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回谷(剧情章/零星过往/关于血契/鸠占鹊巢)
洛遥没忘在房门上贴了张灵符,她胡乱掏了颗丹药吞了,那阵剧痛随着药效过去后,女孩才惊觉丹田处guntang无比,灵根像是要烧起来一般,四方而来的灵力没有章法地涌入她身体,带得周身的灵场一齐晃动,她龇牙咧嘴地被烫了好一会,才渐渐适应了这来得突然的感觉。 这什么?禁药后遗症吗? 洛遥连吃了两颗回灵丹,那股奇异的焚烧感却没下去,她额间一热,芙蓉纹路竟毫无征兆的显现出来,金色光晕流转于上,带着guntang热流在灵脉中游转。 ——并无任何不适,而是很舒畅的痛快。 她掐诀作打坐状,细细感受着周身灵力的游走,生生不息的灵力涌入丹田,身上每一处都兴奋的舒展开来,再运转灵根,女孩惊疑不定地瞪大了眼。 ——她久而未升的修为突破了无人之境的后期,到达了大圆满。 再稍作修炼,渡过雷劫后就能进入合一境界。 是……炉鼎之身的作用吗? 她卡在巅峰这个关口已有足足两年之长,玄灵根修炼的先例一例难求,她也是走一步算一步。 尽管需要的时间更长,但累积的修为也愈多,突破后她隐约察觉到,纵使自己还没到下一个阶段,但是遇上再高上两个境界的灵修,只要不是后期和大圆满期,她都绝不会逊色于他们。 也难怪。 她叹了口气想,在别人眼里郁秋就是个供他们修炼的香饽饽,她虽然不懂什么极品还是凡品炉鼎,但想必那些欺辱他的人都各自从他身上得到了不少好处。 洛遥小心地控制了丹田的滚热,把修为压制在大圆满期。 开玩笑,她可不想一道天雷在这里把自己劈得里焦外嫩的,一切都还是等回去了再说。 - 他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 小小少年步履维艰,把竹笛紧紧攥在手心里,跟着一个模糊背影踉踉跄跄地走入魔教。 老教主脸上摆出慈和的笑,于是男孩强忍着恶心和反胃,开始了刀尖舔血的生活。 郁秋垂眸看向刚刚处理完一具血rou模糊尸体的少年,因为营养不良而过分孱弱的身体却蕴含着杀伐决断的力量,小少年迅速结束了又一次任务,怀着好奇和欣喜往回赶。 那面上的雀跃并不虚伪,他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谓十二岁的生辰宴。 一场鸿门宴。 他清楚自己在做梦。 在看着小少年穿上那一袭艳丽得过分的红衣,往宴席上赶的时候,还是眼底微黯,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这是他唯一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若不是红衣马上就要沾染污色,他大概还是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 恍惚中却似乎听到有什么在呼唤拉扯着他。 郁秋困倦地睁开眼,一时还深陷于混沌,他正被谁抱在怀里,随着路途的颠簸女孩身形微有晃动,却没让他磕着碰着。 洛遥正皱眉思忖着早间收到的来信,一时也没察觉他醒了过来。 李叔推拒了一番,熬不过她,领了几块银锭在昨日就离开了,女孩盘算了下时间,如果中途不歇脚,到达云落城后把洛安安放下来,她再带着魔尊翻过山,绕过迷雾和幻境,大半日就能回到神医谷。 神医谷外都传说是坐落在云落山后,实则不然。一脉山川延绵相连,高耸入云,能从中找到行进的路就属实不易,更别提谷外重峦叠嶂的峰崖和祖辈千年来遗留下的毒雾了。 依山傍水,杳无人烟,除了直系弟子们根本难有外人误入,且谷内山水相接,灵气聚集多有宝地,是个养伤的好地方。 她思绪从信件飞到谷内,又停留在考虑接下来该如何走的事情。 还是小姑娘掀开帘子进来,惊喜的喊了句“哥哥醒了!”,她才回神般低下头。 “啊,你感觉怎么样。”洛遥把他扶坐起来,昨天洛安安来敲门的时候她刚刚打坐完,还没来得及好奇小丫头怎么不去找哥哥,就听说郁秋房内没人回应她。 小谷主吓得一激灵,脑海里把他被带走了或是其他的种种场景都过了一遍,一把带着meimei推开隔间的门,见人只是昏睡过去后才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他一睡就是一整日,虽然知道是长久不得休憩的身体疲惫过度,她也不免捏了把冷汗。 郁秋一路上都安静的阖着眼,她也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倒是相安无事了一早上。 - 太阳xue因为睡的时间过长而隐隐发痛,二人间的气氛弥漫着几分尴尬,他顿了顿,还是哑声回道:“没事。” 洛遥眼观鼻鼻观心,把人摆正后就坐开了点,溜出车厢把内里的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二人。 莫欢一瞥了眼她,伸手压了压头上的草笠。 女孩叹了口气,自家师姐从伴侣那得知古剑宗两位前宗主的事后,如何也要跟着她回一趟神医谷,洛遥并肩坐在她身边。 “他醒了……”她没话找话,“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闭关出来没。” 而大师姐对于她拦着自己去找魔尊问个清楚的行为颇有微词,这会儿冷哼一声,不咸不淡地呛道:“我还以为我们谷主无所不知?” 洛遥摸摸鼻子,托着脸不说话了,当年真相她其实猜到了一些,郁秋大抵是真的见过两位宗主,但是他对于发生的种种估计并不算知情。 更枉论通过他找到真凶了。 莫欢一听完后分明是认同的,只是对自家师妹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还是念念不忘。 静声咒环绕在二人周边,前路平坦,于是大师姐扭过头来,好似终于是憋不住了,问道:“你和那魔头到底什么关系?” “……?”洛遥投以她一个疑惑的眼神,“医患关系。” 莫欢一显然不信:“别想着骗我,医患关系你能在这鞍前马后的照顾着,还抱了一路!你对他的事过于上心了。” 看来古大哥还没把自己做的那点的破事告诉师姐,洛遥还没从师姐的话里理出点什么,就听莫欢一犹豫着问:“你看上人家了?” “!” 终于知道师姐在纠结什么,她也瞪大了眼:“你想哪去了!” 洛遥震惊之余还是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上昨日她也把人要了两次,但是天地良心,她一次完全头脑不清醒,一次经历了经脉断裂的剧痛,实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眼前却不由浮现了郁秋情动时的模样,弧线姣好的下颚线绷紧,殷红的薄唇被咬得一片水润,白皙的脖颈和身体绯红发烫,柔韧的腰肢起伏摆动,浓郁至极的黑曜石瞳孔染上雾气,连喘息都带着勾人的颤音。 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真没有,”她道,“最多是……不对,现在他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你还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了!” 莫欢一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在欲盖弥彰,洛遥眼神微有躲闪,生硬的想绕过这个话题,她暗道女大不中留,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二人行进间已经近了云落城。 - “疯了吧。”莫欢一冷冷地盯着远处城门口的修士,“手都伸到神医谷的地盘来了。” 如同上一处城关,门口又排起了长队,洛遥眼中沉下暗色,想到早上加急送来的信书。 “走暗道进。”她低声道,“卫师兄替我们确认过那里的安全。” 上七宗势力盘根错杂,同气连枝,除却古剑宗失去了两位宗主后同其余六宗逐渐走远,其余各宗皆以含元宗马首是瞻——能够调动这么多人在几日内驻扎各处,倒是对他们够上心的。 她钻进车帘里,洛安安正晃着脚丫和郁秋说着些什么。 “快到了,”她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安安乖乖回去学堂,知道了吗。” 小丫头掀开车帘看了眼:“咦——可是jiejie,我们现在在哪里呀。” 她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郁秋却明白过来了,他垂了眸问道:“他们追过来了?” “没有,”她看着洛安安出去凑到大师姐身边问东问西,“含元宗派了很多人驻扎在各个城门,我们走小道安全些。” 郁秋又不说话了,洛遥心里也有点昨天事情的阴影,这会儿车厢里一片安静,倒是和外面的叽叽喳喳区别得分明。 “你……”她倒没想到是魔尊主动开了口,他声音淡淡,目光落在面前的小片地方没有移动,“不怕吗。” 洛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支着脑袋去看郁秋,徒然对上那双桃花眸,那人眼里无喜无悲,沉寂得像是无星的黯色夜空。 “……不怕,”她一时恍了神,好不容易才从那双眸中移开视线,“我带你走的时候就想过今天了。” 又听郁秋换了个问法来惹她生气:“不后悔吗?” “神医谷的谷主,却和我这样的脏东西扯上关系,惹得一身腥。” 她嘴角微抽,就知道这魔头嘴里没一句好话,洛遥捏了捏山根,无奈道:“你想我怎么回答。” “你现在下车,不到一个时辰就能被发现带回去,还是你想联系魔教那边的人?” 她算是看出来这人是个什么脾性了,合着他还在别扭于受了她的好意,转弯抹角地来试探她。 郁秋皱了皱眉,却没打算和她解释,自己早在三年前就是魔教的一枚弃子。 就听女孩接着说。 “——你想都别想。” “当时要是因为害怕麻烦把你留在那里,我才会后悔。” 他有些愣怔地抬眸看向女孩,属于她眸中的那份认真一点一滴的渡送过来,冰冷而麻木的四肢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微微一颤。 想让她知难而退的心情也微妙的发生了些变化。 “如果……你要面对的不止各大宗,还有魔教呢?” 洛遥拧着眉消化了一会他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略有震惊道:“这么——” 她咳了声,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可怜”二字吞进肚子里,女孩摸了摸鼻尖道:“总之你别怕,有我呢。” 又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她补充道:“你现在这样也没法保护自己,我会想办法给你修复经脉的,我不行的话还有我师傅,你也得养好身体再做别的吧。” - 很陌生的感觉。 在只收养了他一年不到的老夫妇死后,他本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的温柔和善意。 而她甚至什么都不要自己付出。 他活过的二十余载人生里,几乎无一不是在地狱里沉沦,见惯了各色虚伪,也不再愿意相信所谓的光。 他知道世间是该有这般纯粹的,只是不相信她还愿意匀出一丝给已经由内至外都腐坏脏烂的他。 他突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道:“古剑宗的事,我不知道。” “啊?”他话题跳得太快,洛遥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郁秋继续道:“他们带我过去的时候,我只看见了尸体。” 小谷主收了声,他说的倒是和自己猜的七七八八,只是郁秋口中轻描淡写的“他们”和“带他过去”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见人不想深说,她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顿了顿,见他似乎愿意和她多说些什么,便下了个静音咒,顶着郁秋有些探究的目光,额心的芙蓉纹路显现出来。 “那你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吗?” 洛遥摸了摸那小块紫白,既然对方对她坦诚了一件事,她也有模有样的交代道:“那天……我喂了你一口心头血,然后就有了这个。” “和你身上的好像一样……所以第一次,我不是故意……”她尴尬的要死,没想到和睡了的对象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这种事也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 郁秋有些愣神地看了会,突然抬起手碰了碰她的额心,他指尖冰凉,洛遥僵在原地没敢动,就听他低声道:“是血契。” “yin纹要靠血契连结,炉鼎能帮另一方修炼,你的血破坏而取代了原来的部分契约。” “啊,”她有些傻眼,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还有这个用处,“那含元宗的宗主该恨死我了。” 她视线里的人似乎扯了扯嘴角,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是。” “他已经到了大乘后期,按照他的预期,这五年内是要突破大圆满的。” 后期……洛遥怔了怔,她记得三年前大战时,那老道分明才到了初期不久,想及自己莫名其妙的突破,疼得要死的断裂经脉,她咬了咬下唇。 原来是这样。 郁秋收回了手,思索半晌,接着道:“炉鼎能帮契外他人炼化的灵力有限,而你和我有血契在先——昨天后,你的修为有精进吗?” 他眉目淡淡,看不出喜怒,似乎是认真在询问她使用一件冰冷器皿的感受。 修为精进…… 寒意从脚底攀升,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炼化的灵力越多,郁秋遭受的疼痛就会越多,若是像昨天一般被契约之人碰上一碰,断裂的经脉哪里承受得住那样磅礴的灵力。 如果没有禁药,如果她就那样直接对待他,那些撕心裂肺的寸寸苦痛会落在谁的身上。 含元宗呢,那个三年前与他结下血契的人,把他扔给众仙家随意jian辱的人,会关心一件器皿的痛苦和死活吗。 见她久久未应,郁秋有些不解地看过来。 洛遥抿着唇,脑海里思绪乱的不行,幸好他们这会儿已经拐进暗道,马车也停了下,她找了个借口胡乱搪塞过去,逃也似的离开车厢。 师姐挑挑眉,有些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把缰绳交给她就要牵着洛安安下车。 她亲了口小丫头软乎乎的脸颊,洛安安探头和哥哥告别,蹦蹦跳跳地跟在莫欢一身后,被领着往学堂走。 - 接下来的路程只有他们二人,其实郁秋问的问题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或许听到对她的修炼有益,他还会应一句好。 她揉揉脸,叹了口气,捡到大魔头后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山路有些颠簸,女孩支着腿,有一下没一下的赶车。 车厢内静悄悄的,又走了一会,车子拐进云落山的一处林间小道,往后便是神医谷的属地了。 洛遥很少这么正儿八经的赶路回去,这会山里除了几声蝉鸣和鸟叫声安静得不得了,她想了想,还是回身打破了一片静谧,问道:“你想出来透透气吗。” 郁秋似乎是正在发呆,听到她的声音时还没反应过来,迟钝懵懂抬头的样子落在女孩眼里却添了几分乖巧。 他目光落在掀起的车帘一角,外头郁郁葱葱的景象生机蓬勃:“不怕我认了路?” “那倒不会,”她昂着脑袋,带着点小骄傲道,“没有谷内弟子带路的话,一个人是进不来的。” 洛遥先斩后奏,把还在思考怎么拒绝她的人一把带了出来,山内空气清新,景色宜人,她一个人驾车也无聊,郁秋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她却从中得到了几分适宜。 美景误人,美色也误人。 小谷主摇摇脑袋,从如意戒中掏出避毒的仙草,放了一朵在郁秋怀里。 郁秋才知道她说的外人不得入内是什么意思。 入谷的几处幻境都在崖壁,山间雾气腾腾,他数次看着女孩驶着马车向悬崖或是巨木撞去,又一一进入平地中。 “进谷的道路和幻境一日会改变三至五次,”她道,“内门的弟子都有独特的辩位方法。” 说着已经又拐入了一处山洞中,洛遥跳下车来,在洞内一处有规律的敲敲打打,半晌,最后一处灵境也缓缓解除,露出药谷恢宏的全貌。 - 守门的弟子恭敬地走上前几步,向她示意:“谷主。” 洛遥点点头,带着人一路无阻地往内去,郁秋还在车厢外,除了向女孩打招呼的,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多有探究,却没有任何恶意和排挤。 “别紧张,”女孩扭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是我带回来的人,他们不会说什么。” “神医谷避世已久,外面的恩恩怨怨对大家来说,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不过你这张脸还是太出名了。” 她话里话外维护他的意思明显,郁秋才反应过来她为何借着透气的理由强行让他坐到外头。 她本可以留他在车厢中,却要明晃晃地告诉众人自己带了谁回来。 他有些哑然,在陌生的温暖里被烫得连冰冷指节都微微蜷缩起来。 不问他意愿如何,却那样炽热的闯进来,以不容反驳的姿态鸠占鹊巢,强行在他心里圈占了一方领地。 那领地还被霸道的闯入者不停开拓着。 可偏偏她本人在做这一切时是不自知的。 当真是…… 他垂眸错开她的视线,眼睫微微颤了颤。 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