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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密道

    倏忽经年,已经来到长安好几年的杨清樽脑海中过往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彼时的欢好与承诺,无不像一根刺一样扎着杨清樽的眼睛。

    空气中冒着火星的纸钱和门后角落里被烧了一半的红白灯笼所伴随的,是已经化名为杨断梦的师怀陵。

    杨断梦没有过多纠结那开门老仆对他身世的挖苦,只是少见的出现了一副冰冷到极致的脸色,冷声道:

    “我知道你们这的规矩,但他不是这里的人。我要见这的主人,但他不进去。”

    这个他显然是指杨清樽。杨清樽闻言皱了皱眉,出声打断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进去,我若不同你进去,又怎么能知晓你不会在背后做什么动作?”

    说罢,他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发出一声冷笑:

    “也是,杨中书从来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人。不过今夜可是你先提出的联手,若是这点诚意都没有,怕是让人难以托付啊?”

    杨断梦皱了皱眉,神情严肃显然是不赞同杨清樽要跟他一起进去的提议,但是曾经多年的相处也让杨断梦清楚,以杨清樽的性格势必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无功而返的,更何况是如今已经同他生分了的,对他疑心未消的杨清樽。

    他暂时想不到什么能保证将他劝回去的理由。

    宅院内丛木森深,且放置了许多可用来隐蔽的假山,夜风刮过叶片沙沙响,灯笼却只挂在了宅门外和庭堂前,更远更深的林园摆设处反而一星庭灯未点,黑黢黢的危险暗藏蛰伏。

    原本在那因为杨断梦烧灯笼而暴跳如雷怒骂对方的老仆在听了杨清樽的话后,倒是冷静下来不少,吹胡子瞪眼间嘶哑如蛇蜕皮般的嘲讽从他口中传出: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哈,师棽,你也有今天,你好像很在意这位同行的大人?只可惜哼……”

    杨断梦听着周围的响动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没有和对方在这耗时的打算,掸了掸手上纸钱烧剩下的灰,径直略过守门老仆,走到门后那一堆烧剩下的灯笼残渣里。

    在两盏相邻的隐约能看见是烧了一半的红灯笼内,很自来熟地捞出了两块纹样状如狸猫、雕着虎爪的血玉小符,是藏在灯笼原本放着蜡烛的灯座底下的,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包裹住的大小。

    “你、你也太放肆了!”

    守门老者见他混若无人地在别人家里取东西,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手被气得哆嗦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要用手上还提着的灯笼柄砸他。

    然而杨断梦好像一早就料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就经历过这种事情,在灯柄挥下来的一瞬间,就提前歪了下身子灵活地躲开了。

    老仆一击不中反被他气得大喘气。杨清樽站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也知道这老仆来者不善,想来是从前就和师怀陵有些过节。

    他沉下的脸色未变,理智告诉他过去的师怀陵已经和他没关系了,眼下办好东宫的差事最要紧,于是他抿了抿唇没有上前,只是转头望向翻找完东西的杨断梦那边,公事公办地说道:

    “是找到进去的凭证了吗?”

    杨断梦嗯哼一声算是答应,抖了几下找出来的血玉,以防有蜡烛安置时留下的碎屑落在血玉上,他深知杨清樽这个人麻烦,被褥不要棉麻的嫌磨,茶水不要去年的嫌淡,尤其是佩玉之类的东西,要是穗子打个结可能就不要了。

    好在杨家不差钱,供得上他这些开销,在杨清樽主动搬过来和他住在一起时,有两箱专门的箱子就是用来放他的佩玉和琴穗的,甚至过段时间还会补充换新进去。

    “《山海经》有云:‘历石之山有兽,状如狸而白首虎爪,名曰梁渠,见则有大兵。’虽然这白脑袋要淬了血了,但是至少还是能看出来像是个串种的狸猫的,你说是吧,冯伯?”

    杨断梦一面将血玉符递给杨清樽,一面头也不回地隔空对后面年迈的老仆开口道。

    杨清樽抬眼借着余光不留声色地过了一遍那位老仆的样貌,因为上了年岁的人都差不多,且对方欠于修理,导致花白的胡子与眉须已经遮掩住大半的面部皮肤,只留下那一双浑浊但暗含锋利的眉目来。

    杨清樽在特地端详了一遍后才发现,这位姓冯的老仆却不像是中原人。

    但此时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于是他按下心中疑惑,看了一眼面前抵玉符的杨断梦,将心中疑虑留中不发,生硬之下言简意赅地询问道:

    “怎么进去?”

    杨断梦用下巴指了指正厅的门。然后从袖间抽出一条血红色的布来,这次倒不是血染的了,而是正常的染坊里做出来的红绸,甚至布料上面还用金线绣了鹤纹。

    “直接从正厅进去就能找到暗道,不过得委屈你一下了。一般外来人不能直接睁着眼睛进去。”

    杨断梦说着就要把红绸往杨清樽眼睛上系。

    却被杨清樽侧头躲开了,示意让他把红绸交给自己,让自己来系,顺带讽刺道:

    “看来杨中书是这间宅子主人所接待的、不一般的内人了?”

    这就有点阴阳怪气了。但是杨断梦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说道:“那我恐怕还不能够。你待会见到就知道了。”

    杨清樽眼睛微眯,没说什么,只是利落地系好了红绸,然后摸索着朝正厅方向去了。杨断梦想着他视线有损走路不便,于是打算扶他,被杨清樽反手打掉了,理由是嫌他碍事。

    不过杨清樽确实不需要人扶,他的感知能力很好,少年时期就能闭眼骑在马上身负弓箭在骑射场光凭听声练习井仪之术了。

    杨断梦年少时不怎么在骑射场上出现,经他这么一推拒,才想起来,每次有骑射活动时杨清樽总是会带着彩头兴高采烈地回来说要请他吃饭同乐,只是没怎么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彩头是头彩。他射艺很好的事情还是杨断梦在书市时听路过的同窗偶然提起的。

    老仆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哼,师棽,你也有今天……”

    “噢,您还在啊——”

    杨断梦像是刚想起来院子里还有这个人一样,一边跟上杨清樽的脚步,一边摆摆手有意无意地提醒道:

    “我劝您还是忘了那个名字,你那小主人可不愿意见得这个名字从他这里流出去,而且你之前说的,我确实很在意这位大人”

    说着他又扯了扯嘴角,皮笑rou不笑道:

    “毕竟冯伯你连在意的人都没有了,不过如今你那小主人如今也有了在意的人。您就不用太担心了,好好顾念好自己的身体,才能给已故的人烧纸钱,是不是?”

    姓冯的老仆本想用杨清樽拿捏师怀陵,却被人抓住了软肋反将一军,一时间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只能恨恨地目送他们而去,连带着撤下庭外灯笼谢客时关门的声音都大了些。

    而一方的杨清樽,早已恍若未遮一般快步走到了厅堂前,门几乎是一推就开了,这到让他有些诧异,他原本想着杨断梦给他的血玉符是什么开门机关的钥匙,现在看来并不是。

    于是他挑了挑眉,凭借着感知开始在室内摸索起来。

    位于他后方的杨断梦随后就到,看着他翻找密道的背影笑出了声:“就没想到问问我?”

    “既然是合作,还要我主动来问你吗?若不是你走的慢,现在我们已经在密道里了”杨清樽停下了动作,背靠着一排书柜抱臂没好气道。

    “噢,原来在这等着我准备兴师问罪呢。”杨断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处挂着一幅画卷前掀开画卷开始按墙上的砖纹“好吧,算我的过错,喏,这就带密道给杨大人赔罪。”

    杨清樽因为这句赔礼脸色稍霁,在听到卷轴的响动后微微蹙眉道:“是那个画轴?我方才也翻了,但是并没有找到——”

    “不是画轴,也不是画轴背后的砖头,密道的机关在那看起来被封好了的砖缝里,不过我没见过设计图纸,想应该是流动的水银一样的东西,在按照规律按过之后那边书柜地上的地砖会跟着松动。”

    说罢他指了指杨清樽脚底下踩着的那块地砖:“啊,就是你踩着的那块,你小心——”

    “啧。”杨清樽在听到杨断梦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在他说到书柜的时候,就一个健步跳了出去,在地砖松动沉下前先一步避免了栽一跤的可能。

    “你聪明了不少。”杨断梦揶揄的笑声从一旁传来。

    “你故意的。”斩钉截铁的陈述句,杨清樽没有留给杨断梦半分回旋的余地。

    “不过是想帮你松松脑子内那根紧绷的弦罢了,在东宫这几年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值当吗?”杨断梦说这话时已经收了笑意,变回了平常同人交谈时的语调,只是相比较和杨清樽说话时,语气放得更柔和了些。

    杨清樽沉默了一下,显然没有因为这几句话动容的意思:

    “不劳杨中书费心,希望您还记得我们是来找娘娘的下落的,至于东宫和我,在合作之前、合作之间、合作之后,都与杨中书没有任何关系。”

    “是么。”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