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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剧情大修这篇

    不过师怀陵是怎么也没想到杨夫人这个需要休养的病人出现在这样热闹的街市上的。

    彼时他被强拉硬拽上车的时候还在和杨清樽拌嘴,嘴上没把门地把杨清樽说成强抢良家子的强盗。

    杨清樽也笑嘻嘻地同他插科打诨说要把他抢回去金屋藏娇。

    现在他只担心这些车外的这些混账话被杨夫人听见了没……

    玩闹归玩闹,师怀陵心底是很清楚像杨清樽这样的世家子最后大部分都会走上同其他世家联姻的道路,他们这些门阀需要靠联姻来不断巩固自己的地位。

    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弘农同皇室结了亲,河中的地位不及弘农,同其他稍微次一点的世家还是可以的。

    于是年少的师怀陵有些心虚,甚至在发现杨夫人坐在马车里之后心里无端的生出一丝窘迫,连着杨清樽牵着他往马车里钻的手也不免紧张地收了收。

    “娘?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不是说了我能自己回去的吗?”

    杨清樽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见到母亲能亲自来接他还是很惊喜,连忙拉过杵在车厢外面的师怀陵进来,见身后的师怀陵默不作声奇怪道:

    “怎么了师怀陵?你不会是不认识我娘了吧?你说话啊?不会哑巴了吧?”

    杨夫人在师怀陵眼里是个有一定自保手段但又极为温和的妇人,但这也意味着,她对世家之间的行事作风是门清的,至于为什么不对总是不上规矩的杨清樽多加管教,师怀陵也不清楚。

    有那么一瞬间,师怀陵仿佛从杨夫人的眼神中看见过一丝她对自己孩子此时无拘无束状态的羡慕。

    杨夫人她,难道对世家有怨怼吗……

    师怀陵选择把这个问题永远咽在肚子里,至少他不提起,就不会捅破窗户纸,这样杨衎或许能在少年时期过得更加开心些。

    只见杨夫人掸了掸自己孩子肩上沾着的细碎金桂花瓣,拉着他坐下,然后又朝车厢外的师怀陵招了招手,同他打招呼。

    许是发觉师怀陵有些局促,于是她主动牵过年少师怀陵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杨清樽在左,他在右,然后打开膝上一直放着的匣子,里面是一屉看起来就精致可口的桂花点心,先取了一块递给师怀陵,带着笑意柔声说道:

    “清樽这孩子喜欢吵闹,这些日子劳烦你多担待啦。”

    师怀陵赶紧摊开掌心去接,他那会还不能很从容地接受别人的馈赠,更别说是杨夫人这种发自内心的善良与好意。

    师怀陵斯文地吃着杨夫人递过来的桂花糕点,全然没了刚才同杨清樽插科打诨时的放松,他用余光可以瞥到杨清樽自顾自伸向杨夫人膝上点心匣子的手,他想:

    杨清樽虽然有时会在外人面前端起架子,但是在私底下却没有被世家那些规矩压得失了活泼。看样子杨夫人在这细枝末节上也乐得纵着他的性子。

    专门揉了桂花蜜蒸出来的点心不像糖点那样太过甜腻,还带着一股八月桂花的清香,咬进嘴里也是入口即化,但是师怀陵无端觉得有些眼涩。

    杨夫人,同师怀陵见过的其他夫人都不一样,总带给他一种深邃的温柔来,不是世人常夸的那种岸芷汀兰的香草美人,而是那种立于山崖峭壁的雪松。

    雪松见识过了风霜刀剑但依然郁青挺立,积雪只会越积越多最后自己掉下来,却无论如何都压不弯她的枝桠。

    面对这样一位母亲,他是无法反驳一句话的,就好像已故的太子妃一样。

    然而杨夫人却没想这么多,在此时的她看来杨清樽和师怀陵都只是从自己这棵雪松根部长出的新芽,无论新芽开出的是花茵还是草芥,她都一视同仁,将他们两个照拂在自己的身后。

    杨夫人怜爱般摸了摸师怀陵的脸,让他也慢点吃,马车途中难免颠簸小心噎到。

    小杨清樽吧砸吧砸嘴,忍不住抱着杨夫人的胳膊,一脸坏心思地瞧着师怀陵,开玩笑道:

    “我娘这是让你别着急蟾宫折桂呢——”

    杨夫人用手指刮了一下杨清樽的鼻尖嗔了他一句,然后让师怀陵别太在意,说道:

    “如今正应着时节,你们俩刚刚考完,博个彩头也好。”

    “娘,你就别担心他了,他肯定榜上有名,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我。”

    杨清樽边说着就站起来要往师怀陵位置那边凑。

    杨夫人知道他俩感情好也就由着杨清樽去,只是在一旁嘱咐他车夫还在赶车,动作当心点,师怀陵见状伸手去扶杨清樽,杨清樽借着他的手臂直接扑倒在他身上,杨夫人掩唇调笑道:

    “快下来坐好,没轻没重的也不知道压着人家。”

    杨清樽朝着杨夫人努了努嘴,然后转头眼睛亮亮的,看着还在低头吃点心的师怀陵道:

    “我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要和怀陵从同砚做到同僚。”

    最后一句微不可闻的话是杨清樽黏在师怀陵身上,贴在他耳边悄悄说的,杨夫人没听见:

    “同床共枕一辈子。”

    年少师怀陵因为这句话,白皙的耳垂稍稍染上一点红。

    耳畔传来杨清樽得逞的笑声,碍于杨夫人在场,师怀陵不好发作,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甚至还被杨清樽欺负般捏了捏耳垂。

    杨夫人见状伸手拍杨清樽,让他别闹了,杨清樽这才放过了师怀陵的耳朵,乖乖坐回位置上和他一块吃点心。

    杨夫人养孩子从不在吃穿住行上亏待杨清樽,但是也不娇惯他。许是杨夫人有意为之,杨清樽自被送来书院起,就没有什么世家子弟的特权,吃的穿的,包括住的宿舍都是同其他学子一模一样。

    这次也一样,杨夫人来接杨清樽,也不过是亲自送他一程,将他送到书院安排的客栈之后马车就停了下来。

    下车时杨清樽一步三回头,对母亲很是不舍。师怀陵知道,杨夫人给予杨清樽的关怀足以让他面对很多世俗的艰难,杨清樽之所以恋恋不舍,不是因为母子二人聚少离多,而是杨夫人的身体近年来一直都不大好。

    杨夫人身体抱恙但又牵挂孩子,亲自来接的一路上都在用帕子掩嘴,时不时会捂着心口皱眉。

    期间一些很轻微的咳声,杨清樽听见了。然而师怀陵从前听对方说起过,杨夫人的病治不好了……

    师怀陵望着杨夫人强撑了一路的病躯,想起在一个月前她差点撒手人寰的事情。

    彼时杨清樽接到家中长辈发来的一封急书,几乎没等下学就匆匆忙忙赶回去了。

    师怀陵算着杨家离书院的路程,等到了最后的期限也没见杨清樽回来,连带着自己也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在师怀陵第三次对张老先生的呼唤恍若未闻后,张老先生叹了口气,对着师怀陵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在等杨衎吧?”

    “没有。”师怀陵下意识反驳道。

    张老先生花白的胡须一翘一翘的,用手指捻了捻之后,用一副心知肚明的眼神看向他,说:“唉,我也给你放几天假,书阁这几天就不用你来帮忙了,去找杨衎吧——”

    师怀陵按下翻卷起来的纸张,终究是没有拒绝。

    然而等他赶到杨家的时候,却和翻墙出来的杨淙撞了个正着。

    杨淙翻墙的动作十分生疏,没敢睁眼看底下就破罐子破摔般从墙上跳了下来。本来他掉下来的位置是要砸到师怀陵的,但是师怀陵心眼多,长着一双眼睛看前路的空当还能连带着警惕后面的。

    于是在杨淙掉下来之前,师怀陵就往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了。

    “嘶——”

    杨淙痛呼一声,索性院门外的柿子树帮他缓冲了一下,没有摔坏身子。

    师怀陵辨别出声音的来源是杨淙,这才消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上前去看。他将杨淙扶了起来,问他做什么要翻墙。

    “啊、多谢。”杨淙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起身才发现是师怀陵“师、师公子,你怎么来了?”

    “杨衎多日未回,书院遣我来问问是否出了什么事。”师怀陵答道,然而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狼狈的杨淙,道:“看你不走自家大门跑去翻墙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吗?杨衎呢,他怎么样了?”

    杨淙苦笑道:“公子如今还在祠堂那跪着呢……”

    “他被罚跪了?”师怀陵皱眉。

    “是公子自己要跪的,因为夫人快不行了,这次回杨家本就是族里让公子见夫人最后一面,也准备准备后事……”

    杨淙越说声音越难受,连带着眼眶中都隐约蓄起来泪来。

    师怀陵闻言一愣,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杨衎现在怕是很难过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去祠堂跪着呢?

    只听杨淙抹了把脸,接着说道:“索性前几天孙药王路过扬州,给夫人扎了针,算是暂时挺过来了。但他老人家对着夫人的症状也是摇头,说夫人这是先天的不足,又日夜劳累才亏了身子,这不是能治的病,而是一个填不上的洞……”

    生老病死,人各有命。

    师怀陵垂下眸子,拍了拍杨淙的肩,不发一言。

    杨淙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喃喃道:“药王说夫人多半只能活一年了——”

    “什么……”原本听闻杨夫人挺过来了的喜悦有随着杨淙这句话一扫而空,连带着平常不怎么把感情放在心上的师怀陵也觉得心里一下子空了一块。

    “我们公子也是因此和家里几位叔伯大吵了一架”杨淙抹了抹忍不住流出来的眼泪道“他说他今年不考秋闱了,先留下来照顾夫人,功名什么时候都可以拿,但是夫人却时日无多了。”

    “家中的几位叔伯不同意,公子就自发去跪了祠堂,说是母亲不醒来之前不回去,几位叔伯生了气,吩咐厨房不给公子东西吃,连带着看我们也看得紧,这几天都是我偷偷去外面带回来。”

    河中杨氏在远离了长安后朝中愈发没有话语权了,仅靠着主脉的弘农留几分薄面。杨家的人非让杨清樽在今年去,想来是已经在长安那边费心打点过了,师怀陵没记错的话,年初那会儿杨家将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儿送去做了长安某个大世家的续弦。

    他心下了然,对着杨淙说道:“你先去买吃的吧,我从门口进去,到时候问起来就说是张老先生让我来的,府上不会拦我的,放心。”

    “诶诶,好,那劳烦师公子劝劝我们公子。”杨淙边说边往街上跑去。

    师怀陵应和了一声就往杨家门口走去,在门口家丁问清楚他的来历后,就将他引到客室去坐着了。

    然而还没走到客室,就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满含愠怒的声音:

    “杨家真是白养他这么多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不是这一代底下的还小,能轮得到他——”

    师怀陵往声音来处瞥去,引路的小厮见状道:“这是我们府上的三爷。”

    师怀陵稍一挑眉,他对这个三爷有影响来着,杨清樽同他说过,家中三叔文不成武不就,靠着门荫至今都只有一个挂名的虚职,整天就喜欢交些酒rou朋友。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一道稍微柔和些的女声打断那中年男人道:“那你也不能打阿衎啊,到时候大嫂嫂醒了,把我们这些年做的事情抖出来怎么办——”

    “谢别月能不能活着张嘴都是个问题,要不是她当初当着族老们哭棺,中馈早不在她手里了,还有她那个儿子,看不起门荫的斋郎,如今年龄过了,又说今年不考了,那杨家怎么办,东宫——”

    “诶诶、老爷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那妇人见他越说越不知道轻重,在这院子里头将东宫的事都搬出来了,便连忙打断道。

    只见那男人愤恨地呼出一口气,对着来时的方向骂道:“大哥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留下这俩麻烦……”

    师怀陵皱眉听不下去,从小道上走出去,在那还未消怒的男人面前行了个见面礼,恭敬道:“晚生是书院派来问问杨公子情况的,他迟迟未归,书院恐路上出事,可否请大人带晚生去看看情况,晚生也好回去复命。”

    那男人在听到师怀陵恭敬地称自己为大人后脸色稍霁,指了指一旁带路的小厮,冷哼一声道:“你带这位客人去见公子,这位客人既然是书院来的,说不定比我们劝有用,我那侄子为了娘连功名都不要了。”

    师怀陵面上不显,却对三房的人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确实同杨清樽从前说过的那样不讨喜。

    小厮将师怀陵引到祠堂门口就走了,师怀陵站在祠堂外面,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在一堆牌位前跪着的杨清樽,他比离开时身形更加清减了,想来是这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缘故。

    师怀陵缓缓走进去,只见几条法幡从高悬的屋脊上垂下来,像是要绑在人身上的绫带,偶尔被风吹起时又显得空荡荡的。

    而杨清樽则像个祭品一样,跪坐在那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牌位前。

    然而他还没走近,就听杨清樽冷冷说道:“若是来劝我,就不必了。”

    师怀陵站在原地,声音清朗,随着吹荡起条条缕缕法幡的风,对着杨清樽说道: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原本孤零零跪坐在蒲团上的杨清樽猛一回头,就看见多日不见的师怀陵站在了他身后。

    而他此时侧脸上甚至还有刚刚三叔留下的掌印。

    于是他愣了一下,又赶忙将头转回去,无措道:“你怎么来了……”

    “你迟迟不回书院,我还以为你路上出了什么事。”

    师怀陵走近了,在杨清樽身旁的蒲团上跪坐下来,却侧了侧身,没有对着那些供奉着的牌位。

    杨清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嗫嚅道:“你来的路上应该都听说了,我母亲快不行了,我怕我一回去,她就走了……”

    师怀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很早就没亲人了,因此对杨清樽母子之间的感情并不能切身体会,于是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快要入秋了,江南入秋前总会有一阵子雨季,风带着飘进来的雨丝砸不到二人身上,却透着祠堂内渐渐升起来的凉意笼罩了杨清樽的心。

    只听他苦笑一声,道:“母亲的积病是因为我,父亲走得早,她为了中馈不落到别房手里,早些年查府里的账都是亲力亲为,世家中明面上的账总是不太干净的,母亲借此拿住了别房蠢蠢欲动的把柄,才让他们安分了这些年。”

    这些东西原本是不应该同师怀陵讲的,然而师怀陵环顾了祠堂一圈,除了那一堆不会发人言的牌位外,好像确实只有自己一个能听杨清樽说这些了。

    杨清樽闭了眼,拳头渐渐握紧了:“娘也不是没想过交代手底下的女使去,但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等我大些便教我看账目,后来我才知道,娘不放心是因为查出来从娘家带来的人被其他房收买,给她汤药中换了方子。”

    “当年因为这件事,母亲还特地将谢氏的人找了来,杨家自知理亏,便开了族堂,然而三叔只说自己不知情,让族老将元妻休了,娘和谢氏的人说不需要其他的,只要三房放弃以后执掌中馈的资格,三房被迫认了,但是娘的身子也更差了。”

    “可是怀陵……”杨清樽越说越哽咽了,连带着低下头去时那道侧脸上的指痕都愈发明显起来,他缓了一下才说道“那天谢氏的人以为我睡着了,于是问我娘要不要改嫁,我娘沉默了好久,说孩子还小算了。”

    “她可以走的……她原本可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但是因为我,她走不了了——”

    丝丝冷风吹了进来,杨清樽眼底的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掉在了那堆木头牌位前。

    师怀陵伸出手去将他的眼泪擦干了,然而杨清樽的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来,抽噎道:“她为了我把自己活活拖死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结果到死我都没法在她身边,这太不公平了,对她、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祠堂门口望出去能看见枝梢已经开始枯黄的树叶,零散的落下来的,被下人们扫进簸箕里。师怀陵突然明白杨清樽跪在这里的原因,他不是来向先祖告罪的,他只是想在这进行一场对母亲的忏悔,没有哪种方式比对抗拖垮母亲身体的杨家更合适了。

    然而就在杨清樽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后,门外却走来了一个女使,那位上了年纪的女使对着师怀陵行了个见客礼,然后对着杨清樽道:“公子,夫人醒了,她让您去一趟,说是有话要对您讲。”

    “我娘醒了……?”

    杨清樽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快速地站了起来,因为跪久了膝盖有淤血,被师怀陵扶着才没跌坐回去。

    师怀陵是跟着飞跑的杨清樽来到杨夫人的屋子里的,他从来没见杨清樽赶路这么急过。

    屋子里浸染了常年的药香,伴随着急促的咳声,将整间屋子衬托得死气沉沉的。

    杨夫人被侍女扶了起来,身后塞了个软枕,但她的脸色仍旧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只听她招呼杨清樽过来,然后抬起那只已经瘦得脱了形的手,在杨清樽脸上打了一下。

    力道很轻,说是羽毛划过也不为过,但是被三叔责打都倔强得没吭声的杨清樽,却因为这轻轻的一记霎时间哭出声来,他将背折下去,趴在母亲的床沿上。

    杨夫人不忍皱眉,然而语调还是严肃的,只听她对杨清樽命令道:“抬头。”

    气若游丝,却一字一句都很清楚。

    杨清樽怕她赶自己走,抢先说道:“娘,我不走——”

    杨夫人又在他脸上打了一记,然而这次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太有了,只听她无力道:“你不必为我考虑,我好不了了,然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折在这里太可惜了。”

    “那您折在这四方天地里就不可惜吗?”杨清樽悲愤道“您当初明明有机会走的,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我……”

    杨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睛,道:“傻孩子……但是事已至此,阿娘走不了了,所以你要走,杨家不好,就走到长安去,走得远了高了,拴着你的风筝线就够不着你了……”

    杨夫人说着怅然地闭了闭眼,满脸的无可奈何下是她不愿孩子重蹈自己覆辙的怜惜。

    师怀陵是外人,能进来看见这一幕全靠跟着杨清樽,他站在一旁垂眸不语,他不知道如果再给杨夫人一次机会,她是否还愿意留在杨家院子里。

    然而杨夫人已经乏了,她让杨衎赶紧走,不然她宁可登时死在榻上。

    杨清樽起初不愿,在母亲发了狠话后才红着眼磕了三个响头,踉跄着离去。

    他走得匆忙,就像来时一样,甚至出门时刚好遇上买吃食回来的杨淙。

    杨淙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又看了好几眼之后才确认那真是自家公子,然而杨衎只是同家丁吩咐了一声自己回书院了后,就朝着杨府外走去。

    杨淙赶忙去追,问道:“公子这是想通了?”

    “嗯。”杨清樽答得简短。

    一旁的师怀陵替他解释道:“杨夫人让他走。”

    “什么夫人醒了?不对,公子你这自己怎么去啊,家中没有备车吗?你就这么走?”

    杨淙出去这一趟发生的转变太大了,他一时间愣在原地,等问完之后才发现杨清樽已经走了好远,于是赶紧又追了上去想拦他。

    “公子你等等,至少等府里知道了,给你备车吧——”

    “不,这次我自己走。”杨清樽头也没回地说道。

    师怀陵将杨淙挡了下来,安抚道:“我会看着他的,现下还不算晚,码头那还有船,我和他先回去,你先回府里,虽然他来时没带什么东西,但杨家终究会不放心他一个人。”

    杨淙是很放心师怀陵的,犹豫再三后还是任由二人去了,走前还在师怀陵手里塞了原本买来要给杨清樽吃的点心,可惜已经凉了。

    师怀陵摸了摸口袋,发现张老先生给的路费还有多余的,于是在走到码头时拉着杨清樽找了一家路边的馄饨摊,带许久未进食的杨清樽吃了碗热腾腾的馄饨。

    江上停着数百帆,时不时有秋鹭立在船桅上,清风抚过江面,从远处一望无际的天边送来波光粼粼。

    杨清樽尽管饿了有一段时间了,吃东西的动作仍然很斯文,末了他放下勺子,望着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对着师怀陵道:“我一定会走的,总有一天我要带着阿娘一起走。”

    师怀陵微笑着应和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