慻眉南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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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远徵最近有一桩很心烦的事
前几日哥哥从山外回来了,但他这次回宫门不仅自己回来还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姑娘
如果只是带了个姑娘回来,宫远徵也不会反应这么剧烈
是、是……
“这位是碧珍,她本来是顶替王采薇来选亲的新娘,快到山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接她的人跟我禀报了她的事,现在……现在她已经同我定亲了。”
宫尚角侧身,让身后的名唤碧珍的姑娘往前露脸
甫一听宫尚角的话,宫远徵就已经内心狂风骤雨,惊愕的几乎要绷不住将质问之词脱口而出
指甲用力掐着手心,掐出深深的印子,宫远徵才忍住。
一个照面,宫远徵便已经把那女子从上到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他不善的目光,一寸寸、挑剔的从她的身上搜寻
她并未穿着待选新娘该穿的大红喜服,着一身杏色的衣裙
她两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半低着头也不说话,看起来弱质纤纤是个寻常姑娘
但弱质纤纤可以是伪装,寻常也未必是真寻常
宫远徵半斜着眼,等着宫尚角继续说
宫尚角“远徵弟弟,以后,她就住在角宫,同我们一起了,你可以喊她…”
“喊她什么?!”宫远徵未等宫尚角话说完便黑着脸打断了他
“喊她嫂子?”
“哥!”
“喊她冯姑娘,或者碧珍。”宫尚角见远徵如此反应,只好把到嘴边的称呼换掉
希望这样,可以让远徵弟弟少一点对碧珍的敌意
……
但似乎,并无什么作用
远徵阴阳怪气的发出一声慨叹的“哦”
“我也觉得,尚未成亲“嫂子”就不必喊了,是吧冯姑娘。”
他这话说的让冯碧珍都没法接
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好
她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连笑都不会了。
碧珍只能看向她的未婚夫宫尚角,期待他能帮她解围。
宫尚角安抚的拍拍碧珍的手,“没事碧珍,成亲后远徵会好好称呼,你不用多想,一路舟车劳顿辛苦,我让侍女带你去休息。”
角公子没有替她说话
碧珍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就这么沉了下去,她有一点失望,但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分别向宫尚角和宫远徵行礼致辞
“角公子、徵公子,碧珍先行退下了。”
宫尚角点头,又说让她晚些时候不必出门,会有侍女送餐饭到屋子里,让她好生休养。
“明日我会带你去见执刃大人。”
碧珍点头,又屈膝行了半礼,抬眼的时候,发现那宫远徵正在直勾勾的盯着她,他眼睛生的好黑,一点光有没有,和她的视线撞上又挑衅的动了下眉毛,极快速的敷衍假笑后又阴沉沉的盯着她。
她骇得心悸,提起裙角缓步离去
碧珍一走,宫远徵顾不得还在屋外,就这么当着金复和其他侍从的面儿,一刻也等不得,立马质问起宫尚角是如何和这个碧珍认识的
人来人往,宫尚角不想谈论这些
遂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远徵弟弟,执刃还找我有事,等我回来再和你细说。”
此时,大概已经有人把他已经定亲的消息禀报给执刃
宫尚角想,既然选亲避无可避,还不如选一个自己了解底细的姑娘
哪怕她出身差一些、身体弱一些,也比选个不知深浅的细作要强得多
暮色四合,宫远徵尚未和和哥哥多说几句话,宫尚角就又赶去了下一个地方
这角宫的正院里转眼就只剩下他一个
宫远徵心里不上不下的,看着和他正对着的隔壁院落燃起烛火
那一座院子向来是无人居住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看着那屋子一直空着,闲置了这么多年,如今竟也点起了烛台
宫远徵知道,要想让冯碧珍住进去,哥哥恐怕半路上就已经差人将屋子整理出来了,只有这样冯碧珍才能这么快就住进去。
他问金复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是什么来历?”
金复说,好像是因为冯碧珍替婚一事在半路上被侍女发现了,又赶上了角公子回山,后来就是角公子差人去调查核验她的身份,冯碧珍因此耽搁了行程就没有来得及和其他待选新娘汇合,一起进入山门。
“既然是替婚,假的就不算数,哥哥为何要和她订亲?”
宫远徵看不出那冯碧珍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哥哥对她如此中意轻率的和她盟约白首
金复梗住,“这、我只知道大体,至于公子为何选中冯姑娘,中间的细节,属下确实不晓。”
宫远徵看着那屋檐下逐渐灯火通明,窗棂上映出家具摆设的轮廓,他看着窗下透出瓷瓶插花的影儿,翻涌起陌生复杂的酸涩和苦辣的毒汁
比他给刚捉到的郑南衣配的剧毒更毒
毒汁从他的眼眸倒流回心脏,蛰得宫远徵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痛快
一般他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从来不会憋在心里
不需要深思熟虑,宫远徵顺着自己的心意,枉顾金复的阻拦,径直朝着对面的院落杀去
他心里带着火气,手上也没轻没重的,咣当把门从中拉开
侍女正在为碧珍铺床,宫远徵这么一进来,吓得侍女赶紧停了手下的动作,一个二个都垂着头飞速的站到了墙根边
碧珍哪见过这阵仗,她兀自坐的好好的,正值心慌意乱的之际便被人强硬的拽着手腕起来
方才见过的角公子的弟弟,好大力的攥着她的腕骨,扑面而来的怒气和阴寒质问,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你叫碧珍是吗?”
宫远徵看着冯碧珍在掌下挣扎,抬起她的下颌,她生的雪肤花貌,杏眼蛾眉,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是这样泪眼涟涟的时候,更是美的惊人。
但宫远徵似是天然的铁石心肠一般,对这些软弱的眼泪毫无所动
冷淡的品评了一句:“长得是挺漂亮,可漂亮的女人会骗人,你就是用这样的眼泪去骗的我哥吗?”
手指从下颌移动到冯碧珍凝泪泫然的双眸上,她惊慌的闭上眼睛
纤细如蝶翼的长睫,不安的在宫远徵的指腹上一下下扫过
像是春夏山谷里被风吹起的蒲公英一样,绒绒的、还带着轻微的痒
宫远徵一手攥着她的腕子,一手危险的停留在冯碧珍紧闭的双眸上,看着她惶然无措,避无可避的绝望,品尝着她害怕至极的哆嗦
然后,手指在她的眼皮上微微用力,按压下去一点
“不许哭。”
不许用这样蛊惑人心的眼泪,在他面前哭
冯碧珍抽噎着,声音很小很小
“我、我没有骗……角公子……啊!”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原来是宫远徵忽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并把碧珍甩开了
“真的没有吗?”
宫远徵没有收力,冯碧珍也没有能力反抗,反身被甩的扑在桌子上,腰痛腿软之际,宫远徵又附身而来
在她耳边警告
“别得意的太早,我哥的妻子,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这里是宫门,自有规矩严苛,不是什么人……凭借耍点心机手段就能攀附当着角宫夫人的。”
阴森森的冷风,自碧珍颈后丝丝缕缕的缠绕
那一句像是谶语
并不如何响彻的惊雷,落在碧珍的耳畔
她落下泪来
她哭着在心里否认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角公子已经同她交换了庚帖,合过了生辰八字
他也差人修书送去家乡,送下聘礼
如此齐全的礼节……不会是他弟弟说的这样
“不,你说的没有道理,我和角公子是,是……”
“是什么都没用。”
“只是口头定亲,未经过执刃和长老们的首肯,都算不得数的,你想好若是没通过执刃那关,日后你该怎么办吗?”
宫远徵粉碎了她的期待
“让我来告诉你吧,不被选中的选亲新娘,可以自行离去嫁人生子,但像你这样和哥哥有过纠缠的,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在哥哥成亲之后纳做偏房,或者当个没名没分的随侍,又或者长老们根本不会同意你再和哥有牵扯,那样的话你就更惨了,你连随侍都没得做只能永远留在女客院落,被人遗忘奚落欺凌……一开始还会有人卖你好,但随着时间远去,你见不到哥哥,也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你,你就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像塘里枯萎的荷叶一样慢慢沉在塘底,腐烂成淤泥。”
宫远徵看着冯碧珍咬着唇瓣,都发白了
她紧紧闭着眼眸,柔软纤弱的身躯曼妙的扑倒在桌子上,削瘦的肩头一耸一耸,她的脸埋在臂弯里,连看都不敢看他
宫远徵只能看见她哭的花枝乱颤的鬓发,像是黑色的流云一样倾泻下来
真胆小
他随便说几句话,都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宫远徵放松的笑了声,继续恫吓
“你见过池塘底下的烂泥吗?”
“一滩滩的,沤在那里,散发出恶心的迂腐的味道,不被人挖起的时候,永远都见不到太阳,就算是盛夏最毒辣的日头都晒不透。”
碧珍在宫远徵一句句言语编织出的假象里,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