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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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龙门秘宝的现世,江湖中其他的传言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对于在风沙荒漠里寻找宝物这样的行为,沈兰摧一向没有兴趣,只是因为这件事,连打擂台的人都少了很多。 裴骄的出现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一贯独来独往,与同门关系也算不上亲厚。裴骄的确是他最熟悉的,也是唯一不在乎他那张冷脸,敢对着他撒泼耍赖逃避课业的。 “地图是谁放出来的,你心里有数。” 沈兰摧没反驳,他确实知道,这张藏宝图多年前就曾经闹出一片腥风血雨,如今晏琢人未出江湖,却又要在背后搅弄风云。 “与我无关。”他本不在乎谁要去抢,但还是提醒了一下,“你最好也不要去。” 晏琢放出来的东西,有那么好拿吗?他再愚蠢,也不会被戏耍之后,再被这个人拿捏。 “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谁拿了里面的东西……谁就可以取他的命。” 晏琢当年被太白先生带回长歌门,也有人不服,想要讨个说法,但那件事双方都不占理,最后以晏琢退出江湖作罢。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白先生在保他一命,便没有人再去生事,索性晏琢也说不会再踏足武林。 与其激怒这个煞星再大开杀戒一次,不如就让他老死在长歌门。 现在他人虽未出,这张惹祸的藏宝图却又被放出来,堂而皇之地张贴在红榜上,上书八个大字“大好头颅,君可自取。” 想杀晏琢的人没有死绝,而想要宝藏的人,更不会死绝。 虽然有人怀疑过这张图的真伪,但藏于凤鸣秋梧之中那把剑,总做不了假。 这把剑现在就放在悬红台上。 沈兰摧不和人来往,这些消息早就炸开了锅,他竟然真的今天才知晓全貌。 总的来说,就是晏琢又在发疯。 看到沈兰摧的手指在腰间摩挲,那把与他气质不甚相符的落凤实在惹眼至极,而知晓它来历的裴骄见此也只能暗叹,这一次的局,就是冲着沈兰摧来得。 偏偏他还知道,沈兰摧有心结。 沈兰摧不傻,他看得出来,晏琢在逼他现身。当初的赌约,他拿了一半,凤鸣秋梧的琴身,铸成落凤送到他手上。而另一半,却要成为别人的战利品,甚至连晏琢的命,都要被其他人取走。 这是沈兰摧无法接受的结果。 原先没有去找他,是觉得自己仍差一截,没有必胜的把握,而再一次输给晏琢,他大约也没有再逃走一次的机会了。 他被晏琢逼到示弱,讨好,违背本心,甚至差一点毁了武道,怎么可能心平气和。裴骄把这个消息带给他,确确实实戳中了他的心思。 “……你想要什么?” 裴骄虽然有些任性娇蛮,但绝对不是不分轻重的性子,这件事如此危险,他不是为利以身犯险的人。 “泰阿,我想要泰阿。” 他既然问了,就代表同意,裴骄没有隐瞒他的意思,如果是别的东西,他也不会这么在意。 沈兰摧抬眼把他上下打量一通,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他们没什么旧好叙,对于龙门这样的地方,有熟悉的人安排再好不过,那张地图已经快到了人手一份的程度,甚至街边的书画店,都能买上一张。 早知道他疯,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会为了一时喜怒,让整个江湖不得安宁。 晏琢突然做出这样的事,长歌门竟然是后来才知道,还是在外的弟子认出剑,快马加鞭赶回长歌报的信。 晏琢手上的课被暂停,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天气一热起来,他就一点也不想动。千岛湖气候温暖潮湿,夏季多雨,晴天里整片湖面都浮着一层水雾,远看仙气缭绕,走到近处才觉得热浪滚滚。 晏琢长发披散,敞着衣领,歪歪斜斜坐在书案后,见到来人也只抬了下眼皮,全不在乎对方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神情。 杨逸飞快被他气死了。 太白先生将他软禁的事,是他默认的,当时的晏琢也认了罚,对于师父的决定,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反对。 只是晏琢分明说了退隐江湖,如今为何又要生事,偏偏还挑了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胡儿狼子野心,苍云军叛出自立,天一教虎视眈眈,已经让他头痛万分。 “我确实不曾出长歌门一步,难不成要我自缚手脚,这便请吧?” 杨逸飞被他噎了一下,反问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做,会引来多少无谓的争斗。 “我可曾逼迫过一人,如门主这般高洁之士,想来是不屑争抢的。” 如今他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消息传得满天飞,便是压着晏琢要他声明做不得真,也要有人肯信才行。 他除了勒令长歌弟子不可插手之外,再做不得其他。 停他的课禁他的足,晏琢根本不在乎,只要想一想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以及沈兰摧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他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他知道沈兰摧不喜欢与人争抢,更对珍宝财帛没有兴趣,如今要面对江湖中最不入流的手段去搏杀,成长之后的他,想必更有一番滋味。 沈兰摧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一个江湖人。他的眼神清澈,心思坦荡,有什么都能明晃晃写在脸上,喜怒都不曾掩藏。 而晏琢的手,早就沾满无数血腥,他明明可以把杀人做的像艺术一般安静凄艳,却要做出素手剖心这样的举动来。 他要把沈兰摧弄脏。 和他在一起时没能教会的事,他决定让整个江湖都变成一缸浑水,沈兰摧还能不能干干净净地走出来。 他想得心口鼓噪,小腹发热,方才吞咽的酒意都散发出来,绵绵地向全身涌去。 沈兰摧自是不知他在想什么,他约好了启程时日,便往龙门去。这一次几乎不需要向导,整个龙门镇热闹非凡,堪比庙会。 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是一种极致的静,没有杀气,只有杀意。他见得血也很少,比起大漠里横行的马贼,或是红衣教断六亲的收徒,他只能算一个新手。 但这都不妨碍他下手的干脆利落,或许杀鸡都没有他这样痛快,人命在眼前陨落,他甚至不会眨一下眼。 “你要什么,我们来谈一谈。” 起先是杀,后来是求和,沈兰摧不过孤身一人,或许在之前,他的名字只流传在擂台红榜上,今日之后,他的凶名要随着风沙传向九州。 “我只要晏成璧。” 如果熟悉他的人在此,便能听出拒绝之意,沈兰摧要得东西,绝不肯假借他人之手。 大漠里每年有无数人淘金,人人都想要的,就是晏琢手中这一张楼兰秘宝。楼兰古国覆灭于三百年前,曾经辉煌一时的都城也成了断壁残垣,如今又染上更多鲜血。 这个江湖自始至终便是纷争不休,又总有人前赴后继,无论争与不争,在踏入的那一刻开始,没有人能够抵抗整片浪潮,唯一能做的,便是随波逐流时保留那份本心。 可惜本该最简单的一点,却少有人能做到。 沈兰摧自不必说,他出谷那日想攀尽天下高峰,虽遇磨难心意未改。 血从他的手指上流下去,他杀人本是很干净的,如今连落凤的络子都被染红,粘腻的触感让他皱了一下眉,血水会让他的手打滑。 或许是面前叠尸累累的惨状让这些人有了顾忌,一时没有人再上前,虽然他只有一人,早晚有力竭之时,但眼前看来尚有余力,谁也不愿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以至于一群人围着沈兰摧,除了冲动轻狂之辈接连赴死,再没有一人对他出手,竟真让他以一己之身,当的万夫莫开。 沈兰摧只是站在那。 他在擦手,先将掌心血污擦去,再抹掉落凤上污迹,然后是指缝,他微微低着头,擦的很认真。 这份气定神闲,已然让人心中发怵,尤其是,来这里的,不仅仅是淘沙悬红的浪人,还有晏琢的仇人。 “你……你是晏琢的什么人?!” 先前便听他说,只要晏成璧。既然都是仇人,就有商量的余地。可他如今这副做派,宁可让自己与所有人对立,也不肯退后一步,又像是在保他。 如果还有迟疑,他这大敌当前,仍有心情在意手上血污的做派,和晏琢简直如出一辙。 沈兰摧擦净了手,重新握紧落凤,对于不太过分的问题,他一般都会回答。 于是他仔细想了一想,和晏琢之间复杂难解的关系,笃定道:“朋友。” 但是还有点差别,沈兰摧又补充道:“他的命,只能我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