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门,关上了,有的人永远回不了故乡
扭曲的空间层层折叠,交织纵横的光线像是霜花的结晶一样蔓延,他们一路能看到不同时空的投影。 也许某一块投影的碎片就是穆翊的世界? “埃利奥特。”亚伦拍了拍他,其他六个人也回头看了过来。 “我没事。” 亚伦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祭司们继续向前。 霜花陡然破碎。 一片黑暗。 像是浓稠的墨汁,缓慢地荡着涟漪,一截布满尖刺的手臂正在中间挥舞着,竭尽全力地往外挣扎,?要从那边涟漪中爬出来。 埃利奥特觉得那块黑暗中的波动让他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灵魂和rou体都在战栗,那是魔物面对深渊的感觉吗?后背突然剧痛,那对翅膀,在血rou里躁动着,想要破体而出,埃利奥特掐住了自己的手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早地感受到这里,方向也准确无误。 但是即使是隔着通道的深渊,也让他身心都不由自主地受到掌控,他想下跪,某种饥饿和渴望在在身体里流窜,魔化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越强大的恶魔也就越越被紧紧束缚在这样的饥渴里。阿拉斯特尔就是厌倦了这种永无止境的饥饿和空虚,才会对人类好奇的吧。 如果完全成了大恶魔,他也会这样吗? 作为人类,即使以前最虚弱最难受的时候,他也没有这种魔化时想要把自己也吞噬掉的贪婪。人类的痛苦深重,但是也有快乐的时候,甚至灵魂和rou体的快乐可以分离,恶魔利用这个夺取灵魂或者rou体,而阿拉斯特尔羡慕这些。 埃利奥特好像感受到了一点那个“自己”。 其他的祭司也终于感受到那处,布兰切特低声吟唱着,一道闪电撕裂了黑夜,直直朝着那只手臂射过去,整齐地削断了那只恶魔的手臂,嘶哑的尖叫刚响起,立刻就被掐断了,在通道那一边,力量削弱的恶魔被通道排斥了回去。 七个祭司扇子一样铺开,面对着慢慢恢复平静的波纹,亚伦站在最前面,白袍像是灌满了风,鼓动着飞扬起来,犹如即将盛开的白色花朵,银色的长发犹如散开的花蕊。七个祭司同时吟唱,向着那朵花的方向,七道金色的光芒带着飞旋的金沙,汇聚到了亚伦身上。 银发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眼眶之中是一片银色的浩瀚海洋,没有一点人类的踪迹,那是无数星辰合为一体,吞噬了黑夜。 魔法阵像是飞快生长的藤蔓,从他脚下延伸开去,攀上半空中,星辰的轨迹在上面运转,太阳的光芒从边缘燃烧起来。 大量的魔力从祭司们身上涌出,强行合并着那处裂缝,像是抵着一道极其沉重的巨门慢慢挪动,魔力消耗得飞快,每个人都感觉到了窒息,而埃利奥特除了耗费魔力的极度疲惫,还有疼痛,每一滴血好像都在沸腾,灼烧着rou体和灵魂。 在一群脸色苍白的祭司中,只有一个浑身裂出了无数裂缝,鲜血汩汩冒出,立刻就成了一个血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的原因,连魔杖送出的光芒都在发红。 “埃利奥特!” “别管我!继续!” 魔祭宫殿的战斗还在继续,高喊着纽亚特万岁的士兵向前挥剑,尼古拉斯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捏了一下后,又迅速放开。 穆翊连忙扶住了身边的男人,尼古拉斯抬起头来,竟然有些惊慌失措:“主人!主人!”被握住的手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痛,是卓尔用一把小刀扎了上去。 “冷静点!”穆翊龇牙咧嘴地艰难抽回手,这头蠢龙刚刚无意识地用力,把她的手快要捏断了。 “埃利奥特没事的!他不会有事!” 封印了通道,他就会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星辰和金色流沙在魔法阵上流转,无形的力量在推动那道大门。 埃利奥特脚下时一滩鲜血,屹立其上的祭司浑身血红,白发有半截被血打湿,结成一缕一缕的血蛇,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一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故! 六个祭司心中惊讶,但是只能集中精力为亚伦释放魔力,齐声吟唱古老的封印咒语。 星辰停止了运转,猛烈地爆炸开,银色的尘埃覆盖了整个空间,亚伦银色的眼眸像是融化一样,从眼眶中流出,沿着脸颊淌下。 门,合上了。 … 嘉兰。 泽维尔说过,它是无上荣光,教廷大祭司只会赐予功勋卓著的人。 内战的亡者死于同胞相残,那不是荣光,只是牺牲,穆翊是第一次参加军队葬礼,是国葬。一直没人告诉她,这花实际是祭奠战士的花朵,赐予还活着的人,意味着他将做出巨大的牺牲,死亡未止,嘉兰为死神做标记,也让人沐浴荣耀。 亚伦为什么给她? 那个时候他其实想让自己和埃利奥特死在那里吗? 也许是感觉到那种不祥的寓意,埃利奥特才让她丢掉。 再怎么准备,伤亡仍不可避免,总有一些人,永远不能活着回到纽亚特了。牺牲在战场的人,随着花朵的指引回望一眼故乡,灵魂安息,躯壳沉眠。 兽人们将尸体掩埋,在上面种下了橡树,等过几年,这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树林,亚马逊的战士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被族人带回,撒到部落的周围,这些英灵依旧会和她们一起战斗。 大陆王国的战士离故土太远了,他们被葬在这里,树立起一块又一块石碑,以后故乡会来人带他们的尸骸回去。教士们在祈祷,而来自同一个家乡的士兵为死去的同伴诵念乡土间的送别曲。 “我的鲜血在泥土中开出花朵, 我的骨头让百灵鸟衔走, 我的眼泪随着溪流远去, 我爱的人啊, 我已不在这里, 请记得我。 风与山谷里有我的声音, 星辰日月间是我的目光, 我爱的人啊, 我一直在这里, 请忘记我。” 一个人的死亡也许是一种冲击,数以千万计的死亡就只是数字了。已经埋好的坟墓不会让她觉得难受,只是那种苍凉的感觉依然在心头,她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在这个世界,也许有一天还会轮到她亲自杀人,她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在这之前,她想要做点什么。 在死之前,经历去做。 一头白鹿轻轻蹭蹭她的手心,软软地舔了舔,像是能够抚慰人心,它走过的地方,麻木的、仓皇的、呆滞的,各种各样的眼睛里,都有柔和的微光闪烁。 … “……是死了吗?” 埃利奥特觉得很累很累,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时,他很想痛骂这个人。 “你闭嘴!主人如果死了,我们就一起陪葬!” “我又没签契约!” “我签了!我去我去!” “陪葬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真吵啊! “闭嘴!”埃利奥特下意识地大喊,猛地睁开了眼。 房间里突然寂静一片。 从南方凯旋后的第十天,大祭司被送回了芙兰,而今天,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秋季到冬季,纽亚特的大祭司终于醒来了,冬天的尾巴里已经能看到早早探出头的一些嫩芽,一些暖和点的地方,化冻的溪流细细地刚刚从山谷里奔出来。 尼古拉斯的眼泪一样哗哗地流淌,如果不是被埃利奥特拍飞,他还想抱着主人的大腿嚎啕大哭,虽然血契让他知道埃利奥特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尼古拉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魅魔犹豫地看着那两个人,悄悄问身边的女王:“我也要去抱着主人,哭一下吗?”着是不是契约者应该做的? “不用。”穆翊不知不觉地浮起一脸笑容:“他很快就会被主人打飞的。” 为了应和她的话,尼古拉斯一下就被拍进了戒指。 埃利奥特当然听到了她的话,抬头瞪了她一眼。 穆翊却回应了一个微笑。 埃利奥特还在混沌中都想骂她的心情,消散得干干净净,扭过头不再看她。 窗台上,莉莉丝送的珍稀花朵,摇摇晃晃,结出了好几个风铃似的花骨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