我是夜爷的儿子,还是没对我下手,还处处帮着我,又是为何?」

    「我的确曾经想过要杀了你。」宋墘说这话时,语气无比认真,「可程殷拦住我,并告诉我说:『杀了宋墘的人是秦汸夜,不是秦汸元。』」

    当年秦汸元吵着要宋墘带自己离开时,他彷若在这孩子身上看见沉礼的身影,不过自从他知道秦汸元就是弒弟兇手的亲生孩子,他几乎每晚都想要杀了他,可他仍迟迟下不了手。

    「当皇帝找上我,便想这是个机会了,一个能够扳倒秦汸夜的机会。」

    「宋大哥……」秦汸元张嘴唤道,眼前却一道锐光闪过,凌厉的长剑已经指着他的颈项。

    「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宋墘周身杀气腾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先到下头去,和阿礼打声招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