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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旁观者(含受虐回忆)

    

    要是能一直那样,多好啊。

    郑婉莹叹了口气,这会儿,孩子也开始轻微抽搐,她凭着以往的经验,赶紧掀开小被,一股热浪熏人,她又伸手去解孩子的小衣服。

    “别——”还没把扣子解开,尤晓晓的手也伸过来了,“男孩儿,你看,你一个姑娘,你别弄,我来——”

    “你还挺封建。”郑婉莹心里明白了几分,她也不知道一向对生人抵触的江阳怎么就能把孩子的秘密告诉了对方。不过,有个能信任的人总归不是坏事。郑婉莹没觉得不妥,她往后挪了挪,空了半个身位给尤晓晓,让他方便下手。

    尤晓晓也不客气,他把孩子往怀里一抱,只把背留给对方,这样一来,能看见秘密的就只有自己了。虽说他和郑婉莹关系不错,他还是不清楚该不该把孩子的隐私泄露出去。好在,郑婉莹没什么不满,她看自己给孩子换衣服,又拿起温度表,要给江阳用。

    “别——”尤晓晓看她往江阳那边凑,赶紧拦着,“别,婉莹姐,你千万别动他,我刚才要掀被子,你都不知道他多大反应。”

    “是么?”郑婉莹不明所以,印象里的江阳虽然对除了胡一浪之外的人有些抗拒,可只要胡一浪在,一个眼神给过去,他就能立即平静下来。胡一浪能让他安稳,她和尤晓晓可不能。

    你怎么就非要出来呢?

    郑婉莹心里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最近胡一浪时常到会馆去,有时叫上几个小姐,可只要人到了,就没一个能近得了身,明摆着——这人只是烦躁,他给予借着性来缓解压力,却又因为错误的对象而让这种焦躁进一步升级。

    你怎么就不找找呢?

    郑婉莹也抱怨胡一浪。都半年了,他倒真沉得住气。江阳走的第二天,她照例坐着公司的车到别墅里接胡一浪开会,门一开,屋里缭绕的白烟差点把他熏了一个跟头。那一刻,她恍惚记得,胡一浪已经很久没在别墅里面抽得这么凶了。

    “胡总。”郑婉莹走进屋,大厅正中的吊灯散发着和暖的光,吊灯下面的沙发上,有人背对她坐着。

    听到他的话,那个有些僵硬的身影才动了动,他回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随即又整个人慢慢向前佝偻着。

    郑婉莹走过去,看着烟灰缸里满溢的烟蒂,弯下腰,慢慢地收拾起来。

    很多时候,胡一浪不开口,她就不问。十年了,她对胡一浪的熟悉甚至超过了江阳。

    “你过来干嘛?”胡一浪突然问,郑婉莹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年了,胡一浪从来没忘记过任何一件公事。她慢慢站起来,大着声音说:“您忘了吗,今天有会。”

    胡一浪沉默了,他闭上眼,靠着沙发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猛地站起,抖落身上的烟灰,随即跺了跺脚,还伸手摸了摸有些光秃的额头,朝郑婉莹吩咐:“我去洗漱,你把这屋收拾收拾吧。”

    “哦。”郑婉莹应了一声,又问,“您还没吃早饭吧?嫂子不舒服吗?”印象里,江阳虽然不太擅长烹饪,至少每天起得早,总会在胡一浪出门之前给他把饭备好。但此时,他不在。

    “啊?”听见郑婉莹说到江阳,胡一浪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来了一句,“离家出走了。”他好像觉得江阳可笑,又加了一句,“反正不是一回了,走就走吧,爱去哪儿去哪儿。”

    郑婉莹以为两人吵架了,她想着孩子,便又问,“那——嫂子昨晚上一个人走的?”

    “抱着孩子一块儿。”胡一浪没在多说,他转身进了卫生间,只剩下郑婉莹一个人无措地站在偌大的客厅里。那以后,胡一浪似乎就变了,不再是下班回家,而是每天叫她开车载去各个会所,点各种小姐。不过,胡一浪从没碰过任何一个,甚至连肢体的接触都没有,就像有洁癖。但,郑婉莹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胡总,找找嫂子吧,外面那么乱,他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安全。”胡一浪醉在车里,郑婉莹开着车,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朝他劝。话说了好多次,胡一浪起先不作回应,次数多了,才不耐烦说一句“他不是乐意往外面跑吗?这次,好好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锅是铁打的’。”

    那孩子呢?

    郑婉莹不敢问。等胡一浪醉了,她才敢大着胆子多一句嘴。

    后座上的胡一浪醉得迷迷糊糊,好半天,才终于说,“孩——孩子——这不都——不都没了俩了吗?他——他妈也不心疼——呼——呼——”

    胡一浪睡着了。

    郑婉莹又叫了几声,再没有反应。

    其实,谁能不心疼孩子呢?

    郑婉莹看着眼前的江阳,他此时脸烫得发红,整个人也蜷缩作一团。尤晓晓有心给他拿床被子,可把柜门打开,才发现里面只剩下一条有破洞的毛巾被。

    “这过的都什么日子?”尤晓晓在一边骂,一边骂,一边红了眼圈,“我就说让他跟着我住,我那边房子宽敞,有吃有喝,你说——你说他——”

    他是个不愿意受人恩惠的人。

    郑婉莹默默在心里接了后半句。

    初见的时候,江阳就很客气,他躺在病床上,为肛门的撕裂伤而苦恼。郑婉莹正好替外出开会的胡一浪照顾他,她还记得对方那声略带羞怯和恐慌的 “谢谢”,好想他是只被人豢养的小猫,拔了爪子,去了牙,就蜷缩在窝里,任谁来了,都警惕地望上一眼。

    “你——你是——是谁呀?胡——胡一浪的太太?”那表情就好像是古代的外室被大夫人发现,连每个毛孔都透支颤栗。

    “您说哪儿的话,”郑婉莹赶紧拿敬语回应他,“我是胡总的秘书。”她当时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确认了他身份的江阳浑身都放松下来。

    是因为担心胡一浪早就娶妻生子,自己遭人唾弃么?

    郑婉莹想想之前搜集到的信息,一个进过监狱的人被人收留,爱上对方大抵是自然而然的。可要对方有家室,那这份感情就会变成遭人唾弃的不齿恋情。

    眼前这个人,可能受不了吧。

    “我来接您出院。”郑婉莹走过去,把花篮放到茶几上,高干病房就是好,眼光充足,屋子也宽敞。她在病床边的沙发上坐下,轻声说:“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放心,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没人再提。”

    “房间?”江阳愣了一下,确切地说,是抖了一下,他低着头,身子也往杯子里缩,“哪儿——哪儿的房间啊?”

    “当然是胡总新给您买的那栋别墅啊。”

    名字落的是江阳的,换言之,刚刚出狱的他已经获得了一套将近400万的不动产,郑婉莹办理过户手续的时候,公司的法务还笑“这么一份大聘礼,嫂子可真命好。”

    也无怪她这么说,毕竟按照大家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得还上15年贷款。而江阳——一个入过狱的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大家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江阳嗫嚅起来,“我能——能不去吗?”

    “您别客气。”郑婉莹又说,房子离您原来住的地方不太远,您要是想回家看看,也都方便。

    说到“家”,江阳的抗拒好像一下子就散了,他怔怔地看着郑婉莹,又慢慢低下头,再抬起时,整个人只剩下了一股丧气,就像开败了的花。

    往后,江阳就在平康的别墅里面住下了。胡一浪是个玩得很花的人,按摩棒、尿道塞……各种新奇的东西他总是喜欢亲自试试,当然,都是用在江阳身上。郑婉莹起先也怀疑过江阳是不是受了胁迫,可看着监视器里那样顺从而柔顺的江阳,看着他在胡一浪回家后用嘴去叼拖鞋,随意地在吊灯下伸展四肢,暴露自己的隐秘的一面,再到后来,甚至生下了孩子……

    她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适合江阳的人生,他就像是一朵寒月芙蕖,静静地开在山间,只有最矫健的猎手才能采摘他,把他栽培到自己的花圃里。

    再往后,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总部也迁到了首都,胡一浪又在近郊买了房子,江阳自然跟着他一起。

    临搬家的那几天,江阳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胡一浪不许他到处走动,唯恐工人们搬上搬下碰到他。郑婉莹就提议:干脆仿照平康别墅装潢近郊的别墅,东西也一式两份,这样,也省得折腾。

    “太——太破费了。”江阳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曾跟郑婉莹提过一个奇怪的问题:“新买的别墅,能不能不要地下室?”

    可胡一浪嘱咐她找房的时候,特意叮嘱过“要一个大地下室,不能漏水,要有照明,最好搬进去就能用。”

    其实,两人的意见分歧并不是那时才有的,江阳委托的事情,时间里面有八件是跟胡一浪相反的。比如江阳想出去工作,胡一浪就不允许;江阳想要个女儿,胡一浪却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江阳想吃清淡的,胡一浪就总逼着他大鱼大rou……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到最后,江阳还是顺从了胡一浪。郑婉莹甚至都想,是不是连老天爷都有些看不过去胡一浪的霸道,才干脆让孩子同时符合了他们两人的愿望,只是孩子本身,未免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