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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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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谢师宴,我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带出来的研究生又开心又伤心。

    “你们是我最后一批学生了,马上我就要退休了。”

    有家长很诧异:“成教授看着年纪可不大,怎么要退休?”

    我摇头笑道:“我五十五岁了。”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学校不返聘吗?”

    我沉思片刻,怅然道:“我爱人的工作有变化,我以后可能要配合他的工作,恐怕不能兼顾学校的事了。”

    家长还要待问,我举起酒杯道:“不说这个了,我祝你们,前程似锦……”

    这时门被打开。

    我的一个女学生站了起来:“爸爸!你怎么才来!”

    穿着夹克服的男人大大咧咧道:“我这不是忙嘛!公务公务!”

    我起身相迎:“您太客气了,百忙之中还要赶过来。”说完起身给这人让地方,我是虚让,他倒是真坐。

    坐下还招待我们:“你们都坐啊。”

    众人无言以对,只好落座,然后场面就不由我控制了,我这才想起,这个女学生的父亲是一省领导,我平生最恶禄蠹,听不得官场上的官腔官调,还好,这人话多不用我接腔,我低眉垂目想别的去了。

    “成教授你说是吧?”

    “什么?”我茫然回神。

    这人说道:“在说你爱人呢,他在哪就职啊?”

    我笑道:“哦,普通公务人员。”

    “在北京?”

    我点头:“在呢。”

    此人一拍桌子:“那让他过来!”

    我愣住了。

    “过来,让他过来,你一个女人在外面,酒也喝不了,让你爱人过来,一起吃顿饭。”

    我连忙拒绝:“不不不,他忙,他工作特别忙。”

    “成教授你这就不像话了,再忙,有我忙吗?”

    “我真的……”我继续拒绝。

    “不行我来打。”他说着就要抢我的手机。

    秀才遇见兵,我妥协道:“我打,我打,只怕他吃了饭了。”

    “问问问问。”

    我不情不愿掏出手机打了过去,忙音结束,电话被接了起来。

    “你,吃了吗?”我问。

    那边像是有点吃惊,过了一会儿才轻言轻语道:“没呢,你吃了吗?”

    我尴尬非常,点头致歉,起身走了出去,才说道:“我的学生今天摆谢师宴,她爸爸,非,非……”

    “嗯?”

    “非让我爱人过来,你知道的,就是那种话术,我实在是应对不了,他是个省委领导……”

    “哦,我知道了,你跟他说吧,我这就过去。”

    “这太麻烦你了。”

    “应该的,配合你的工作嘛,以后也要辛苦你了。”他顿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不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我没有说话挂了电话。

    我笑着回到饭桌上,说道:“他一会儿就过来。”

    “这才对嘛,开瓶酒,我们喝点!”

    过了二十几分钟,门再次开了,我站起来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爱人……”

    “齐齐齐……”学生的爸爸结结巴巴打断了我的介绍。

    “大家好。”他也穿着夹克服,走上前和众人一一握手,“我是成彤的爱人。”

    主位再次出现变动,他坐了上去,同学的爸爸殷切地倒酒。

    他捂住酒杯:“私人行程,就不喝了吧,吃了饭回去还有公务,”他转头问我,“你喝吗?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我不带情绪问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酒?”

    “哦。”他讪讪住嘴。

    禄蠹中的禄蠹。

    吃完饭我们一起回家,他不经常回来,因为忙,也因为他知道我不待见他,一周也就回来一次,往往是他回来我就躲出去,提过离婚,他不同意,他的单位也不批,提过分居,他也不同意,我说的厉害了他就走,过几天再若无其事地回来,别的事情我顾忌体面实在是做不出来,于是就拿他没办法,拖拖拉拉到今天,以后竟然要在国外朝夕相处,还要为了国家形象营造良好的夫妻恩爱的表象,真是讽刺。

    长辈均已去世,女儿长大成人有自己的生活,偌大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然而我享受孤独,进门从门厅开始,手沿着墙把灯一盏一盏地开过去,在灯火通明里面坐在沙发上想事情,想清楚就打开电脑,有时一整晚不睡觉,这个作风他定然看不上来,从开灯就唠叨,灯度数这么大浪费资源啊,熬夜影响身体啊,有事情明天再干,烦不胜烦。

    管头管脚就算了,还要应对他的索取,名曰夫妻义务,但是做的过程中,我总会想起以前两地分居,我途经他的省份,没有打招呼就去看他,他对我的到来又惊又喜,然而我还没说话,厨房里出来一个女人,端着两份早餐,头发胡乱拢在一起,衣服随意,看到我神色慌张。

    我什么都没有说,任由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分享了那段早餐,他就像无事一样,问我吃了没有,其实我行程特别紧,昨晚的晚饭都没有吃,然而我笑着回答,吃了。

    女人最要紧是姿态好看。

    我看他吃完早饭就要走,他语带哀求,求我在这个省份待一天,就待一天,带我看看他工作的地方,明天他可以安排专机送我,我一再婉拒,坚持要走,从此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省。

    想到这里,我问正在洗脸的人:“你那个秘书,姓范那位,退休了吗?”

    “没呢,”他诧异于我还记着这个人,因为我连他的司机姓什么都不知道,“她今年应该是五十,不对,好像还不到五十,还在秘书处……”

    他剩下的絮絮叨叨我没有听,看来俩人还没断呢,真是深情,那怎么不同意离婚给人家个体面呢,我心中不屑,八成是为了脸面,离婚对他的仕途有影响。

    他低声叫着彤彤摸上我的腰的时候,我迅速应对,说我累了,他只能作罢,强撑着笑转身说没事,睡吧。

    他一直没睡着,我半睡半醒间听到他怅然若失道:“我如果一直在学校里,是不是我们俩就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我没有接话茬,我们之间错在哪里他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