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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临

    

夜已临



    两日后,金乌垂垂时。

    时漾特意差人问过书院的小厮,非常确定谢谨今夜不会归府。

    是以她早早洗沐了,推却身子不适在房中闷了大半个时辰,见着外头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才从箱笼最底下翻出一身夜行衣换上。

    房中有一暗道通往城外,因着太过麻烦她用得甚少,不过今日恐怕得再度动用了。

    时漾压着小腹不适快步往前行,暗道灯火明明灭灭,映衬出她精致却略显苍白的面容。

    眼见着快到出口处,时漾不知怎的总觉着今夜不会如往常那般容易,思绪轮转见她忽的想到自个儿与谢谨成婚后照常与那些个夫人去吃茶赏花赴宴……

    从前领暗令时倒不曾顾忌这些,只不过现如今谢谨回京了,一切须得小心再小心,至少不能现下便叫他识破了身份。

    思及此,时漾从腰侧摸出一个小漆盒来,指腹沾了好些淡黄粉末,一股脑往脸上抹去。顷刻间,皙白的面颊变作蜡黄,便好似缺乏吃食多年而皮干面燥。

    时漾一壁快步前行一壁用指腹做着最后的修饰,行至一面镜湖前还特意倾身仔仔细细瞧了眼,见并无不妥才将小漆盒重新放回腰侧。

    这会儿时辰尚早,还未至城门关闭时,街市上应当热热闹闹的,只不过今夜她的目的并不是城内。

    暗令所述,城郊一私宅内藏有武学孤本,而今多方势力欲抢却不得其法,目前所探,只琼京楼得到星点消息。

    莫名的,又想到谢谨,时漾不由低低叹了口气,若不是他陡然回京,今日她出来也不必这般畏首畏尾。

    天色彻底暗下来,很好的隐匿了她的身形。

    将至私宅时时漾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摸了进去。

    许是放置的东西太过珍贵,又许是旁的缘由不好作遮掩,至少私宅外院不曾见着守卫,时漾并未因此放下心防,仔细转了好几圈后才彻底信了这处城郊私宅里只有几个洒扫的仆人。

    外院毫无价值,正欲往里摸时视线里忽然闯进了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时漾心口倏然一紧。

    暗令上不是说明白了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琼京楼么,怎的她见着了别的影儿了!

    时漾再度叹了口气,心道,今夜应当不会容易了。

    她慢慢往内院摸,越摸越觉得心累,这处四进四出的私宅为何摸着比王府还要大!绕得她都有些头晕了。

    眼前景物与方才经过的院落无异,可以称得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她事先瞧过布宅图还真觉得自个儿在原地打转。

    不知为何,越往里越觉着一股子寒意从鞋底往四肢百骸涌,时漾搓了搓小臂,干脆站定眯眼瞧着周遭,想着应是私宅主人过于心虚,在地底下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物什。

    当时不过随心想了下,却不想摸到最内里庭院时还真叫她一语成谶了。

    这处与前院不同,rou眼可见的那种,院中一应物什都泛着温馨气息,便好似一家人曾在这人长久居住过,可呼吸间不再是先前景致中所存留的浅淡花香,血腥味在这处弥漫开来。

    往里探去却又如同前院一般未曾设防,给她的感觉却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笼子,保不齐下一瞬便跌倒内里再也出不来。

    时漾愈发的小心,指尖已经触上了腰腹间盘着的软剑,步伐轻缓,呼吸更是压作细小得几不可闻。

    “咔哒”一声,她转动了正房中厅里摆放着的小巧银虎,一旁木质的饰物架徐徐展开。

    步入之前时漾回身看了眼,见的确并无异常才偏身闪入暗门内。

    许是心绪太过紧绷,那枚银虎并未归置妥当,底座一角正正对上了这处饰物架。

    暗门关闭的下一刻,一人闲庭散步一般缓行进来,面容都不曾遮掩半分,不是旁人,正是现下应当在京畿大营的谢谨。

    他好似不曾闻到呼吸间弥漫的血腥,神色如常,径直往摆放着的银虎行去。待真正见着时,眉宇间闪过一瞬错愕。

    手下的银虎触感尚存温热,谢谨动作一定,而后腕骨微动,那方将将闭上的暗门再度打开。

    内里一丝光亮都无,他蹙了蹙眉,到底还是觉得不适,是以并未将暗门旋上。

    借着微若光亮往前,愈往里血腥味愈浓。

    平直的甬道走到了尽头,谢谨拾阶而下,眉宇间本就极淡的兴味全数退去,只余下清寒。

    眼前是一面血池,还在“咕嘟咕嘟”冒着血泡,而血池中央悬着一人,身子要往里坠去。

    时漾这会儿心里直发苦,纵使如何想也想不到会这样倒霉,分明已是分外小心,还是着了道。

    脚踝处勒着一根细绳,不知道是何物制成的,只要挣扎便缩紧,还砍不断,腰间的软剑早已出鞘,被她捏在了手上,可还是毫无办法。

    眼见着整个人都倒悬在了血池上方,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穿过面巾往口鼻里冲,血泡也愈渐清晰,时漾不由心凉了一瞬。

    她这会儿算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虽听不见脚步声,但她直觉有人在身后,不……应当是正立在先前的血池入口处,且极可能袖手旁观。

    琼京楼向来有个规定,若是小命危矣,便舍弃暗令所言,保全自身。

    楼主更是直言养个人不容易,你们顾惜点自个儿小命,只要命在都好说。

    时漾向来将这话视为至理名言,这会儿也不想要那劳什子的武学孤本了,拢着嗓音大声叫唤道:“兄台!不,侠士!也不对,救命恩人!咱们目的应当是一样的,这会儿那孤本在我手上,你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见“救命恩人”不答,加之她离着血池不过一臂之距,热气至直往头顶冲,顾惜着自个儿小命,时漾竹筒倒豆似的:“恩人,你看我这境地也不能够将孤本给你,不若你先将我救上去?”

    谢谨未应,抱臂冷眼瞧那人不住挣扎,半晌才道:“待会你掉下一半闷死了我再捞出来,也不必做交易了,这样岂不更好?”

    听到这话,时漾挣扎的动作都被噎得顿了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救命恩人”这番刻薄的话了。

    脑中将那句话过了几遍,愈过愈觉得熟悉,这熟悉感从哪儿来的呢……

    时漾眼眸骤然睁大,是谢谨!是她夫君!她的好夫君!

    只不过这会儿谢谨所言与这两日相处时大相径庭。

    她一时不大能接受这个落差,又叹了一口气,稍稍转念一想,若不是与自家王妃相处,平素里他大抵便是这个样子的罢。

    毕竟是怀金垂紫的王爷,是风光无两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