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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疼痛流水账

    

    怀思崖上风声猎猎,尚未燃尽的烟灰与碎屑被卷带着飘散在空中,水面映照着漫天的火光,到处是厮杀与惨叫,已然分不清将落入其中的衣摆染红的是火光还是血。

    身前的敌人终于僵硬着倒下,杨青月也随之半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他手中的静水流霆琴弦已断,指尖带着刺痛渗出一滴滴血珠,无声落在断弦之上。

    他无数次重复着这场无休无止的追杀,每一名敌人都清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杨青月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心中明白,一切还远未结束。他已无力再战,但哪怕只能比从前再多杀一人,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湍急的水声中依然能够辨认出自四面逼近的脚步,他闭目凝神,在身后的敌人踏入他身侧范围的一瞬猛然弃了琴,抽出剑来。

    这是他仅有的最后武器,杨青月不修剑术,因而只是凭借本能刺出,但他听声辨位极准,一击即中,钝器一点点划开血rou,温热的血液流过掌心,他面无表情,见敌人抓住剑身,似是还想挣扎,手上更加用力,直至剑尖穿透对方整个胸膛。

    此夜本应无月,除了为首的解秀朝等人,大多数杀手的面容总是模糊不清的,可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中,这人的面容却清晰起来,露出一双熟悉的眉眼。

    杨青月一怔,他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然脱力,下意识想要松手,却反倒直直将剑拔了出来。那人毫无防备被自己的力道反震,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这里本就是山崖边缘,他脚下踩空,杨青月慌忙伸出手去,却只抓了个空。

    他恍然睁开了眼。

    母亲亲手绣上的梅花在床帐上晕成一片墨色,融入一室黑暗,没有冲天火光,亦无杀戮,唯有身侧沉沉的呼吸声。

    柳惊涛守在床边,一只手支着自己的头,在睡梦中仍是眉头蹙起,不知是在忧心着什么。杨青月怔怔看了片刻,偏过身坐起来,轻手轻脚靠近了,想轻抚他的眉眼,临到跟前,又突然像被烫了一下般缩回手。

    他手上分明什么都没有,可血液顺着掌心流淌下来的黏腻触感又是如此清晰。杨青月不是第一次在梦中杀人,却从未觉得鼻间漫上的血腥气如此令人作呕,他有些分不清哪里才是真实,徒劳地将手浸在床边的水盆中用力揉搓,飞溅的水珠打湿衣袖,仿佛这样便能洗掉那本不存在的血迹。

    柳惊涛方回到怀仁斋,就与一名急匆匆向外走的长歌弟子撞了个满怀。他反应快,先站稳了身子,又顺手扶了对方一把,问道发生了何事。

    弟子看清来人,先施礼道了谢,这才解释道自己是受吉婆婆所托前来送饭的,可进了屋发现空无一人,里外都走了一圈也没找见,正要去通知吉婆婆,再喊些同门来帮忙。

    柳惊涛听罢点点头,他大概知道杨青月去了哪儿,便只叫人不必担心,先回房内,他自会去寻。

    怀仁斋依山而建,院内外皆是一片茂盛,环境清幽雅致,杨青月清醒时喜欢爬上高处枝头坐着,临风抚琴,视野开阔了,自然能明心见性。这林子说大也不大,他也没个固定的落脚处,大多数弟子平日里都不敢接近,对此处不甚了解,要一下找出个人来也并非易事。不过今日柳惊涛也难得碰壁,一连走了好几处,才在一个树影斑驳的角落里发现了他。

    杨青月神色恍惚,眼中却是清明的,琴横在膝上,并未弹奏,直愣愣地望向远处,看起来颇有心事。这几日他都是这般模样,起初柳惊涛察觉到他心绪不定,陷入噩梦时看上去比先前更为痛苦,脸色也不是很好,便试探性地问过。杨青月转过头来直直盯着他半晌没说话,柳惊涛被看得不自在,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也不多勉强。好在他近来能陪着杨青月的时间算多,不怕出什么事,可担心总是免不了的。

    柳惊涛走近了几步,杨青月仍是没有反应,便开口唤他,“青月……小心!”

    他兀自恍神,重心不稳,连人带琴跌了下来。柳惊涛还没出声就先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接。杨青月坐的地方不低,这一下他也没能站稳,抱着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摔着没?”

    柳惊涛自认比他健壮许多,磕一下不算什么,方才混乱中他感觉到杨青月手护了一下自己的后脑,撑起身来便先去看他。杨青月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落了许久,忽然收回了手,顺着敞开的领口抚上了他的胸膛,上下左右摸索半天,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他不明所以,可瞧着杨青月一脸认真,便也没阻止,待到他终于因什么都没有而停下动作,柳惊涛才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心了?再不回去,饭菜都要凉了。”

    在房中等着的送饭弟子听到外面的巨响循声而来,慌慌张张先扶起杨青月往回走。柳惊涛拍掉衣摆上的尘土,拾起地上的琴,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两人身后。有琴身作掩护,他的手悄悄抚上自己心口,松了口气。

    方才杨青月忽然伸过手来,他也有一瞬的紧绷。指尖只要再多下移半寸,便能触碰到他想要的答案——那里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尚未愈合,明显是近几日的新伤,可在长歌门的地界上,又有何人会对他使出如此杀招呢。

    那日事发突然,柳惊涛来不及躲开,只能堪堪避开最要害之处,只是他离杨青月太近,到底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握的的是柳惊涛的刀,浑噩中的人力气大的很,他费了很大劲儿才制住杨青月。柳惊涛隐约猜得到他这几日的异样定与此事有关,观那时情形,杨青月并无意识,而柳惊涛收回了自己的刀擦拭干净,没留下半点痕迹,他便也无法分清此事究竟是真还是梦。

    柳惊涛并不打算让他知晓此事,加重身上无谓的负担。早些时候他离开怀仁斋,便是趁着杨青月没醒,瞒着人换药去了。只是不想他在他回来前先醒了,看这般反应,怕是对此事并非全无察觉。

    杨青月被那名弟子扶着走在前头,大概是在紧张自己没顾好而有点话多,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杨青月也没打断他。到房门前时柳惊涛还未跟上,他站定了回过身,远远朝他伸出了手。柳惊涛三两步上前紧紧握住,与他一同走进屋内,杨青月浅浅笑了一下,他只当对方是心结已解,放宽了心。殊不知他抬手握住杨青月时,明显因牵动了伤口而有一瞬的不自然。

    至于最终究竟何时,以何种方式见到这伤口,便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