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onfe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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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gar Tanch摘下护腕,一圈一圈解开下面围裹的绷带,腕上两道月牙形痕迹受到扯动,血更加欢快地迸发出来,滴在阁楼的地板上。 鲜血淋漓的双腕伸到一人份的篝火前,微弱的暖意聊胜于无。 这两道伤口,在修士的血淌进后,彻底告别了愈合的可能性。 虽然造就它们的,也是那个词汇*…… 罗马帝国开发出的被钉十字架这一酷刑,有一点大多画作和雕像都未能精确重现,自己的伤口却做到了,那双钉贯穿的正确部位即在于此。若为掌心,钉子会从掌骨缝隙中滑脱。这一点显然令修士念念不忘,处于昏迷也一直念叨那句话。 非此即彼的死心眼,自己也有过类似经历。下场就是双腕各得到了一个窟窿。伤痕来得太过莫名其妙,求助于宗教机构又得解释前因后果,倒不如自己默默忍受。 女孩处在一个对于成为母亲来说为时过早的年纪,腹部却不管不顾一天天隆起,大到里面的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的程度。她符合收治的条件,得以在临盆时享受助产士陪伴的服务,护士报告羊水破了,医生们也在手术室待命了,病房里却空空如也。 那天是自己身为实习医师值班的最普通不过的一天……真希望如此。 在哪家精神病院,病人走丢都是不可容忍的事情,和护工们集体出动搜查小孕妇的下落,听着他们抱着也许寻获的时候已经是两个人了的打趣。 埋头乱找的所有人里,只有自己中了头彩,自己仰望厚重到不知道会降下什么的晦暗天空,搭乘电梯上到顶层,天台的逃生门不知何时让撬开了,穿过它,看到水泥护栏围着的小角落让一片粘腻所包围,一个身影靠在里面。 她两臂向后扶着护栏,打颤的双腿不知还有多久就会尽失支撑身体的力气,不住有液体啪嗒滴下,一阵风迎面吹过,腥味直抵胸腔。 一尸两命是过时不候的。 看得出阵痛一直侵袭着小孕妇,蜷曲杂乱的金发后是她扭曲作一团的脸,对自己的靠近相当抗拒,竟使出不知哪来的力气,朝后一跃坐到了护栏上。 “嘿,冷静点,小姐,”他停住脚步,双手举在两侧,暗自祈祷风别换个方向吹,“我们这没有人想要伤害你,你真的很需要帮助,至少先……” “生下……这个孩子?”咬牙切齿地接话,“我拒绝。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没人听,啊!”指头揪住肚子上单薄的衣料,“我的诉求……” “这个州不能随便人工引产,而且你入院时也过了最后期限,这点我们解释很多遍了。从那下来好吗,你真的没剩多少时间。” 尽管是指生产而非别的什么,这慌不择言更加刺激到了她,“我去你们的,去你的医院!你要是咒我死,那你马上就会看到了!” 朝后狠狠地一荡,豆大的汗珠从她脑门上溅到半空。自己扑过去一把捞住了女孩的手腕。顾不得胸腔让狠狠地挤压到几近窒息,此时这只手上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 模糊的视野中是变调的颤音,“不不不……别这样,求你了!” “我真的很怕,你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果生下这个……” 泪水随女孩的悬空而向下坠去。 “你不需要养他……她,会有福利机构接管这孩子的……” 和自己一样。虽然在保育院里自己听到的伤人话不绝于耳,年长几岁的纯种人骂自己‘你爸绝对是上了个养不起你的亚洲婊子’这种,离去多年都无法忘怀—— 她尖叫,“我指的不是这个!” 慌张导致汗水疯狂分泌,从掐得青紫的手中渗出,这就让女孩的手从腕部滑脱到掌心。自己腾出另一只抓着栏杆的手握住她,大半个身子因此探出栏杆外,这样下去两个人一同坠落只是时间问题。 嗓音哽咽,“不管你指的是什么,我求你……” “我的临终告解——不会跟神父什么的去讲。因为正是一个戴着罗马领的傲慢家伙导致了一切……我只有你了。医生,你听好,生育能力是个诅咒!” “那个神父,他欺侮了你?这不是你的错,求你不要……” 女孩摇了摇头,让他也打了个晃,紧接着她的拇指嵌入他的手腕,指甲刺破表层。 他误以为这是女孩求生的表现,“对,牢牢抓住我,踩你右边的……” “施加在了我的身上——” 另一只手也感受到直逼尺骨的刺痛,他强忍下甩开她的本能。 “就要撑破肚子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我真的害怕!死也没法生下它……” 在目睹小孕妇栽进楼下草坪,不治身亡的几周后,不断有人安慰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声称施以援手到最后关头是他拥有一颗美好心灵的最佳证明。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丝毫减轻不了他缠满绷带下双腕的隐隐作痛。痛觉会在每天女孩宣告死亡的时刻化作一枚钉子撩拨、搅动他的神经,接着他会吐到天昏地暗,直到清空胃里最后一点没来得及消化的东西;会在夜夜入梦,扰得他无法安睡,只能靠酒精和安眠药昏迷过去,他甚至思考过从医院偷拿乙醚的可能性。 圣痕。无法愈合的伤口,和受难部位一致则为虔诚的标记,属神迹之一。 其实由附魔者所伤的痕迹也是无法愈合的,这也使得教会鉴别此类现象时的慎之又慎情有可原。 恶灵不堪驱魔仪式之扰,逃离一具躯体,可在那之前它就物色好了其他躯体,正是它所留下伤痕的,物主的原有灵魂从那疮疤中渐渐流逝,它也就得以趁虚而入。 恶灵无法彻底消灭。 它好不容易摆脱地狱的折磨,驻留在人间,时刻觅求可供扎根的土壤。 这一点是从一个年迈的灵媒那里悟出的。在他像今天这样扯下纱布,不顾反胃用棉签伸进去搅动,想要弄清到底为何疼痛阴魂不散之后—— 在他从污秽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晶片,又对另一处伤口如法炮制之后—— 在辩认出它们形状酷似婴儿的指甲之后—— 吉普赛灵媒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他的手腕,动作小心到一点都没沾上那两道伤口。 “如果你不想让你的身体也被伺机而动的它们占据,从现在开始你得活得小心些。” “要怎样小心呢,用善行恶心它们吗?” “远离这里,”女灵媒没有理会这句玩笑,“远离祸事发生之地。然后,”长指甲伸到桌子下,从似是暗格的位置拿出一个包装袋,搁到他面前。 一双护腕。白色。随处可见的廉价物件。 “你就给我这个?” “而且不收你一美分。戴上就可以,不想让它们接管你的身体的话。” “这玩意……”他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抵御邪灵附身的威力,“能行吗?” “万事自有定数,年轻人。在那之前,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足够。你要是不满意那就再来一份,记得保持清洁,还有这第二份可不免费。” 也许给自己这个,只是为了给抽屉腾点空间;也许选择白色,只是想让淌出的殷红再明显不过。让折磨得不成人形的Edgar Tanch戴着它们来到小镇,成为一位乡村医生。仍无法摆脱后遗症之一的惊恐发作,余生就靠着处方类药物的效果过活。你很难从一个一半血统来自传统上靠腕部脉搏断定健康状况的地区,而这个部位又遭到破坏的人那找出什么活力。 还有头一次见面就对他很是亲昵的无主黑猫,和他映不出一丝光亮的眼瞳无差,他给它起名为Poe。 在这里,几年都碰不到一例疑难杂症。这就不会给任何想要靠病痛向他套近乎的人任何可乘之机,也很好地隐藏自己才是全镇最不健康的人的事实,清闲地维持着独来独往无欲无求的状态,偶尔买醉的时候思考自己的灵魂是不是在那时就和女孩一同坠落。 就算灵魂还在,也正从伤口一点点渗出,这幅护腕也许仅起了个减缓的作用。 恶灵……是从一个身体逃到另一个身体吧。就像儿时从嬷嬷那里听来的亚洲故事一样,那些成功种出鲜花的孩子,实则是将其他土地的花移植到了自己的花盆里,那绝无可能种出任何植物的花盆…… 被松过土的花盆,拥有圣痕的人。 见到修士的那一刻,伤口崩裂。 戴着罗马领的傲慢家伙。 那个女孩,在被送到那的时候,腹中胎儿已有7个月,而在送去之前的情况是因疯癫行为而接受了4个月的驱魔。 他把什么送进她肚子里了? 从那时就对这类人没什么好印象,果不其然神父来嘲讽自己,回想一下,哪里不对。 伏在自己跟前的丰腴身影,几时有了一双孩童般清澈的双眸? 又是为何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谈起自己的伤口。他抬起手瞧着让烛光拂过的它们,这两个疑点若是结合起来—— 女孩也长着一双如猫的眼瞳,Shaw也是她这个年纪。 我要用自己的方式终结这件事。 打定主意的同时,他听到楼下传来惨叫,手一抖,一滴血落进火苗中。舔到血的它摇曳得津津有味,如同一截意犹未尽的舌头。 东方有一种说法,千万不能将血滴进火里,否则会*怎样来着? 试试去。他摇摇晃晃地起身,钻下折叠梯,失血的身体不太听使唤,不知踏上第几节时脚下一滑,重重仰摔在地。 和面朝下的女孩相反。 他浑身痛得无法动弹,仰头看到一柄斜插在地板的斧子。自己的头顶和斧刃的距离,就只有表盘上11点到零点那么远。 *指甲和钉子在英文中均为「nail」 *东方民间认为会惹怒火神进而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