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庄园好多年(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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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认识到“注定要全凭自己毫不退缩地去面对去捍卫”是迟来的“后知后觉”,但我整个内心深处都认识到了这点。 后来,诺顿·坎贝尔告诉我,他认可我在这一步超越了平庸。 ————我这时站在黯淡阴沉的天空下,枯草被肃杀的风掀起来,心跳已经不会叫我慌乱,而且我不是没有过经验:这一局的监管者是黄衣之主,曾经水中触手的主人。 当一个人接近自己面临的深渊、当这个人下定决心要挖开个人的心灵深处,便掀起了深埋在自己灵魂中模模糊糊的力量。【1】 重要的转变,连我自己都感知得非常明显,当那些触手和以往一样袭击我时,我明白除了自己的勇气,再也没有任何人来保护我。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用反应力和无畏躲开,被提高到了游刃有余的程度,就如同我这样做过很多次已形成了反射一样。 还有一个不同,便是我的身份具有“在箱子里面找出自己许愿的道具”的能力,因此一把信号枪到了手里,这一局的救人责任压在我的身上。 “……开局不利。” 那个勘探员生硬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这庄园的天气: “瑟维那家伙第一个上了绞刑架也罢了,居然还在地下室————你知道他怎么回事吧?” “特别难救,所以直接放弃?”我调好信号枪,把手上的密码机让出来。 “不是吧你?”他眼神古怪地看着我,“你会把自己赔进去的,一并赔进去还有我们这一整局。” “我分析了局势,现在要是不管他,很快甘吉也难以……我过去不仅是救瑟维,还有帮甘吉撑下去。我手上至少有杆枪,而且对面,估计也和你一个想法。” 我探头看了眼地下室出口的方向,黄袍的影子映在上面:“所以,他守得可能没那么紧。”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我这么说时,心里居然真的莫名其妙有底,就像我认定自己做得到一样:以至于我表现出来的神情语气过于坚定缜密,没有让多疑的坎贝尔说出更多否决的话。 其实救援过程险象环生,是那种惊心动魄的冒险电影中的数帧:脚下擦着万丈的深渊、顶上是阴森的凝视、四周是致命的危险,只要我一次失误,我就得和我要救的人一并被吊死,同时极大概率赔上剩余队友的性命。 所以这像极了孤注一掷。此外,还有一个疯狂的任务和疯狂的目标在我心中高高升起:这局要四跑。 这样难以置信!这样狂妄莫测!营救过程转身即逝,快得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使用花招诡计。只是一往无前的莽夫之勇吗?我不知道,我擦着触手黏糊糊的边缘解开了魔术师的绳索,这时候居然还留着那杆枪———— “砰!” 猩色的烟雾在逼仄的地下室阶梯间绽开,后坐力震得我脑子发嗡,余光瞟到了瑟维的礼帽边缘:我成功了? 霎时一阵熟悉的非接触力,生生将我从触手的围剿中拽了出来。我却没有撞到记忆里的硬墙上。 诺顿·坎贝尔用胳膊接下了我腾空的身体,过于温和使我难以置信。 “人救下来了,还愣着做什么?” 勘探员冷黑色的眼睛,连同那些伤痕一起被覆盖在阴影里面,呈现出熟悉的脸以及熟悉的不耐烦:“压机去,接下来遛鬼交给我。” “……你怎么还不动?”见我只看着无动于衷,他把手里的磁铁举起来,一副要砸在我头上的样子。 但我可一点也不担心他这时真的会砸,当然,现在也不是闲扯的时候。 我只是确认了一遍:“可是,刚刚甘吉接上来帮瑟维牵制了,他手上还有球。” 诺顿:…… 于是修机开门的事情落到了我们两个人头上,隔了一会儿成功转移的瑟维也过来集合,再然后是可以开启大门的信号声响彻云霄。 ————“我说,幸运小姐!” 游戏结束后,甘吉跑过来突然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令人窒息熊抱,空气里都充满了他的惊喜情绪: “你太厉害了!最后开门战,我的球耗完了还以为自己这次得祭天,虽然三跑也不错可我是玩完的那个啊!结果你回来帮我!那一刻你不知道你有多漂亮多潇洒多天神下凡!我简直是喜出望外————不对,你可是连地下室魔术师都能捞出来我怎么没想到你也会来救我……” 他一口气说了老长一大段话,带着些许印度口音的英语被喜出望外的情绪添油加醋,叫我差点听不清楚,于是连推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也忘了。 ……只是吹得我都忍心听下去:这一结束、真四跑了,我才发现自己究竟怎么cao作的都想不起来,换而言之,好像没什么经验,运气还是挺重要的。 但不论怎么说,这一次我真的带他逃出去了。 不过甘吉也没能吹完,诺顿满脸写着“你少在大门口大声喧哗夸夸其谈”,一把揪起我的后领,无情地将我从他怀里拎了出来: “行了甘吉,这人快被你勒得换不过气了。” 我终于被放到地上得以自由,然而真勒得缓不过气,实际上是诺顿拎我领子的时候……见其脸色没以前瘆人,我就也大着胆子埋怨了一句:“那你不应该把他拉开?怎么来拉我?” 诺顿白了我一眼:“你比较轻,省力。” 我:…… 总而言之,四跑是难得的游戏胜利,比如说可以得到宽裕的物资啊,更多的休息空档啊……反正又恰逢某个地区的节日,他们决定来一次全员的聚餐表示庆祝。 也算是种“努力叫自己还似乎身处文明世界”的苦中作乐吧……当晚,正好所有人都没有排期,夜莺发的食材被用不知道什么手段送了过来,宴会的序幕就此拉开。 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自告奋勇布置了大厅,又叫来些男生帮忙,将这里弄出热闹喜庆的氛围。 据菲欧娜说,这大厅装饰得就像一间中世纪的会客室一样:地板上铺着平坦的地毯,踩上去软软的像是真的草地;角落的架子上面有形状奇特的摆件,据说“是土耳其长管烟斗”;架子前面还立着多层碗柜,还“是荷兰式”的;大厅中间是大圆桌,上头除了菜肴还摆着一圈的各种颜色的玻璃杯,这“是波希米亚的”。 瞧见这久违的人间烟火,我吸入了一阵愉悦,入目的鲜花和水果交相辉映,犹如现代社会闪耀的灯火。 不过,最让我开心的是在座宾客们的谈话。 据说是冒险家的库特·弗兰克,讲到了他穿越英吉利海峡和探索原始森林的故事,堪称精妙绝伦的游记小说;玛格丽莎·泽莱谈论了马戏团之后,有关演出的一些欢腾喧闹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麦克·莫顿以生动的方式,绘声绘色地接上了她的话,话题不知道怎么被扯到了游戏里面,说他至今还玩得一手好杂技。 接着就真的表演了,当然不是他们,是瑟维取下来他的魔术帽,一只雪白的兔子被揪着耳朵取了出来。 当然也不是真的小动物,瑟维将兔子玩偶递给我,说谢谢我救他。紧接着就从帽子里面掏出更多的东西,鲜花和丝带像是鸟雀一样,在璀璨的灯光中扑腾穿梭。 觥筹交错间,不知是谁把音乐调成了明快热烈的节奏,于是这间大厅的热闹前所未有,几乎叫人忘却是在欧利蒂斯。 我坐在桌子边,已经差不多饱了,就把兔子玩偶放在膝盖上,小口地抿着果汁。在座只有我一个中国人,文化差异显现出来:人们拼酒跳舞,又或者有自己的圈子,三三两两地聚集着高谈阔论。 总之我大可以加入他们认识更多的朋友,可这不是有文化差异,以及时代差异吗? ————而且也有人缺席……至今未归艾米丽、养伤的卢卡,还有凯文。 “你不喝一杯吗?”我身边突然盖上了阴影,诺顿端着一杯酒坐了下来。 “我不习惯喝酒的。”我朝他示意了手里的果汁。 “之前还以为你喜欢酒。”他就自顾自地喝起来,“都是黛米特意调的。” “……我的国家有借酒消愁的说法,苦闷,成为了喝酒的原因之一。”我想到这里,突然抽出了个空杯子,“算了,喝一些吧。” 诺顿抢先一步给我倒满,清冽的液体被彩色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他把自己的杯子举起来,示意要和我碰杯:“你都做到了,还发愁什么?” 这个过程中他靠近了些,我能看清他睫毛的根数。 还没喝酒,我却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提前感到了微醺:“凯文他们,我们庆祝,他们却不能……” “已经不是头一回的情况,我们都习惯了。”诺顿打断了我的喃喃细语,“这是愉快的场合,请吧。” 我的杯子被托到了跟前,能感觉到冰镇的冷气————碰杯需要靠这么近吗? 明明还身处宽阔敞亮的大厅,我却察觉我和诺顿,似乎被固定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空间外是一片朦胧,笼罩一切,听不清任何喧嚣了。 坎贝尔的手绕过我,像是亲密好友一样揽住我,我侧过头去看近在咫尺的、他的脸:平心而论,毕竟游戏里面都要相互扶持,又已算是熟悉,所以这种程度的触碰不会叫我意外和反感,我只是觉得空气有些沉闷。 “坎贝尔。” 我感觉眼前一亮,原来是与诺顿的距离又拉开了,同一时刻熟悉的声音横插进来,我连忙抬头,彻底清醒过来。 凯文·阿尤索!他不是在休息吗?我下意识地起身,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这面无血色的样子,显然是不见得好转啊! 他却不看我,皱眉瞧着诺顿:他的一只手正死死抓住诺顿的手臂,凸起的骨节彰显着他在发力。 空气里的僵硬持续了几秒,随后凯文生硬地笑起来,打破了沉默:“我感觉能起身,来参加聚会有何不可?” “可是……”我想起他的情况,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从哪里问起来才好。 凯文却似乎像是没看见我的忧虑一样,自顾自地抓着诺顿的肩膀:“宴会快结束了,我就不打扰即将退场的女士……诺顿,你不介意带我去厨房取一些晚餐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离开:他们满脸都挂着“和善”的微笑…… “怎么啦?” 这时候熟悉的红发女郎和我擦肩而过,停了下来,是菲欧娜,同行的还有伊莱与帕缇夏。 我说看凯文和诺顿的氛围怪怪的,像是要打起来。 菲欧娜忍俊不禁:“担心什么?他们男人之间的关系,总归与我们有不同的,就好比简·奥斯汀笔下从未出现过两个男人单独对话的情景————是不是啊伊莱?” 伊莱:“……是的,或许?” 我一瞧这三人组队,总觉得不简单,询问后得知今夜是月圆之夜。 众所周知世界上很多传说都与满月有关,总而言之他们各自的信仰都驱使着他们到花园离去,在满月的光辉中占卜(当然对于“占卜”各有各的表述方式)。 我跟着他们去了,当然我只是单纯地想赏月。抬头仰望月亮时,我想起了欧利蒂斯游离古怪的时空————也不知我现在看的月亮,究竟和我远处的亲朋好友所见的,是不是同一个了。 我收回目光,他们三个都分散开来,寻找自己合适的方位研究神秘学了,我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闲逛。 忧郁像是夜色,无处不在。 这种心不在焉的闲逛,让我差点一不留神就撞到了菲欧娜。还没来得及道歉她就迅速做了一个噤声姿势,顺着她的示意,我透过假山的缝隙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凯文和诺顿?这里是人迹罕至的边缘范围,他们怎么在…… “坎贝尔!”凯文明明处在虚弱中,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几乎连带着影子都可以察觉威胁的态度,我觉得要不是他现在的状况,诺顿已经被他揪起衣领挨上拳头了,“别以为我没发现,先前在宴会上你想————” “我想怎么了?”诺顿冷笑着,毫不掩饰地前进了一步,“我想亲她还是摸她?她也没有推开啊?” 凯文的声音气得发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过薇拉骗她调配香水————” “对啊,怎么,我承认了。”诺顿接着说,“我就是喜欢幸运女。” 我一愣,下意识地左顾右盼,菲欧娜则尴尬地别开了目光。 这个消息也要我慌乱地想溜走,我多么希望我根本就没来过……我已经转身了,菲欧娜比我还快地走到前面,就差把“我什么都没听见”写在身上了。 可是接下来的话语却叫我脚步生生顿住,我听见诺顿继续说: “……或许你会希望她幸福就好吧,然而我不一样,我首先想的是要得到她。这些天我一直在调查她————当时她还没进游戏就要被监管者带走,你真的觉得不奇怪吗?” 凯文强压怒火的声音传来:“窥窃隐私,你就是这么喜欢她的?” “因为我无论如何首先喜欢她……别忘了最早看到她的人,可还有一个我:她被杰克抱着往他们的方向,然后你救了她,我看见你们在草丛里……” 凯文压低了声音打断:“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败坏她的名誉!” 诺顿回以一如既往漠不关心的语气:“所以,我听甘吉说,她是先进的监管者那边工作,说是被骗的……也就那家伙没心思多想,你不会压根不知道吧?” “这是她的隐私,就算有这么回事,不只说明她来的方式稍有不同……玛格丽莎不也说过是找工作进来的吗?————谁在那边!” 被这对话内容吓得脚滑的我,连忙求救向菲欧娜看去。于是慌忙中,她把门之匙放在了地上,微弱的荧光散发出来,开始一系列类似祈祷的姿势:一个能帮我们两人同时跑掉的传送通道。 可是生成要时间啊!那两个马上就能过来,脚步声的可怕此时是任何监管者都无法比拟的,我心急如焚又不敢乱动暴露存在,一时间“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如此。 真可谓千钧一发,菲欧娜在他们拐过来的上一刻成功开启通道,我们落荒而逃到了她的房间里面。 至于那边究竟发没发现,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坐着相对无言了好一阵,最后,我按捺不住惴惴不安,问菲欧娜能不能帮我占卜。 “我确实和你们,有不一样的,你们来自十九世纪,我来自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会是我?这其中有特殊的吗?” 她同意了,门之匙漂浮起来,在一阵死寂的沉默后,那门之匙突兀地坠落到地上。伴随着清脆的落地声响,菲欧娜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我吓了一跳:“怎么了!” 她瞧着我,漂亮亲切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艰难神情,仿佛整个神经直至那最能承受痛苦的末梢都在震颤、在燃烧。 “不存在、不可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菲欧娜空洞地聚焦在我们之间的空气里,良久才干涩地嚅嗫着说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从我走上这条路,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无力地跌落到床上:“真相啊……可怕的不是我知到了什么,而是我什么都无法不知道。” 我从她的房间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求生者宿舍退去了欢闹后寂静得一如既往。 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看望了卢卡,得到了绝望的消息:他的体温出现了异常,现在,估计不是靠他自己能扛过去的了。 守在医务室的床边,我感觉寒意一阵又一阵地袭向自己的肩膀:我感到冷和累,我想去睡,但太多的忧虑和想法,使我无法入睡。 在这种几乎是苦战的熬夜中,我逐渐出现了幻觉,后来我知道这是因为我的身体状况强行把我拽进了睡眠(为什么不是昏厥?),使我在荒诞、琐细、刻薄的噩梦里挣扎。 梦之女巫,我又看到了她,真是符合其称号的出场形式。 无名之火催促着我,对恶意的神明歇斯底里,要她放过我的同伴、放回我的同伴。 …… 我是被痛醒的,脖子上的咬伤一直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却突然钻心地疼了起来,几乎要我痛呓出声。可是看见病床上的卢卡,我咬牙忍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痛终于缓和了些,我擦了擦额头摸到了泛凉的汗水。 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去洗澡。等洗好后差不多到早上了,我去了花园里面。 这个过程中我路过了凯文的窗下,我知道就算我抬起头也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还是不忍心抬头。 等着早起的艾玛·伍兹来到花园打理完她的花株,我才上前问她,能不能告诉我,她要想见到父亲该怎么走。 罗网早已织就,罗网正在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