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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定

    郭嘉是个人才。

    根据某条秘密鸢报得知,当初荀彧的娘说了不让儿子和傻子玩,荀彧依然没有同这位竹马交断绝关系,由此可见,郭嘉只是卖呆,不是真傻。

    现在郭嘉依旧躺在青楼的高床软枕上,擎着烟杆,让歌女为他添上亡郎香。

    见门被推开,郭嘉眯起眼来冲着广陵王吐出一口烟气,笑吟吟的开口:“心头rou,你可算想起我来了。”

    “真是折煞本王了,奉孝混在软香温玉中,还记得起你的心头rou啊。”

    广陵王伸手点了一名端酒杯的俏丽美女,“将他的烟熄了,弄得我想咳。”

    花钱的是大爷,这些人一连伺候了郭嘉几天,账簿上一分没多,全是赊的,好容易来了个爷,看着是来赎人的,在座的自然都不肯得罪,持杯丽人媚眼如丝,轻抬玉臂,将翠色酒液浇到了郭嘉的烟袋锅中,不过烟丝一灭,美人立即停手,不仅没有将场面闹得难看,这玉质烟袋锅都没有受损。

    广陵王暗道,不愧是销金窟,纵使妓子都有这样的眼力和手上功夫。

    “人都下去吧,我和奉孝叙叙旧情。”

    “哎呀,殿下……刚见面就要独处,奉孝好紧张——”

    他侧躺在榻上,单手托着脸冲在座所有人无差别的抛了媚眼,但之前还与他嬉闹的美人们都无情的推门离开了,只留下广陵王好整以暇的看他表演。

    “紧张什么呀,难道不是奉孝想要我来吗?”

    郭嘉坐起身来缩在墙角,一脸无辜柔弱,“若殿下不笑,嘉自当逗殿下开颜,但殿下这样笑,嘉却是心慌得很。听闻广陵王好男风,尤其是喜爱年轻俊俏的聪慧男子,人倘若落到他的掌中,便只有被吃干抹净的份……”

    广陵王伸手按了按青筋直跳的额角,差点学自己的师尊说出那句吾的头好痛,“行了,郭奉孝……不就是霸道王爷太妖孽,军师只在夜里哭……这种鬼东西到底是怎么流行起来的,让我抓到写书的人,一定罚他去修城墙。”

    “呵呵……原来殿下也看过呀,这本子在各大青楼酒馆都十分流行,据说是江东那边要查封销毁的,本来只是在当地流传,一听成了禁书,大家反而一窝蜂的跑去抢购,还有了盗版呢。”

    郭嘉抬起烟杆去挑广陵王的下巴,“殿下姿容绝尘,我倒是觉得这书没写出一半来,若殿下开心,奉孝愿意舔笔润色……”

    “你觉得书中几分真假?”

    广陵王将手抚上那长长的烟杆,一边提问一边顺着往下摸。

    “哈哈,真真假假,又何须太在意呢?”

    郭嘉的话停在了自己的手被捏住的瞬间。

    广陵王抽走了他握着的烟杆,用细白指尖描摹着精致的杆身,“要是奉孝喜欢聊这些,我们大可以深入研究一番。”

    “殿下想要怎么个深入法呢?。”

    他一点都不觉得紧张或者羞耻,反而坐起身来,朝广陵王展示自己空落落的耳垂:“还望殿下怜惜奉孝,再这样下去,人家不仅吃不起酒,连耳洞都要长合了——还请给点银子花吧。”

    突如其来的转折将旖旎氛围破坏殆尽,郭嘉就是有这种能力,他可以撩拨所有人,如同一只爱鸣叫的鸟儿,可以叽叽喳喳的同任何人相和,也可以扫兴地来几声聒噪嘶鸣。

    鸟儿是自由的,他的羽毛华美,歌喉曼妙,将人蛊惑之后又振翅飞走。

    玩弄人心的高手总是能够未卜先知,不过有一点不再在他的计划内,那就是广陵王似乎很难意识到心是什么东西。

    当一件东西不被认识的时候,那就不会被重视,不会被理解,更无法被伤害和玩弄。

    南人不梦象,夏虫也不可以语冰。

    这样的性格可以成为英雄吗?他会怜惜世人的痛苦吗?

    郭嘉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尽管籽料决定了未来能否打磨成美玉,但他从没想过,人非草木顽石,究竟是无瑕好,还是有瑕好呢?

    突然的沉默时间有些久了,上一秒还同人亲昵撒娇的郭嘉现在却颓然倒在床榻上,一副病骨难支的模样,他生的俊美,一头长发流水样蜿蜒,铺在榻上,像一朵夜优昙,脆弱、短命,但绚烂美丽。

    广陵王并不在意郭嘉的神神叨叨,他自幼长在隐鸢阁,论脾性古怪,郭奉孝是不及阁中仙人的。

    “本初舍不得给你银子使么?”

    他从袖袋中摸了半天,极为rou痛的将难得带在身上的钱袋丢过去,砸在了郭嘉身上。

    “今天我要回去吃饭,有话快说,否则我就联系本初说你做两姓家奴,将他的情报卖给我了。”

    “我推算出一个可能发生的乱世……一旦没能阻止,将会有无数的人死去。这件事不仅牵连辟雍学宫,更关乎汉室大统。”

    郭嘉的眼神有些空茫,“这话或许很可笑,但是我看见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广陵王坐到榻上,拈起一缕黑亮长发,那发丝隐隐透出些青来,半分不像一个应该缠绵病榻的人该有的美。

    “人rou之价,贱于犬豕,万顷良田,化作焦土。曾有美貌比丘尼,被拖出寺庙当众jianyin,后剜去双乳凌虐致死。投于巨锅沸煮,以竹帚刷去苦皮……分食之,称‘不羡羊’。”

    他并不是养在仙宫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亲王,广陵王见识过伤寒,也曾随着翳部去施药救灾。继承绣衣楼后,所见之事更是让人不忍再看。

    “奉孝……我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不是賊匪,而是乱民。因为那人胆敢抢劫官粮。但是我杀了为首的作乱者,收押共犯后才知道,武陵的郡守勾结山匪,私吞了世家给的救济粮,然后高价售卖。那些所谓乱民,都是些普通人家。疫病已经闹了月余,他们夜夜都在亲人的哀嚎中渡过,因为急着要钱救命,那些田地就被郡守的家族压低价钱收购,但土地太多无人耕种,这些人又被雇佣过去劳作,换取微薄的粟米。有人发病倒在田里,被管事的打发走,责怪他有了病就不要过来祸害人。捧着多给的那捧粟米往家里走。”

    说到此处,广陵王停顿了片刻,他捏着对方发丝的手紧了又松,随即叹了口气。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几亩田地,他可能无数次的想要去死,责怪自己的没用,骂自己为什么要害这种病,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又该怎么办?粮价这样贵,他没了活做,家里揭不开锅怎么办?他可能还会在心底谢谢那个管事,谢他只是将他赶出去,没有将事情闹大,还多给了自己一些粟米,让这两天不至于断了炊。到最后逼到绝路,他们结伙抢劫,也没有打死哪怕一个人。他也许想着抢了粮留给家人,就自己去死,但我把他杀了。凭什么这些百姓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世道这样艰辛,还要被人践踏倾轧,榨出骨髓中的油来,难道上天就没有安排报应吗?他们所做这些事就没有后果吗?”

    “……殿下,然后呢?”

    郭嘉将目光投向了广陵王,他的双目灼灼,仿佛有火。

    广陵王沉默了半响,缓缓开口:“他们该死。”

    “我的心头rou……你怎么藏着这样多的心事,不肯告诉奉孝呢?”

    郭嘉抱住广陵王的腰,将他拉倒在床榻上,“殿下也查过董白之事吧?是不是派出的人都找不回来呢?奉孝有幸见过画像,不知可否借殿下的人,去搅动西凉局势。”

    “好啊。”

    只是易容试探而已,比潜入任务安全太多了,只要交代好,蜂部应该不会有问题。

    “啾”

    一个带着烟草气息的亲吻落在广陵王的唇角,郭嘉体温较低,嘴唇的触感又软又凉,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广陵王一跳。

    “呵——小傻瓜,你躲什么呀?”

    郭嘉两手捧着广陵王的脸,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他声调缱绻柔媚,带着一种要死不活却勾人心魄的美,“你待奉孝这样好……奉孝无以为报,便只能以身相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