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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好吃吗

    当夜,姬媛媛和许观潮就摘取了第一批样本,放入移动冷冻储存盒内,由心门的姐妹先送回溪斋去。剩下的部分,由净门的姐妹来此接应处理,不知是丢到荒山里去喂蛇了,还是丢到河塘里去喂鱼了。

    这书生男住在镇外的一间小破茅屋里,屋后有一小片菜地,紧挨着后山林子,他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在镇里出现一回,也没人会觉得奇怪。等镇上的人发现小破茅屋里积灰已久,顶多就是好事的人会去官府说一声,查是不大可能会查的。谁知道是不是半夜去屋子后边解手,就被野狼叼走了呢?

    至于白天发生的劫狱嘛,那地牢的栏杆本来也是年久失修了,天天去给人做短工的女人力气大,自己推倒了栏杆,趁着看守睡着了没注意,就跑掉了,也是很说得通的。

    “这边的县令很怕我们。”林瑚说,“除非我们亲自到县衙里头晃上一圈,他可不大想承认,我们这次又从山里出来了。”

    “这是为什么?”姬媛媛问。

    按这些男的一贯做法,不是最爱将锅甩女人头上了吗?桃花帮无法无天,即使是和桃花帮没关系的案子,甩锅不该很顺手?她先前当然也搜过这本《逆风天下》,没看原文,看了些书评,专挑有提到女性角色的一些书评看。这不都说出了什么奇怪事,查不清楚,那就说是暗堂的恶女们做的,说反正跟攻受两方都对着来,也不无辜吗?

    暗堂是全天下到处跑,但主场还是在中原。而南岭这边,则是她们桃花帮的主场。

    “因为承认了,上头问责下来,会怪他办事不力。”林瑚咧嘴笑:“‘怎么连个山野妖女都抓不住?’”不知是学的哪一个男的口气,但学得还挺像,听着十分滑稽。

    姬媛媛和林七娘都笑。许观潮在边上,正在低头誊写一张药方子,闻言也没忍住笑了。

    “我们就在这片山里,和北边的暗堂不一样。暗堂神出鬼没,居无定所,不止是中原,东南西北都有她们的踪迹。”林瑚接着说,“这些小官要找背黑锅的,还是说暗堂好点。不过也不能总这么说,是不是?都是恶女,不过一个是北边来的,一个是本地的,追根究底,都是丢面子。”

    所以说,只管去做“恶”事,只要不太大,反正漫山遍野随便跑。而这当官的只会暗暗害怕,再怎么怀疑,却是报都不敢报。后头再要报,又担心给治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桃花帮自然和暗堂也熟,一直是互有往来。仔细说起来,桃花帮成立之初,受过越嵋山不少帮助。而在那个时候,暗堂还是越嵋山的分堂之一,直到数十年后才从越嵋山分离出来。

    对于偶尔背一背这些个山高路远的黑锅,似乎暗堂也不介意。反正她们和桃花帮一样都是神出鬼没的,范围大一些和小一些的区别罢了,背的锅多一点少一点,对之后要做的大事,都没什么影响。而且,她们还可以利用人们对于暗堂和桃花帮的恐惧,来做一些事,以达到一些目的。

    林七娘的布料铺子不大,小楼有两层,有客房一间。晚上歇着,林七娘与林瑚姐妹一间,在主卧,姬媛媛则和许观潮一间,在客房。

    姬媛媛从随身行囊中拿出一本册子,才写了一半,是科普用的医学小册子。这会儿对着烛光,继续写。

    许观潮在屋子角落整理药草。是她们出山路上休息时采到的,只有一点,不带回去,也不卖,留在这里给林七娘,存着备用。

    烛光下写字,久了,对眼睛不好,姬媛媛自己按摩了一下眼角,简单洗漱,歇下,睡在床榻上。

    南岭一带多虫蛇,像许观潮这样久居山中的桃花帮中人,因长久饮食沐浴和佩戴药粉香囊的习惯,一般的虫蛇是不惧的。但也没打地铺,毕竟南边潮气也很重,而是拼了两张桌子,铺了张布,拿了个小竹枕,就这么睡。

    姬媛媛一开始也问还是换自己睡桌上吧,许观潮摆手说不必,她也就没再坚持。

    姬媛媛半夜醒来一次,看窗户纸上闪过人影,如蛇一般,想来或是林瑚,半夜有事外出。

    也可能是桃花帮的其她姐妹。她记得前头说怪门有两个姐妹先过来了,地窖里那个自己吃自己的不净书生男,就是这两位姐妹抓来的。林瑚没主动提她们在哪,她也就没问,或许是有什么必要的缘由,这两个姐妹在暗中行动。也可能是心门的姐妹,她们提供后勤应援,时常也是暗中行动,轻易不留痕迹。

    后头又醒来一次,姬媛媛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坐起身,想去开窗。南岭蚊虫多,镇上稍微好一些,不过桃花帮的人做的驱蚊虫药粉很有效,想来将窗户开一条缝也没关系。反正在山里,有时候晚上也这么开一条窗缝,问题不大。

    于是姬媛媛就走过去,将窗户开了一条缝。几缕月光从窗缝落进来,姬媛媛转头去看,许观潮睡得很熟的样子。

    她蹑手蹑脚地回了床榻。

    没想到刚要躺下,就听窗户那边传来吱嘎一声。她立即抬眸去看,冷不防一下愣住。

    窗户被推得更开了些,现在大概是能容一个人侧身过那么宽,而这个推开窗户的……人?是人吗?

    姬媛媛紧紧盯着那边,那是一个从窗框上方倒挂下来的人,只能看得到半个身体,脖子昂起来,就像蛇一样,双眼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不过姬媛媛也只紧张了几秒,因为她认出来了,这位不知为何像蛇一样倒挂着昂首看自己的不速之客,是来自怪门的林沙姐妹。她是没见过林沙,但一冷静下来就能一眼认出来,因为林沙和林瑚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这两人是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眼神却很不一样。林沙的眼瞳侧映着清冷的月光,如蛇一般,冰冰冷冷的。

    不过这冰冷也就持续了不到十秒,林沙立即就换上了笑意,眼瞳里的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她腰身轻巧用劲,从窗户缝之间跃了进来,轻稳落地,笑盈盈地看向姬媛媛和还在熟睡中的许观潮。

    姬媛媛心里忍不住感慨,这林沙轻功真的是好,除了推窗那一下,其余动作都是几乎一点声响也没有。不过姬媛媛也不是习武之人,平时或学或练,也都是挤出时间来的,什么最实用就先学什么。

    林沙轻步走过来,在桌边的一张圆木凳上坐下,转头看一眼熟睡中不知梦到什么而轻哼了一声的许观潮,才对姬媛媛轻声说道:“我习惯了这样出入。若有惊扰,见谅见谅。”

    原来是习惯了翻窗进出。

    “没事。”姬媛媛轻声说。

    有很轻的敲门声,林沙立即起身走过去,动作轻缓地开门。门外站着林瑚和林七娘,应该是听到这边动静,都醒了。

    许观潮还在睡,她们就到了隔壁的主卧房去说话。

    林沙这才正式向姬媛媛行见面礼:“见过姬神医,久仰许久了。”

    说话也不大讲文法,和桃花帮的许多姐妹一样,专注做事,视规矩为无物,意思到了就行。

    姬媛媛也抬手抱拳回礼:“林沙姐妹,久仰久仰。”

    林瑚看向林沙腰间佩戴的一把弯刀,问:“你这刀,从蛇肚子里找回来了?”

    “是啊。”林沙说,对另两人解释道:“让神医和七jiejie见笑了,上回我养的一只蛇在吞吃一只不净的时候,也将我这柄刀吞了进去。前两天才吐出来。”

    林瑚:“就说上回我找观潮姐要的那个药管用吧?你还不乐意试。”

    林沙:“师姆说了,养蛇之道,不到万一,少用药,你忘了?”说完了,又立即补充:“哎,不是说观潮姐的药不好。”

    林瑚:“你敢这么说?下回窗都给你关着锁死了。”

    林沙:“窗关了,还有瓦顶。”

    林瑚叹道:“几日不见,胆子大了啊。”

    许观潮还在隔壁客房睡着,对她们这段对话一无所知。

    林七娘捂着嘴偷笑。

    姬媛媛听出来,这三人应该关系挺好?原来林瑚还找许观潮要过给蛇催吐的药。

    许观潮跟着自己,是学切骨分筋的外科医术,后来也跟着一起做试验。于草药一道,许观潮自幼跟着她的师姆学习,已是十分擅长。姬媛媛偶有空闲时,也会问她一些草药学方面的事。而自己也不是什么特别八卦的人,尤其工作又忙。她们都是从小就在山中桃花帮内生活,彼此相熟,也不奇怪。

    第二日清晨,起来吃早饭,许观潮见到林沙,也没什么特别表示,就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林沙似乎想多聊两句,被林瑚拉走了,去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姬媛媛和许观潮则先待在林七娘的布料店里,卖她们带来的山味土产。

    这案子要清理的第二个不净,是在乡贤男家厨房挑水烧柴的伙夫男。大体上的安排,就是哪个方便先动手就先动手,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考虑。

    或者也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姬媛媛想。这样的案子,往往是最难破的,因为没什么规律可言。

    布料店不大,摆了些布匹,墙上挂了两件成衣,说是也接裁缝的活儿。一个地处不算偏僻但也不算繁忙路段的小镇子,能有多少人常来买布?也就是占个铺子,时不时寄售一些山里表亲家带来的山味土产,赚一点,刚够生活。也不总是开门,反正左右要买布的人也不致于急得一两天都等不了。屋后院子不小,有菜地,种几样青菜,也种地瓜。闲了就裁两件衣服,打两床棉被,也是难得卖出去。

    如此,不至于有人起疑林七娘她的真实身份就是。

    姬媛媛和许观潮两人借了一张桌子,就摆在布料店门口屋檐下,将竹笋干、野菜干和熏rou干摆了出来。一个上午,没人来买布,倒是有几个人来买了些山货,小赚了几个铜板。

    林七娘则在后屋里头做事。正事么,自然是记账。铺子没什么账好记的,一年下来能记满一张纸都算多的。身为桃花帮业门中人,林七娘要记的账,自然是她所负责的这一带所有不净的罪业。

    业门,通俗一点讲,就是记账门。业门的女人们,日常工作就是专门记录不净的罪业,以待惩治。

    当然了,所有的不净,罪业第一条,都是“被生于世”。也就是说不净们被女人生出来,继而存在于世,这件事本身,就是它们的头条罪业。

    罪业千百条,记得太多,说是现世报,要等到何时才能全部报完?

    林七娘同其她业门姐妹一样,急也不急,先把账记好了,把眼前的事做好。

    反正讨债这件事嘛,她们是不介意挖坟的。就算不是她们这一代,将来也总要把这些不净从土里挖出来,放太阳下边暴晒,挫骨扬灰。数量太多,扬得一时遮天蔽日也不要紧。待大局定了,那就是全新的气象了。

    姬媛媛到后屋喝水,看到林七娘在整理桌上的一沓账簿,知道是业门的账,有些好奇,就问:“请问可否借来一观?”

    “姬神医学过?”林七娘问。

    姬媛媛摇头:“只是好奇。”

    她知道业门记账用的是她们自己创的一套符号文法,看是看不懂,就是看个意思。反正难得来,正好有些空闲。

    林七娘笑着将账簿递过来,笑着:“请随意看。”

    姬媛媛接过账簿,翻看了几页,似乎是能看出些什么规律,实际上也只能猜首尾重复的一些标记是不是表示时间和地点的。其它的,这一时半会儿, 就完全看得是一头雾水了。

    她不在业门,没有专门的许可,林七娘也不会教她怎么读,她当然也不会去问。桃花帮在山林之间传递消息,还有一套符号,那个的话,姬媛媛是学过的,而这一套符号看着,只是有些相似,一时却很难摸出规律。

    姬媛媛只翻了一下,将账簿还了回去,道:“多谢。”

    “不客气。”林七娘说。

    吃过午饭,正有些无聊地看着桌子上的山货,听到后院有动静,姬媛媛就起身走去看,问许观潮先待在店前边看着。

    进了后院,见果然是林瑚回来了,对她道:“准备好了。”

    到了地方一看,何止是准备好了,这第二个不净已经解决了。伙夫男的手脚关节都断了,软趴趴挂在一间屋子的梁上,就剩口气,因为还有些用。

    这屋子,是乡贤男的好大儿所住。

    姬媛媛不会轻功,林沙带着她上了房梁,立即摘取样本,又用烧灼法止血。将样本放入移动冷冻储存盒内,由林瑚带出宅院外,交接给等候的心门姐妹,很快返回。

    接下来,她们就蹲在院墙外的大树上,打着哈欠,一直待到天暗下来。

    这天光阴沉的傍晚,这要不发生点什么怪事,多可惜,对不对?

    那挂在房梁上的伙夫男已经晕过去了,等到这个乡贤男的好大儿终于推开院门,从外边走进来,林瑚才抬手丢了一枚极细的银针过去,将这个伙夫男给扎醒了。

    伙夫男醒过来,痛哼出声,但因为没了舌头,嗓子也受损,只能发出些像蚊子一样的哼唧声。小声是太小声了点,但足够这个乡贤男的好大儿听到就行了。

    好大儿让仆从去端些小食过来,剩了自己一个,坐在屋里书桌前。他终于注意到奇怪的声响从头顶传来,抬头去看,一下子吓得跌坐到地上。正要惊叫出声,又一枚极细的银针被林瑚甩出,扎在好大儿的喉咙上,一点声音也出不来了。

    就在这时,藏在房梁远端的林沙轻步一跃而下,拎住好大儿的衣服后领,抬手一扔,从大开的窗户扔了出去。一群小蛇立即从院墙的阴影处冒了出来,涌过来,拖住好大儿,将他拖到了院墙外,一眨眼的功夫,就拖到了大树上,软趴趴地挂着。

    林瑚立即上了麻袋,往肩上一扛,往宅院外奔去。

    姬媛媛不会轻功,仍是由林沙带着,一路奔到了郊外,一处荒废的农家宅院内。

    许观潮已等在屋内了。她们到了,就开始迅速摘取样本,由来此接应的心门姐妹将又一只移动冷冻储存盒送回溪斋去。

    接下来,就由着林瑚、林沙两姐妹即兴发挥了。或者说,由着林沙自由发挥了。

    林瑚去捡了些柴火来,燃了篝火,又抓了只野兔,和姬媛媛与许观潮一起,就在院子里烤rou吃。

    入夜后,夜枭声鸣,倒也不吓人,氛围还挺温馨。她们吃着烤rou,回头就能从窗框都掉下来了的窗户看到内里的景象。

    荒废的农家房屋内,吓瘫了的乡贤男好大儿嘴巴大张着,连刀子在他的手掌上切了一下,这痛觉都已迟钝到没什么反应了。

    有什么被丢进了他的嘴里,他条件反射地咬了一下,鲜红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流淌下来。那东西卡在他的牙齿之间,是一截手指,刚从他的手掌上割下来的。

    可新鲜。

    林沙弯着嘴角,眼神毫无波澜地看了他一眼,问:“好吃吗?”

    林沙又切了好大儿的一截手指下来,掐着好大儿的下巴,让好大儿将手指吞了下去,动作一气呵成。

    “好吃吗?”林沙又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随后便懒得再问了。切切割割,每一下都要问,那也太费口舌。

    早点切完,还要出去吃烤rou呢。

    切完的这一摊,就丢给蛇吃了。是不好吃,但蛇姐妹们也不挑的,吃饱了,好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