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问题是薛稷藏没再忙着赶余稻香走。 他才懒得管这点杂事,潘海阔被发配到了边远山区,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威胁,薛稷藏压根没想起来余稻香住得那间小破公寓的事,说不定过几天就真的随她去了。是余稻香自乱阵脚坐不住,担心受制于人一般先下了手,十有八九是因为潘海阔的事直接向薛董邀功请赏,这下子居住条件改善得突飞猛进。 开发区那边的地理位置和生活便利度跟内环一比天壤之别,这边的安全性和私密性更是无可挑剔,大侄女真不傻。 眼见着余稻香的口水马上就要掉进碗里,薛稷藏抬眸瞥她,伸手挡住了碗边,“自己去厨房端。” 厨房台面上还有一个外卖盒子,某些人就是穷讲究,外卖也要吃出些仪式感,余稻香拎起纸袋打算离开,可走到大门口又停了下来,冥思苦想,自言自语道,“我住哪儿来着?” 搬过来时她晕晕乎乎地不太清醒,忘了。薛稷藏哑然失笑,“过来坐,吃完表叔告诉你。” 余稻香暗自腹诽我不会自己问马叔,用得着你告诉我,可腹中空空,她巴不得早点吃到,于是折回餐桌打开餐盒,动筷子之前不忘横眉警告,“一会儿休想让我帮你洗碗。” 薛稷藏没有拿乔,本来就是他透得信儿给老马,余稻香补了一天的觉,这会儿饥肠辘辘眼冒金星,果然闻着味儿就来了。这附近她初来乍到并不熟,外卖要等,一楼的餐厅倒是开着,可她行李原封没动,连件能穿的出去的衣服都没有。 小表叔有这点好,明明有话说,但先按下不谈,饭后再说。余稻香最讨厌有人吃饭时跟她聊,最起码让她把饭先安安生生吃好。 胃里不空的余稻香来了精神头,开始多管闲事,冲小表叔的碗努了努嘴,“吃完。” 薛稷藏胃口一般,加上今天忙,没有去健身,瞥了眼碗里剩下的两颗云吞和几口面,摇摇头不以为然。大侄女抱起双臂,靠着椅背撇嘴,“你知道为什么像我这种穷人,吸你们有钱人的血但一点都不觉得亏心吗?” 薛公子瞟她一眼,没吭声,劣根性,还用我明说? 余稻香假装看不懂,“因为你们扔的剩饭就够我吃饱喝足生长发育的。” 这什么跟什么。薛稷藏以为这小愤青要念叨一通粒粒皆辛苦,谁知直接上升到了阶级斗争的高度。他将碗往余稻香那边推了推,“你吃。” 余稻香摇头,“我这种人怎么配染指您尊贵的DNA,再说等下我还要回去继续睡。” 不就是嫌弃剩饭怕积食么,用得着这么废话连篇,薛稷藏嫌她啰嗦,不想再听她念叨,再说浪费这点也没必要,便重新拿起了筷子,“还睡,不是刚睡醒。” 大侄女抬头找挂钟看了下,“那是补得昨晚的,一会儿要睡今天的。” 说一千道一万,饭后还是余稻香起来收拾得残局,三少爷先一步抬屁股走人,净手漱口往沙发上一坐,打开pad开始看邮件。余大夫絮絮叨叨,“我这双拿刀的外科手啊,居然要拿这油腻的碗~” 薛公子蹙眉,头也不抬,“放进洗碗机也能累死你?” 收拾停当,余丫头端着杯水出来时,新风系统已经带走了那些些的饭味儿,很好。放下杯子,余稻香盘起长腿到沙发上坐直,准备洗耳恭听金主小表叔的谆谆教诲。 看她这老太太上炕一般的坐相,薛稷藏欲言又止,算了,说重点。其实他想说的很简单:有事找我,少去抱薛董的大腿。 余稻香轻飘飘地答应,那副漫不经心的怠慢样子令薛公子不满意,“听见没有?” 他还挺厉害。余稻香本已起身欲走,闻听此言住了脚,盯着薛稷藏的眼眸看了几秒,之后忽然抬手,将垂在肩膀的一头青丝拢在手心抓成一把,高高地扎成一颗丸子,然后屈膝蹲在了小表叔的脚下,扬起脸庞看着他。 薛稷藏的心跳怦然漏了一下。 客厅里的智能灯柔中有亮,打在年轻女子白皙的脸上,睡了一天睡饱了的双眸晶亮如钻,整张脸如一片晶莹剔透的茉莉花瓣。若换成以前那个多情缠绵的公子薛,这女人今晚是断然不可能衣冠完好地走出这间房。但见她轻轻拉了拉打底衫的高领,露出雪白修长的颈子,上面赫然一排淤青的手指印,颇为狰狞。 “这一把,本来应该是掐在您脖子上的,信不?” “令尊那大腿我抱不起,也不敢抱,是令尊欠我的。他为了护着你,故意把我推了出去,拿我当你的挡箭牌,当潘海阔的出气筒,口头上说会保护我的安全,实则根本不顾我的死活,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现在说不定已经凉了。就算没凉,难道掐我就不会疼,只有贵公子您会觉得疼?” 余稻香说话不紧不慢,没带什么情绪,若不是脖子上那道道骇人的青紫,根本听不出来她其实是在控诉。她松开手,高领又弹了回去,粉饰太平, “您放心,我只是想有个窝,踏踏实实呆到毕业,估计钱老师也跟您说了,我在集体宿舍住不下去。我还得仰仗着您,以后绝不会给您添麻烦,更不可能去打扰令尊…除非是夏天时那种实在忍不下去的雷雨天,请您多担待。” 余稻香站起了身,一张小脸儿立马恢复了恭顺,“不过您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吩咐~” 薛稷藏凝神静听,没发表什么意见,见余稻香拎着垃圾袋在玄关穿鞋准备出门了,他忽然追问,“你为什么怕打雷?打雷有什么好怕的。” “你管得着吗。”这大侄女委实忤逆不孝。 推门走出去之前,余稻香啧地一声,眉头一皱头一歪,问道,“我住哪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