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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城小记3

    五年后的初夏,淮城的一所国防大学里,热闹的体育场内人声沸腾,随着体育场大门被打开,学生们突然间安静下来,只见领导们排着队从门口走进来,坐到了体育馆看台上。又一届军校大学生毕业了,裴志罡就坐在看台上,静静地看着唐魏汝上台颁奖,心不在焉地鼓掌和听校方致辞。

    四年前他给唐魏汝洗掉了前科,追加了个“烈士子女”的名号,亲手给她弄进了淮城的军校,但说实在,她这四年来的表现并不让他满意——她智商并不算高,不能和唐瑛一样做技术,大学选了偏向理论的专业,可是她根本就是个不安分因素,成绩经常垫底就算了,校外那些有机器人参与进来的争端基本都有她,她打架闹事,起因还都是什么为了抢最后一台限量游戏机此类。

    如果跟她起争执的是人型机器人,那么机器人最后都会启动自杀程序,当街爆破,然后她一逃了之;如果对方是人类,那一旁的人型机器人都会莫名其妙参与其中,并且充当唐魏汝的帮手,以多压少。

    不管是什么情况,她总是取得压倒性胜利的一方,校方因此给她记了处分,裴志罡恼怒至极,他说:“我帮你弄到淮城、弄进学校,你想想看,我是什么都不用付出的?我哪有通天的本事啊,你就这么回报我?”

    当裴志罡质问唐魏汝打架的理由和考试垫底的原因时,她都会找借口搪塞,于是裴志罡经常跟她强调:“我讨厌撒谎的人。”

    此时快到换届选举年,裘主席的身后还有其他敌手虎视眈眈,裴志罡马不停蹄地绕着主席打转,又生怕底下的不安分子会闹出什么事。不过,裴志罡见唐魏汝没有故意违抗的意思,只是不够聪明又贪玩,正好处在叛逆期,像个刺猬一样,便作罢不再追究了。

    对于唐魏汝而言,军校严苛、规矩繁冗,对于她这么个从小自由惯了的人来说难以适应,但是让她满意的一点是可以远离柳卫锋,毕竟现在她已经进入了军人的视线,不是柳卫锋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杀人放火、从天亮开车到天黑去踩点、在危险的地方交易,都是唐魏汝脱离了唐瑛、柳卫锋和项斐,寻找自己和这个世界联结的方式,她和很多离家的女孩一样,以各种方式逃避着自己的家,她只需要在每个学校开放日跟柳卫锋报告情报就行。

    柳卫锋看到她一只眼睛戴了个眼罩,手里提着酒瓶荡来荡去,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转头就走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骂她是白眼狼。

    虽说唐魏汝表面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当她看到柳卫锋的手上戴了两串佛珠,心突然慌张了起来,并且,原本和跟屁虫一样粘在柳卫锋身后的项斐如今毫无音讯。其实她是十分想念项斐的,每当听到同学们打电话给mama的时候,唐魏汝就会一个人默默地拨项斐的号码,对面一直没有人接。

    直到有一天,她意外地在涌银街上的烧烤摊边碰到了项斐,项斐把她那一头卷曲的头发拉直了,穿得很朴素,一双睫毛浓密的眼看起来特别疲惫,还告诉唐魏汝她爱上了一个人。

    “我知道是柳卫锋,你不就是喜欢那种老男人吗?等你哪天不干了,你来,部队里多的是那种钱多事少想回春的老头……”唐魏汝穿着背心,把她刚发育的胸脯垫在烧烤桌上,一只脚翘起来,把拖鞋挂在大拇指上晃呀晃。

    见项斐眼神放空,莫名盯着她发呆,唐魏汝心里很失落:本以为这是一场有模有样的勾引,没想到项斐根本不为所动,她只好噘着嘴一言不发,用竹签不停搅动着碗里的剩菜。

    项斐接下来的话更像让她醉到云里去了:“我爱上了一个人,糟糕的是,这个人是柳卫锋一直在找的敌人。你记不记得,九曲圩里有一个不交保护费、看着像是跟吴邙抢地盘的门纳机器人团伙?这些机器人,他们的大脑年龄只有18岁……”

    原来项斐的情人是那种大脑年龄在18岁左右的门纳机器人?唐魏汝难以置信,为柳卫锋鞍前马后的项斐会为了这样的人背叛他。

    项斐打断了唐魏汝的猜测:“我没有背叛柳组长,我只是看到有人非要跟他对着干,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对柳卫锋的一切都感兴趣,包括他的仇人和爱人。柳组长是我的启蒙老师,只要我接触了跟他有联结的人,我就会跟这个城市有更多的联结。不管是内江还是淮城,我都待过那么久,却还是对这些城市一无所知,这很没意思。”

    唐魏汝撑着下巴噘着嘴,晃了晃脑袋里的浆糊,只听项斐接着说:

    “我深爱着他的敌人,就能找到击溃他的方法;我深爱着他喜欢的人,就能找到满足他的方法。我想控制住他,让他不要再去找那么多女人……”

    听完这句话,唐魏汝垂下双眸,看到了她衬衫下、脖子上的红点和掐痕,唐魏汝闷头喝下一杯啤酒,双脚悄悄勾住了她的脚,慢慢把手覆在她的双手上,可是项斐的身体就像触电了一样,瞬间把手挪开了。

    见此,唐魏汝面露愠色,她不满地说道:“我也爱过一个机器人,白天开车的时候,我就要她舔我;晚上我把她压在身下,我知道她的叫声和动作是程序,我不在意。最后她在我面前死了,脑浆溅了我一脸,碎片刺中了我的右眼,她死了,还要带走我的一只眼睛。你找到我,只管讲你自己的事,说你爱上这个爱上那个,你都没正眼看我一眼。”

    说罢她摘下了她的眼罩,给项斐看她改造过的伤口。项斐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唐魏汝害羞地低下了头,抓抓自己额前的头发,把几缕头发遮到机械眼上。

    项斐叹了口气,对她说:“你听我把话讲完,我不是在说机器人。我跟这些门纳机器人搭上线了以后,发现他们其实都是试验品,背后有一个研究人脑的科技团队。这个团队中的一部分人是从内江附近一个叫石泉镇的地方逃出来的,据说之前得罪了雇主。跑到东部后他们遇到了新雇主,你知道新雇主是谁吗?”

    “谁?”

    “你认识的,而且这个人,连吴邙来淮城之前都找他帮过忙的!”

    “裴志罡?”

    项斐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是了是了,就是把你带到军队的那位。他在淮城偷偷搞了个实验室,让技术员拿着一些秘密资料研究菲洛蒂莫机器人。这个科技团队一部分人在淮城,一部分还在内江,你记得的吧,清扫行动开始以后他就经常往内江跑,因为那里有技术员接应他,跟他汇报工作。”

    唐魏汝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说嘛,干嘛定期搞什么清扫行动,都是借口。”某种一闪而过的直觉突然令她紧张起来,“你说秘密资料,什么样的资料?”

    项斐摆了摆手,表示对他们的工作细节一无所知,只是说:“细节我不清楚,反正技术老大偷偷告诉我,裴志罡很着急把菲洛蒂莫机器人大脑做出来,所以技术员们压力很大,需要找女人安慰,歪打误撞就碰上我了。”

    夜色深了,餐桌上的啤酒和烧烤味道全部散去,项斐跟她道别后便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去了。这天晚上唐魏汝还是一个人慢慢在熟悉的江边踱步,她心想:“难怪有人在淮城毫不顾忌柳卫锋跟吴邙,原来是背后有军人撑腰。”

    她又想起来,这天晚上项斐还跟她说,柳卫锋突然间信佛了,他会经常跑到寺庙里去烧香拜佛,拿着一本黄色封面的小册子,神神叨叨地跟她们讲民间怪谈,说佛法可改命。霎时间,愁云消散,唐魏汝冲着江水狂笑不止,声音拂过水面、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十四期,指挥学,唐魏汝同学,来拿你的毕业证!”

    教授的声音把唐魏汝的意识拉回了现实,她接过毕业证,扭头看向体育馆看台,人群密密麻麻,她知道裴志罡就坐在那儿,不禁回想起了他私自研究菲洛蒂莫机器人的事,内心无比纠结。

    不巧的是,就在毕业典礼的前两天,她拿着一份关于毕业后去向的志愿申请表去找裴志罡,看到办公室没人,她就静静坐在沙发上等他。

    裴志罡的办公室装修很中式,她注意到了一尊黄梨花木小方桌,上面摆放着一个插着枯木的陶瓷花盆,小方桌下有个镌着镂空雕花的抽屉。

    好奇心作祟,她走向那个精致的方桌,俯身端详着精细的花纹,正好花盆里看到了一把铜钥匙,她试着把钥匙插进抽屉锁孔里,居然直接把抽屉打开了。

    抽屉里放着一些泛潮发黄的文件,唐魏汝拿出来一看,和mama遗物当中的文件一模一样,是一份复印件,里面有图纸和照片、有实验数据、有申请报告,不过没有任何关于机械臂的材料,看来唐瑛也是有意隐瞒机械臂的事。

    唐魏汝觉得很奇怪,既然唐瑛已经向领导提交了资料,至少说明虽然完整的物质块下落不明,但仍有一丝线索可寻,可是上头依然隔几年就拨人去西南地区找它的生产方法,考察团队跟无头苍蝇一样打转,依然一无所获。而与此同时,裴志罡还瞒着军方偷偷研究菲洛蒂莫机器人大脑,连官方都没立项,他这是何等的胸有成竹才敢私自启动这种项目?

    她摩挲着手里的纸,想起母亲在桐寨的那段日子,在实验室通宵亮起的灯下,唐瑛一定揉搓着干涩的双眼在苦思冥想,双手翻阅这些纸张直到它边角起皱。

    唐魏汝想,裴志罡或许并不相信物质块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相信唐瑛的判断,他向她打听过唐瑛生前的行迹、生活细节等等,一直问她:“你mama是不是个爱撒谎的人?”

    而他会这么问的理由是:“你喜欢撒谎和糊弄人,一定是被唐瑛遗传的。”

    也许主席和其他同僚不仅对唐瑛的重大发现一无所知,直到唐瑛时隔六年被追封为“烈士”,他们连唐瑛这号人是谁都不知道。

    根据目前的碎片信息,唐魏汝不停地在大脑中拼凑唐瑛的人生轨道,她感觉唐瑛似乎离权力的中心很远很远,除了裴志罡几乎没有人知道她。

    唐魏汝捧着证书站在颁奖台上,裴志罡捧着一束花从看台上走下来,站到她身边合影,唐魏汝扭头对裴志罡说:“我想去内江,不要在淮城。”

    站在台前的这几分钟内,在相机闪光灯的火星熄灭的那一刻,唐魏汝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裴志罡带她摆脱艰难的处境,她也帮他隐藏私自雇佣科技团队的秘密,他们算是打平了。唐魏汝早已打了退堂鼓,如果她得像唐瑛那样,乖乖地把自由的权杖移交到裴志罡手里,那还不如趁早逃开围绕着裴志罡的这团看不清的漩涡。

    接着,她就这么站在台前,在众人面前掀开了她的眼罩,寒光凛凛的机械眼中央闪烁着绿光,被相机定格。

    众人惊异地看着她的脸,四年里她从未摘下过眼罩,连出门时背包里都放着一沓眼罩用来更换,每次体检她也都申请补测,同学们都以为她是独眼,因为有烈士子女的便利才能进学校,没想到她竟是违规的身体改造者。

    唐魏汝再次向裴志罡提出了她的要求:“我想退伍。”

    裴志罡攥紧了拳头,在众人前彻底失态,揪着她的后衣领骂道:“你当我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什么东西?你离开,你就是逃兵,你个白眼狼,还威胁我……”

    台下闹哄哄乱成一团,唐魏汝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裴志罡被叫走谈话了——唐魏汝的机械眼代表着裴志罡当初是有意隐瞒她的真实情况的。但裴志罡的同僚并没有太为难他,给他记了笔处分,并且让他把唐魏汝的军籍注销,给她找份政府临时工的工作打打杂,这件事就过去了。

    裴志罡在办公室里与同僚争执了很久,还是以“调查唐瑛生前的重大发现”为借口把她留了下来。

    这天之后,刚刚毕业的唐魏汝竟成为了裴志罡的秘书,在他身边整理资料、端茶倒水,她心里有诸多不满,但一想到如果莽撞地递交辞呈就会成为逃兵,再次变成被通缉的政治犯,就只好闷声地工作,敢怒不敢言。

    而经历了这一次,裴志罡对她的态度简直180度大转变。

    他不再拿正眼瞧她,也不跟她讲话,有应酬时就让她给他开车,但从不带她吃饭,就叫她在停在地下车库等,吃完饭后把打包好的饭菜扔到她腿上,让她十五分钟内吃完,然后开车。

    唐魏汝忍无可忍,愤怒地问:“我是狗吗?”

    话音一落,满身酒气的裴志罡已经倒在副驾上小憩,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她倒是很想把那盒饭菜扣到他脸上。

    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工位上写宣传材料,裴志罡参加任何重要的会议都不会带上她,也不给她透露半点风声。每当假期,当她落荒而逃似的把车开到大门口时,就会接到裴志罡的电话,通知她又有新工作了。

    她几乎每次都会压着火气问道:“都是打杂的活儿,有什么班可加的?”

    唐魏汝好不容易放上假,在外面吃喝玩乐时依然会接到裴志罡的电话,通知她材料上有错别字和病句,他说:“这种和小学生一样的口语化措辞你让我怎么交给主席?赶紧回来改!”

    当他询问唐魏汝关于唐瑛发现的物质块的下落时,不再和从前那样套话,而是直接把她带到审讯间,严格地一问一答。唐魏汝已经没有力气再愤怒了,她只是淡淡地对裴志罡说:“我要是有那玩意儿,我第一个对付你。”

    他把她从困境里救出来,看样子也是打算把她的青春耗在这种无用之地,把她的命运和他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唐魏汝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她打电话跟柳卫锋说想退出军队,继续为组织跑腿。

    柳卫锋先是幸灾乐祸了一会儿,然后用他一以贯之的一种表面听起来是调侃,实际上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态度,命令她留下:“你得继续监视裴志罡,反正我手里有他的把柄,你怕什么?我白养你了!”

    唐魏汝默不作声,柳卫锋接着说:“喏,你看,你有很多事可做,你多监视监视他的思想动向,跟他吹吹枕边风,怂恿他去劝主席放宽对西南三层以上的公路的管控嘛,让他们把高处公路的经营权放出来,拿来招标!你说对嘛?我看你就知道打打杀杀,猪脑子,四年皇粮白吃了你!”

    唐魏汝拿着电话的手开始发抖,她什么都没听进去,那句“枕边风”倒是深深刺激到了她,她失控了,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忍不住冲柳卫锋怒吼道:“我不是妓女!”

    柳卫锋在他40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听到有个年纪比他小了那么多的女人冲他大吼大叫,电话那头的他瞬间黑下了脸,用不怒而威的平缓口气说了句:“蠢货,我管你,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别来找我。”

    唐魏汝沮丧地回去,日复一复地过着乏味的生活,但事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在她的工作环境里,同僚是如同蝮蛇一样的生物温度传感器,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温度的变化——曾经有裴志罡在她身后撑腰,没有人敢公开谈论她独眼的状况,而现在,裴志罡冲她展露出的每个眼神和肢体动作都被下属尽收眼底,唐魏汝渐渐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某日,裴志罡的一位下属找到唐魏汝,说:“军区的智能探测器和监控器老化、耗损严重,需要重制一批,并且升级型号。裴少将最近很忙,你现在是我们的负责人,你要去跟军工厂的负责人对接。”

    唐魏汝学的是理论,对器械不太了解也缺乏经验,她闷闷不乐地想:“忙,又是很忙,这些人怎么什么工作都扔给我?”

    接着,军工厂的器械采购员联系唐魏汝,申请报销一批特级器材,不久之后,那边突然又打电话说要给部分器械报损。按照流程来说唐魏汝是要带人去现场检查的,她怕疏漏,于是裴志罡的其余下属主动提议陪她一起去。

    现场的检测人员忙活了好一会儿,判定这批器材确实是不合格,唐魏汝核对过后也同意了申请报损。保险起见,她正决定打电话询问供货商为何会出现这样大的纰漏时,被裴志罡的下属拦了下来:

    “小唐,这个供货商是我们长期合作的,头儿油嘴滑舌的不好对付,你没有经验,我有,我去说,你就别cao心了。”

    唐魏汝犹豫了片刻,同意了这位同僚的帮忙。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后,部队里有一位叫布施的上将,其下属举报说:这批生产出来的军用智能探测器和监控器的成本核算有问题。

    就在这一天,裴志罡面色不愉,只见他风风火火地从出差地内江赶回来,把下属叫到办公室开会,把唐魏汝支去写材料了。

    上头调查后发现采购者是故意购入问题器材,然后报了一批损耗,联合财务做账。多出来的这些钱目前还没有分出去,不知道除了采购员以外参与者都有谁,但上面认为一定是有人怂恿。

    只可惜那位采购职员莫名和一些门纳机器人起了冲突,突然死在了涌银街的一幢还没被拆完的废弃钢铁房里,无法审问。

    这样看来,此事需要负最大责任的便是通过器械报销和报损审批的唐魏汝,并且她完全被列入了怀疑对象,一周内被调查、约谈了数次。

    当然,裴志罡也免不了被裘主席叫去谈话,唐魏汝见裴志罡回来的时候满脸愁容,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同僚们七嘴八舌:“快要到新一轮换届选举了,布施跟裘睿铭是对头,他们现在正势均力敌,布施在后面紧逼着呢,他的人就想揪咱们的辫子。你们看老裴最近,为了咱们自己人忙前忙后,都瘦了两圈!”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悄悄扭头看向唐魏汝,唐魏汝默不作声地一口口扒着饭,她总算知道了以裴志罡为代表的军官们成天都在忙些什么,她甚至怀疑那位采购员的死也在裴志罡“忙前忙后”的范围里。

    她意识到,这个集体看似很在意,但其实又好像没什么人在意那个会影响人命运的菲洛蒂莫机器人大脑怎么发展、那一大堆疯狂滋生的机器人要怎么处理。

    她摸了摸她的右眼,感觉里面有一股能量在爆发,可是在此是无处纾解。她反倒是要感谢同僚们无意间为她创造的逃离机会——这次,她没有说要退伍,但是以“组建一支带着资金和技术,跟玖安集团长期谈判的团队”为借口,向上提交了去内江的申请。

    裴志罡这次总算没有反对,也没有理由反对,她获得了批准,第二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她这时的心境与第一次被柳卫锋逼回赭州时大有不同,如果说第一次带着被追捕的恐惧,那么这一次就像被拴着长链放风,一半的自由气息扑面而来,唐魏汝却已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