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谁道世事难两全，无需天公亦如愿

    祁进坐在演武场旁边，他本想站起来，但徐长海执意让他坐下，左边坐着曹雪阳，右边坐着杨宁，三个人摆出一副三司会审的架势，把祁进围在中间。

    “祁进啊，”曹雪阳轻咳一声，“外头那一排马车，是姬别情的。”

    祁进低着头：“……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来提亲吗？”

    祁进把头低得更深：“……我不知道。”

    “我一早就说姬别情不安好心，这算什么？当初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要李林甫给他和祁进赐婚，耍得所有人团团转，现在又来，他想干什么？嫌他定海侯府的名声还不够响亮是不是？我——”

    “长海你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徐长海猛地站起来，还带翻了他的椅子，“祁进你说清楚，如果是姬别情故意欺负你，整个天策府给你撑腰！他真当自己能在洛阳为所欲为了，问没问过北邙山的弟兄！先前他跟着你去宣州我就觉得奇怪，合着是在打这个主意！”

    杨宁无言地将椅子扶起来，祁进双手捂着脸嗫嚅半天，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话：“不是他故意欺负我，我们……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徐长海差点背过气去：“你说什么？”

    “连我父母也知道，我在墓前说给他们听……”

    “你回洛阳是为了他？”

    祁进艰难地点点头，徐长海捂着胸口一阵憋闷，还是曹雪阳先扶着他坐下才没真的背过气去。杨宁揉揉眉心，他倒是早看出姬别情和祁进之间的事，还就此问过与祁进关系最好的曹雪阳，得知姬别情曾经衣衫不整地从祁进房里出来，心下也猜了个大概。如今这世道虽然风气开放，但贵族官宦还没有将这种事摆到明面上的，姬别情算是头一位。

    “那你要怎么办？”杨宁沉声道，“姬别情正在秦王殿与都统商议，如若凌雪阁正式建立，姬别情十之八九要留在洛阳，陛下也有意让别人去宣州接替你的位置，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祁进抱着脑袋，在宣州时他就不该答应姬别情告假回来，“我也想留在天策府，可当初去宣州是我自己请旨，我又不想让姬大哥为难……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曹雪阳叹道：“既然是跟陛下请旨，那这个烫手山芋，就不归我们天策府来管。当初让祁进去守宣州城，我本来就不同意，兵者应知大局，历代守城将士，哪有恰好守在自己家乡的呢，你能回天策府来是最好，只是……你当真还能住在天策府吗？”

    “那怎么了？”才喘过气的徐长海又差点站起来，“祁进又不是女子，堂堂我府游击将军，还要住到他定海侯府不成！”

    “总不能让姬别情住进来吧？”

    “等等，”杨宁忽然打断，“八字还没一撇，你们在这里讨论祁进和姬别情婚后的事情做什么？谁同意他们成亲了？”

    “哟，诸位将军在这儿呢，祁将军在吗？”

    祁进倏地站起来，转身正见传旨太监捧着敕旨卷轴站在演武场外头，祁进眼皮一跳，仍是规规矩矩地跪下接旨，听得脑子里一阵嗡嗡响，什么“朕念及爱卿抵死护驾之功，此等忠贞奇才不该湮没于江南小镇”，什么“今赐天策府与定海侯府结秦晋之好”，什么“愿爱卿与爱侣姬别情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不枉为我朝幸事一件”，洋洋洒洒近千字。祁进双手接过卷轴，“谢恩”两个字险些没说出口。

    “恭喜祁将军贺喜祁将军，”传旨太监笑着拱手，“重回天策府，又得洛阳将军府一座，早先听说将军与侯爷一对神仙眷侣，谁想到今儿直接得了圣上赐婚，可别忘了婚宴上分咱家一杯喜酒喝喝啊。”

    “什么？”祁进一头雾水，“公公早听说……什么？”

    “将军不知道？坊间连歌谣都传出来了，都是些……哎不过既然二位要成婚，那些歌谣话本倒也无所谓，将军不妨先和侯爷挑一挑良辰吉日，咱家就不叨扰啦！”

    “这下好了，”徐长海凉凉道，“杨将军不如去算卦吧，华山纯阳宫也抢不过你的生意。”

    杨宁轻咳一声：“方才敕旨里说，祁进还是要去洛阳住？”

    “是啊，在洛阳城西新建将军府，我若是没记错，跟定海侯府就一墙之隔吧。”

    “雪阳？你怎么对这事这么清楚。”

    “职责所在罢了，城西哪个朝中大员屋顶上的瓦片我没数过……”

    “哎？祁进呢？”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注意到祁进去了哪儿，只是外头停着的马车陆续驶进天策府，全是姬别情送来的提亲礼——嫁妆或是彩礼，他和李承恩争执不下，索性让礼部单独造了个词。

    “改建御史府，你也真想得出来，”江采萍捧着姬别情赔给她的眉粉盒，“那你每年还要不要回太白山？”

    “祁进都不回宣州了，我回什么太白山。”

    “苏老又要说你。”

    “是为大局着想，凌雪阁着手建立，太白山本就不需要我主事，偶尔回去看看就是，”姬别情一本正经地翻黄历，“陛下说只要我解决了建宁王建府的事就给我和祁进赐婚，行宫当然不能用，太过明目张胆，御史府和紫微宫离得近，谢采又是翻不了身的罪臣，宅子闲着也是闲着，总归亲王不会在那儿住几天。”

    “你……想清楚了吗？”

    “嗯？”姬别情挑眉，“你是指接手凌雪阁，还是和祁进成婚？”

    “都是。当年老侯爷也是为先帝鞠躬尽瘁的开国功臣，到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不必我来提醒你，”江采萍将书房的窗关上，轻叹一声，“我自然不是将陛下与李林甫之流相比，只是定海侯府与广平王府从平起平坐到变为君臣，你应当有所警惕。”

    “你越来越像我师父了。”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

    “祁进是天策府的人，经此变故，陛下也看见了天策府的实力，信任之余也会有所忌惮。定海侯府再度将虎符双手奉上，我父亲当年有何等忠诚，如今的定海侯府对陛下就有何等忠诚，他可以不信任我，但会信任我奉上的兵权。”

    “这就是李承恩答应你的原因？”

    姬别情端起茶杯来摇摇头：“那是你没看见他和朱剑秋怎么和我讨价还价，他还想让祁进留在天策府，谁想到陛下接到我的折子直接下了旨。”

    江采萍微微蹙眉：“祁进在天策府品阶不高，他与你成婚也留在洛阳，能削弱天策府多少实力？”

    “至少让李承恩知道，有一个人能成为陛下手里的筹码。”

    “祁进知道吗？”

    姬别情笑道：“别混为一谈，我的确有这层考虑不假，但我对他是真心的，我可没有利用他的意思。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想得太复杂，喜欢就是喜欢，这不值得推敲。”

    “侯爷，祁将军来了！”

    江采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姬别情神清气爽地站起来整整衣领，炫耀似的看她一眼才迈出门，她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看祁进和姬别情凑在一起耳语，她仍是不懂姬别情说的话，或许是没遇到一个值得她交出心的人。

    “你都不同我商量，就请旨要赐婚。”

    “同你商量过了啊，你还打我，”姬别情抓着祁进的手摸到自己脸上故作委屈，“现在还疼着呢。”

    “……你都没伤到，疼什么疼，”祁进抽回手，“再说你先前骗过我一次，还要怪我不信。”

    “我不是说过，以后什么都不会瞒你。”

    “你去天策府提亲就瞒着我。”

    “若是提前告诉你，你不许我去怎么办？这事儿不算，你换一个。”

    “你说算就是算，那我——”

    “可别在这儿打我啊，”姬别情双手环住祁进的腰，低头蹭他的鼻尖，“你以后是定海侯府的第二个主人，多少也给我这个旧主留点面子吧。”

    侯府正在重新布置，侍从奴婢来来往往，便已有人在走廊上看见抱成一团的两个人，祁进仰头望他，本想躲开，却正好对上姬别情一双含笑的眼睛，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呼吸交融间唇齿相接，正值洛阳一场雨过天晴，花园里散落一地鸢尾香气。

    “哎，还气呢，侯爷和将军婚期就下个月初三了，”叶未晓用胳膊肘推推高剑，“别看了别看了，名单得今日拟出来，且有得忙呢。”

    高剑抹抹眼睛：“我不气，我就是难受。”

    “难受什么？”

    “……”

    “你又踩我。”

    “还看，不是你说要去干活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