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一次争吵起来
22.第一次争吵起来
屋檐下点起明灯,撩起的橱纱门还未放下,屏风后的美人卧靠着,似乎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陆嘉明站在苏莺莺面前,相顾无言。 画眉端着水盆帕子给小丫头带出去,上前陪着笑脸,“太太今日能来,有个心意咱们便已知足……” 陆嘉明手一抬,她住了口,低头退后去。 他的眉目在半明半暗的幽暗光线下自有一种深邃沉寂,从初出茅庐的仕子,再到官场新秀,年少时的意气犹在。 苏莺莺觉得他在一点点改变,也许是自己也在变,她竟对这变化有些庆幸,好似能抵消她心里深处的愧疚和害怕。 “她尽了礼数,你总该上些心。”陆嘉明轻声道。 苏莺莺低下头,语气飘忽,“她是日日都敬茶的,是我疏忽。” 她木然一件件数起来。 “我多日未曾见过她,没好生关照,是我失礼数。” “今日我去新做了衣衫,余娘子却缠绵病榻,是我不该。” 陆嘉明察觉到有什么异常,这消沉的语气听得他心中一紧,有种不妙的预感,打断道:“莺儿……” 当下静悄悄,个个屏气敛声。 月亮升起来,照在苏莺莺光滑发亮的乌黑发丝上,她小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如玉光洁的侧脸柔和美好,一字一句低声吐出的话语却让陆嘉明有些心慌,灯影摇曳,说话的声音不自觉低下去。 可他们也都知道,现在不是什么二人世界,不止他们一个在看,不止一个人在听。 陆嘉明声音平稳,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我接下来几日要忙,晚上大约不会回府,每晚差人回来一趟,若是有何要事,交代他们去办。” 如之前所说,姓谢的巡抚新官上任就给陆嘉明一个下马威,说不定还要当地的望族余家相助,现应当一步一动都要谨慎小心,余氏生病,若是照顾不当,怎么给余家一个交代。 苏莺莺好似没注意他的话,固执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也觉得我该去看看她么?” 苏莺莺依旧站在院子里,连余淑儿的房都没进。 她继续道:“我还换了一园的绿竹,就种在东厢外,这是不是在享乐玩闹?” “是我未曾上心!”苏莺莺猛抬起头来,眼中已噙满泪水。 陆嘉明心中一震,脸上亦是动容,他紧紧盯着苏莺莺,伸手扶向她的肩膀。 温热的手擦掉她脸上的泪,陆嘉明嘴唇颤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在一瞬的失神,他看到门口等待的绿叶抱着书箱。 还有许多公务在等着他。 在他人生的前十多年,一摞一摞的书箱垒起了他现在的人生,接下来的路,需要很艰苦、舍弃很多东西才能走下去。 陆嘉明脸上忽露出坚定的表情,眼中极快闪过沉痛和惋惜,扶着苏莺莺的手重重一按,似箭脚步飞快离开。 在他手离开的一瞬,两串泪珠从苏莺莺眼中落下,她死死握住拳,身子忍不住颤抖。 但她一睁眼,很快扭头便走,余氏还在屋子里看着她,苏莺莺不愿意被人看到她现在脆弱可怜的样子,尤其是让“胜利者”欣赏。 “芳园”里无人相送,彩月黑着脸走在前面开路,无人敢窥探苏莺莺的表情。 苏莺莺微昂着头,俯视这些俯身行礼的侍女,却又时刻觉得自己在这陌生华丽的园子里十分渺小,像是闯入了别人闺房隐私处的莽撞客人,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彩月,你带个机灵的丫头,今夜就过去余氏处侍疾。” 苏莺莺一路上都像一尊高大坚硬的石像,板着脸,进了自己的东厢卧房开始发号施令。 彩月低声应了,明白主子的难处,就算余氏不让她侍奉,她也非得看顾到后半夜尽心表态才是。 “这布……” “门”吱呀一关,彩月进屋开始收拾,抱起桌上苏莺莺新选的衣物料子,“还要不要?” “要,做了衣衫我穿便是,难道非要给男人看才行么?” 苏莺莺落坐灯下,虽是高声尖语,但到最后尾音颤颤,带了哭腔,一句说完已是伏到桌上大哭起来。 方才还算是石像的话,现在已哭得像个泥人。 彩月也面有悲伤之色,忙过来抚拍着她的背。 彩月忍不住拭泪,主子在外面应付得辛苦,一个小姐家的忽然成了一府之主母,总算能像以前未出阁当小姐时候一样痛痛快快哭出来。 “小声些……”彩月抬头望望门窗和外面人影,递帕子去给苏莺莺,心疼她好不容易哭一回,还要担心外面人听见了笑话。 彩月静静拍她的背顺气,直到哭湿换了两张帕子,外头月亮高挂,苏莺莺才发泄个够。 苏莺莺知道分寸,埋头呜咽时,听到彩月开始温声细语劝说。 “大人一定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夫人莫要太伤心,今晚不来也不打紧,等那余氏病好了,大人肯定事情忙完就有空来看夫人了。” 絮絮低语伴随她的抽泣,彩月把以往所有他们的温情小事都捡出来说了一遍,让她心理能好受些。 啜泣声渐小,苏莺莺抬头,泪眼朦胧,梨花带雨,声音沙哑低喃:“对的……他不是被谢巡抚找麻烦么,需要余家的舅公帮忙打探,所以余氏得罪不得……” 彩月见她慢慢恢复神思,继续劝道:“我看大人去看余氏,也不是亲近样子,大人还是更重视夫人多些,哪曾有这样在夫人这里留宿多日的?” 苏莺莺破涕为笑,低头拭掉泪珠,嘴角弯起:“嗯,若不是余氏这个关头生病,他、他对我还是很好的……现在是关键时候,公务上的事要紧,他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呢?” 苏莺莺抬起头看向彩月,这样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带着一丝丝求证认同的渴望。 彩月按着她的肩膀,笑道:“爷一句重话都没跟夫人说过,哪里有怪罪过?” 苏莺莺细细回想,连点头,“嗯,对,他不是责怪我,只是我不该这个时候添麻烦……” 彩月看着桌上各色的华美料子,低声道:“也不知余氏还能在三日后的接风宴上出现么?” “管那些作甚。”苏莺莺摇头,疲倦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今日早些歇息,之后咱们亲自去库房把礼物亲眼看了,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彩月眨眨眼,忽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明天那物就做好送来。” 苏莺莺不解道:“什么?” 彩月急了,直接道:“上回说的,让男人离不开的女子的东西!” 苏莺莺脸一红,面色窘迫快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