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与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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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心理预期太低，秋川晴介竟然觉得，日子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过。 太宰治是一个神秘的会让人很有探究欲的男人。 长相清俊，无论什么话题都接的上，看起来十分温和好接近的样子，却又有着反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甚至特立独行的在身上绑着绷带。 秋川晴介一度想过，太宰治是不是个变态杀人狂，会取下绷带把里面藏着的钢丝展示给他看，然后勒死他。 在他旁边刷手机的太宰治仿佛能读心一般，抗议道：“别随便污蔑人家清清白白的绷带君啊，绷带君都要哭了好吗？” 说着，就把手伸到秋川晴介面前，另一只手非常灵活的解下了一段绷带，又飞快缠了回去。 秋川晴介：“……我想我应该没把话说出口？” 太宰治以不太在意的口吻轻飘飘道：“但其他地方会表现出来，眼神，表情，动作，这和直接说出来有区别吗？就算再怎么把我妄想成杀人狂，我也不会杀了你的。” “……” “你不是很清楚这一点吗？”太宰治轻笑，“还在哭着耍小脾气说我不要吃糖的秋川君？” 秋川晴介默默转开视线。 他们的相处模式大概就是这样。 初次见面时就握过手了，有过肢体接触后太宰治和原先没什么两样，不想杀他，但好像和坂口安吾不同，不喜欢他。 坂口安吾忙起来基本不回家，秋川晴介在慢慢养身体，而太宰治住在坂口安吾家看着秋川晴介。 他们并不会过多相处，太宰治也不会整天待在家中，但三餐会盯着他吃掉，仿佛在做任务。 偶尔的交谈，太宰治态度虽好，却会说出非常刺人的话来。 就像刚刚。 秋川晴介一点都不想明白对方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在意其他任何人。 坂口安吾对他的告白和索取也好，太宰治的监管与不在意也罢。 他身体现在好的不能再好——以普通的宅男身体素质来说。 一开始非要证明自己的决心去“强迫”坂口安吾，如愿看到的丑恶一面还真的与杀欲无关，那现在就没必要留下来了。 如果要回归日常生活，他宁愿待在家里。 要是有什么意外，让他能再次死在家里也好。 “说起来，你是个小说家吧？明明闲散在家，却完全不动笔吗？” 秋川晴介想把太宰支使开，“没有稿纸和笔墨，怎么写作。” 太宰治：“还真是老派的作风，明明是写轻小说的，电脑不行吗？” 秋川晴介摇了摇头，“稿纸笔墨要专门的，你可以帮我去买吗？” 太宰治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浮夸的睁大了鸢色眸，“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我帮你跑腿吗？” 秋川晴介误解了，“如果是说需要报酬的话，我现在身上没有钱。” “好吧，谁让我是你的监护人呢。”太宰治无奈耸肩，“不过秋川君，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乱跑，不答应的话我就不出去了。” 秋川晴介：“我不会乱跑的。” 太宰治轻笑，“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然，不听话的孩子会有惩罚的。秋川君已经是大人了，更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种被看透的感觉又来了。 秋川晴介索性没理太宰治，看对方套上沙色的风衣，轻快的出门了。 他走到窗边，一直看到太宰治出了小区上了出租车，才随意从坂口安吾衣柜里挑了身简单的常服换上，又抽了几张纸钞，紧跟着出门了。 ——话说衣柜常服数量并不多，一大排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衬衣配棕色工作装，真可怕啊坂口君。 没有什么要拿的东西，就连最初穿到坂口安吾家里的衣服，都是异能特务科给他提供的换洗衣物。 就像他和坂口安吾交织的命运一样，一旦分开，除了彼此生活的那点痕迹，什么都没留下。 这个世界对秋川晴介来说是极度陌生的。 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秋川晴介也打了辆出租，他一路上都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是指为未来考虑。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会再找过来吗？他不想继续无意义的纠缠了。 继续出去瞎逛？那效率也太低了。 不知道是坂口安吾对他做的那些事还是这些日子里太宰治说的意味不明的话，让秋川晴介感到焦躁起来。 他最初想的是，就那么活着，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然后结束在看似正常实则扭曲的生活里。 毕竟正常人出门散步遭遇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但如果是他出门散步，只要附近有犯罪者，很大概率都会来杀死他。 可坂口安吾和太宰治在斩断这种可能性。 秋川晴介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自己家门口看见那个比他先出门的身影，甚至手中还提着一袋崭新的写作用品。 太宰治靠在门框边，柔软的微卷发海藻般垂在脸颊，鸢眸放空。当他安静时，那种静谧黑暗的气息就会不自觉流露出来，叫人背后寒毛直竖。 察觉到秋川晴介时，他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你回来啦。我等你有一会了，看来你被出租司机绕路了。” 秋川晴介语气艰涩：“太宰治，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宰治歪了歪头，片刻后，深感无聊般叹了口气，笑容瞬间从他脸上消失，面无表情的样子十分可怕。 “某种方面来说，秋川君你也太过老实了，这个时候应该想方设法逃避惩罚吧，你心里很清楚，我会说到做到。” “这有意义吗？”秋川晴介上前一步，质问道：“为你的朋友留下一个不想留下的人，太宰君你自己有自杀癖吧，你应该最明白了才对。这毫无意义，我凭什么要为了他人的自我满足而痛苦的活着！”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秋川晴介不甘示弱的回视着太宰治那双深渊般充满压迫感的鸢眸，甚至牵起了对方的手腕。 “你解绷带的时候我看到了，手腕上好几道自杀的伤痕，身上被绷带缠住的其他地方也是这样的吧。” “你一直用话明里暗里刺我，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是啊，我死过一次，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任何意义都没有，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你又凭什么在这方面评价我呢？” “把我当成被蛇咬过就不敢靠近井绳的人，太宰君，你不觉得渴求死亡的你也在轻视着死亡吗？你渴求的就是轻视的东西吗？” 秋川晴介能意识到自己说出了相当过激的话。 他是个讲礼貌的人，也是个注重保持距离的人，从不会做这么失礼的事。 但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中间隔了多少距离呢，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看见自己一点点腐朽。 秋川晴介等着太宰治说更尖锐的话刺回来，或者干脆动手把他带走实施惩罚，但太宰治沉默片刻后再开口，神情竟然是有些温和的： “事实上，我经历过一场时光倒流。” “目前发现的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但通过这个机会，我救下了本该死去的朋友和他的家人，改变了命运。” “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秋川晴介惊讶极了。 二次元之神在他惨死后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因为工作失误才让他有了这种体质，并且可以补偿他一个实现在转生的二次元世界的愿望。 秋川晴介为了为难对方，故意说要最大限度的时间倒流。 二次元之神还提醒他基本不会有人记得时间倒流过，命运也不会发生改变。 但太宰治做到了…… “你的表情已经回答我了。我原本答应安吾来照顾你，是想还你人情的。” 直到现在，太宰治依然确认，秋川晴介真正的想法绝对是活下去、和他人建立联系、被爱着，但那些浓厚的害怕还未被驱散，连秋川晴介自己都看不清。 也不敢看清。 但他也是个不影响自己时过分尊重他人自我意愿的人，具体表现为如果有人在他面前自杀，他只会祝福对方自杀成功，压根不会出手施救。 用冷漠来形容也没错就是了。 更何况秋川晴介有一点说得没错，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是中间那道死亡的鸿沟。 太宰治改变主意了。不管秋川晴介真实想法是什么，尊重秋川晴介现在的想法就好。 “要和我去殉情吗？”太宰治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伸手邀约道：“这可是我第一次邀请人殉情，还是男人。” “至少让我把人情还了吧，晴介君。” 今天天气很好。 太阳挂在天空上，但温度适宜有风，穿行在阳光与阴影中，被暖融融的风包围着，心情都变得愉快起来。 秋川晴介和太宰治并肩而行，两个 相貌优越的成年男性肆无忌惮牵手的画面相当惹人眼球。 路过的人总会向他们行注目礼，他们却毫不在意我行我素的说着话。 “所以说啊，上吊非常不推荐，卡的喉咙疼死了，死了还很丑，最重要的是也没死成，亏我还找了最结实的绳子……” “那还真是不巧。” “都怪黑漆漆的小矮人把楼板震塌了，噫，不说他了，再说那个自杀手册上的方法。烧炭的话我也试过，结果晕过去再醒过来，不是到了地狱，居然是看到黑心老板的脸，这也太可怕了！” “……感觉像恐怖片里恶鬼突脸的情节。里面的方法你基本都试过吗？” “除了一些一看就不太行还很痛苦的，比如吞金自杀……那可真是一本宝书，可惜走的时候忘记带了。” “你的座右铭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的自杀？” “没错！我相当推荐入水哦，是很温柔的感觉呢。” 于是，他们一路上谈论着令人避之不及的话题，来到了河边。 水质看上去一般，和清爽明朗朝气这几个词完全沾不上关系，湍急的水流也和温柔不沾边。 唯一说得上的就是安静了，周围并没有什么行人，想必也不会有人来阻止他们。 但秋川晴介依然越过了栏杆，在太宰治拉着他向前倒去时，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太宰治主导。 倾斜。 腾空。 失重。 沉入河中。 冰凉的感觉无处不在的包裹过来，从体温到呼吸，唯一强烈的，是那只始终紧扣着不放的手。 在呛水和窒息带来的疼痛中，秋川晴介隐约感觉到比水流温柔得多的怀抱。 仿佛他是一只小鸟，落进落叶堆中，便蜷在那温暖的避风港中，暂时歇歇脚。 秋川晴介忽然有点想哭。 他并不害怕，甚至现在还很安心，和上一次死亡时的情绪截然相反。 只是，他终究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可以道别的人都没有。 秋川晴介把头用力抵在太宰治胸口，仿佛能获得些许慰藉。 直到意识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