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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无效领养

    这一切就跟经典复刻似的,还是差不多的夜晚,还是那昏暗的灯光,还是旧厂街楼下的小院,就连高启强穿的还是同样的夹克。

    只是拿着东西等他的人从瞪着杏眼的小猫警官变成了沉稳的老虎队长。

    高启强多少打听到了一些警局的事情,知道这位是李响和安欣的师父曹队,只能说不愧是师徒,就连等人的风格都一样,区别是安欣买的是一堆新鲜瓜菜,而曹闯手里是一堆熟食和一打啤酒。

    高启强紧张得心脏抽痛,他对曹闯并不熟悉,但根据之前在唐小龙家被询问的经历,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并不像李响和安欣那么好敷衍。在一瞬得高度紧张过后高启强却能浪过无痕,很迅速的冷静下来,短短几秒内就已经把家里思考了个遍,确信即便搜查也不会有什么能被抓住把柄的东西。

    “您好。”高启强装作自然的走了过去,对曹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径直就要上楼。即便他知道对方估计是来找他的,但也得表现的不知情,果不其然曹闯叫住了他,对着楼上扬了扬下巴。

    “你弟弟在吗?”

    高启强心里咯噔一下,但这段时间高启盛一直都在小灵通店里忙碌,很多东西也都处理了,除非徐江被抓,不然不应该留下什么把柄才对。

    “曹队是吧?店里忙,小盛这些天一直在店里了。您找他有事?”

    高启强也确实没说谎,他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有店里监控能证明高启盛的清白。

    “不,来找你的。”曹闯笑了笑,他似乎喝了点酒,看着有些微醺,原本犀利到有些凶狠的眼神此刻也和缓了不少,晃了晃手里的啤酒“一起喝点?”

    “明天还得去店里......”高启强困扰道,推脱了一下。

    “没事,你吃夜宵,陪我喝点就行,我就是想找人喝点酒。”

    高启强让曹闯逼得心里发毛,要知道他俩就见过一面,实在不是能大半夜一起喝酒的关系,再加上不知道曹闯漏夜拜访的目的是不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他更是坐立难安。但话已至此,高启强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好,去接曹闯手里的袋子。

    还是那句话,不愧是师徒,曹闯也往后撤手,说我拿就行。

    进了屋高启强拿盘子把熟食盛好,又拿了杯子过来。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等下是劝酒让曹闯喝醉一点然后打电话给安欣,还是拖延时间等小盛回来好找借口劝曹闯自己离开。

    但还没等高启强拿定主意,曹闯自己就把酒斟满了,也不管高启强,闷头喝了大概两三杯,高启强默默地吃着猪耳朵,房间里气氛倒也算是安静祥和,仿佛只是俩个话少的朋友凑到一起喝闲酒而已。

    “我知道是你和唐小龙袭击的安欣,为了杀陈书婷。”

    曹闯这一句话冷不丁的冒出来,高启强眉头颤动了一下,咀嚼的动作短暂的停滞,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迷茫困顿的表情。曹闯说这话的时候并没像那天在唐小龙家审讯那样锐利的盯着别人观察别人一切细微的反应,他只是很随意的一边倒酒一边说。

    “而陈书婷的路线是我给徐江的。”曹闯很平静的接着说道。

    高启强没有抬头诧异的看着曹闯,只是像曹闯说了句今天天气真好那样伸筷子夹了一块鸡rou。这倒是符合那天徐江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句“除非他不想往上升”,以及高启强打听到的消息确实是说曹闯在一线确实干了不少年头了。

    只是高启强拿不准曹闯的来意,他身上背着高家和唐家两兄弟五个人的命运,他不能不谨慎。

    “您这......”高启强做出带着困扰的虚伪笑意,推脱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曹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了。

    “我说了我是来找你喝酒的,酒桌上都是胡话,我没证据也不是来抓你的,更不是来诈你的,你用不着解释。”

    高启强沉默了,他看着曹闯,和自己在唐小龙家里与曹闯见面那次不一样,即便李响在工作时已经算是沉稳成熟,严肃正直,但一对比显得曹闯更加游刃有余。可现在,曹闯rou眼可见的疲惫阴沉。高启强没再开口,只是伸手拿过酒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曹闯伸过杯子,高启强指尖在自己的杯子口摩擦了一下,短暂的停顿后顺从的举起杯子和曹闯碰了下杯,然后一干而净,主动做东给俩人满上。

    曹闯看着高启强就跟那天似的低眉顺眼配合的样子表情松弛了下来,在高启强倒酒的时候,开玩笑般开口了。

    “以前我最讨厌你们卖鱼的身上这股鱼腥味。”

    高启强眨眨眼,他鱼档已经有些日子没做,按理来说身上不应该有味道,但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边道歉一边起身就要去换件衣服,但被曹闯抓着胳膊按住了。

    “不是瞧不起你们。”曹闯解释道,“我从地方地方派出所提到市局的,以前对面是个鱼市码头,夏天味儿太大,那几年给我弄得应激了,现在一闻鱼味就总会让我想起以前在地方派出所的日子。”

    “您从地方调上来不容易。”高启强应和道。

    “那可不。”曹闯笑着摇摇头,“那个派出所就提上来了我一个,小地方出来,学历又不高,只能埋头干活,就这样埋头干了那么些年最后也还是这样,现在又不讲工龄了,连补贴都给的少了。”

    曹闯随意的夹了几口菜。

    “一闻鱼腥味我就想起我的出身,恼得慌。不怕你笑话,我爱人好几年没敢做鱼吃,回回都是等我出任务自己做着吃,结果我一回家就能闻见。”

    “能理解。”高启强了然的勾起唇角,“以前给我弟弟meimei开家长会我也怕被周围人瞧不起,鱼腥味不好闻,临去前洗好几遍。”

    “所以我也怕我的徒弟们重蹈我的覆辙。”曹闯摇晃着杯子,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光,气泡随着晃动像是浪花一样挂在杯壁,“其实我本来没这个念想了,毕竟就这样过了那么些年,很多事我都以为自己想开了。但后来考上来一个孩子让我动摇了,安欣。”

    “安欣这孩子很好,有冲劲,是个爷们儿,不搞特殊那一套。但事实是不管安欣想不想被特殊对待,他也总是有人给兜底的,所以他才能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看着李响和张彪他们总得瞻前顾后的样子我就在想凭什么啊。”曹闯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眉头,“但其实现在我才知道与其说是心疼李响他们,不如说是在他们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自怜而已。”

    “但那个时候我就钻了牛角尖了,越钻越深,后来赵立冬找到我的时候我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同意了。”

    “赵市长?”高启强微微有些诧异,盯着曹闯,曹闯点了点头,回了句徐江搭上了赵立冬。

    高启强低头吃了几口像是在思索什么,纠结了一阵最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曹闯,“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因为我和你,我们都伤害了同一个人。”曹闯慢声说,脸颊因为酒精微红,但眼神依然清明,“你应该能理解我。”

    似乎并不在意高启强的反应,曹闯接着喃喃道。

    “还是那句话,安欣除了太倔孩子一点毛病都没有。我也不是针对他,只是看不过他存在所代表的意义。以至于那个时候我总是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反正他有人给兜底,没事的,他为了证明自己有事又总是抢着上,所以其实我有意无意的总是放任他走进危险之中。”

    “当然了,我也不希望他真出什么事,所以有次卧底行动给他袖子里缝了个刀片。我以为在监视下他顶多挨顿打,但没想到他几乎差点没命。”曹闯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了一下情绪,“其实那时我就有点后怕了,但当时我已经摘不出来了,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时间久了我把自己都骗了,想着,毕竟是安欣嘛,未来总是光明的,受点伤不算什么,以后也是功绩。”

    “直到你和唐小龙袭击了安欣的车,都养了那么些日子,昨天安欣还因为脑震荡,吃什么吐什么,蹲厕所里就没出来,我才意识到我对这孩子做了什么,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除非他死了。”曹闯声音即便极力压抑但也仍能听出略有凝滞,“这段日子,安欣就没伤好的时候,李响他们更是成宿成宿的熬夜写报告出警,我算个狗屁的师父.....拿着他们当借口,其实就是我自己不满足。我这样就算上来了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高启强张了张口,想了想还是沉默了,他能理解这种不甘和挣扎,所以他说不出劝慰的话,更没法用一句轻飘飘的人之常情欺骗彼此。

    曹闯笑出了声,但这笑声中混杂着像便宜啤酒挥散不去的苦涩味。

    “我现在才发觉自己其实还挺怀念鱼腥味的,我以前最讨厌的那段日子竟然是我最踏实最快乐的日子。”

    俩人沉默的喝了剩下的酒,酒已尽,局该散了,估计着高启盛差不多要回来了,于是曹闯摇晃着身体站起身,谢了高启强的招待,还没来得及说出告辞的话,就看一直没起身的高启强喃喃着。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曹闯愣愣的看着高启强,感觉从这一瞬间这个一直在角落挣扎的小鱼贩突然就不一样了,依然还是在灯光下被照的总像含着水的眸子,也仍是那副柔软可欺的样子,但他却像从茧里破蛹般,平静的吐露着本不该那么柔软的嘴唇所能吐露出的话语。

    “我们得给自己造势,逼迫背后的人放弃他。”

    或者取代他。

    雨渐大,但俩人都没去理会,听完了高启强的话,李响只是失魂落魄的看着高启强。

    高启强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李响木讷的瞥了一眼就看出了是曹闯的字迹,里面大概是一些见面的记录,搜集的一些照片和备注。

    曹闯后来也选择用了和李响一样的方式。

    “这些资料我匿名给了一个科员,叫谭思言,他这些年做了不少不利于赵立冬的资料,虽然这些东西拉不下赵立冬,因为上面有人保他,但为了避嫌还是让赵立冬撤手了,莽村这事最后才能成。”

    说完高启强纠结了一下,但还是有些勉强的开口了。

    “曹闯的死......”

    李响缓慢的抬头看向他。

    “我和曹闯在怎么处理徐江这件事上一直达不成一致。曹闯已经到了极限了,他想把徐江交给上面结束这一切。但我不同意,我觉得一个徐江解决不了困境只能搭进去曹闯。另外......我当时需要拿徐江交投名状,所以徐江约我做了断的时候我没告诉曹闯,曹闯也没告诉我那天赵立冬安排他去解决徐江,他大概想趁着这个机会抓住徐江上交组织。我们俩都没想到徐江有枪,更没想到会遇见彼此,意外就发生了。”

    高启强细微的深呼吸了一次,苦笑着承认了。

    “他的死是我的责任。”

    高启强的表情因手臂突然传来的钝痛而扭曲了一些,李响突然伸手抓住了他举着笔记的手腕。

    “你在骗我对吗?”李响冷漠又平静的说,但表情却悲凉,眼神带着祈求,“你一直在骗我,高启强。六年前,大年夜是你先动的手对吗?”

    高启强和李响对视着,突然低头笑出了声。

    “我和你开玩笑的,李队!”高启强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虚伪的企业家的样子,另一只手拍了拍李响的肩膀,但是rou眼可见是他硬挤出来的笑,深吸了一口气,“我怎么可能认识曹队!只是凑巧有这个东西,听说那是你师父,正好看见你给你送来。至于六年前......那都早完事了,再说了唐小龙就在那边,你自己去问,可别污蔑......”

    高启强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李响抱住了,脸埋在高启强的颈部,整个人都在抖。高启强都能感觉水液顺着高启强的脖颈流下去,已经分不清是雨滴还是李响的眼泪。

    “别骗我......高启强......别骗我了.....”李响哽咽着,祈求着。

    高启强也眼睛酸胀,抬手顺了顺李响的脊背,像一个温柔的安抚。而李响已经没法去思考这到底是不是哄诱了,他只能紧紧拥着高启强才能找到一些实感,哪怕真的是哄骗他也希望高启强能一直那么骗着他,让他能相信自己那么做是有些意义的。

    高启强一阵咽心,无意中从龚开疆嘴里听说了李响也出现在了王秘书的酒席上,他就一直在观察李响,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走投无路再加上李响的状态像当年的曹闯似的日益消沉,高启强本不想把这俩人中任何一个人牵扯进来。

    但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了,他必须得走下去。

    “这段日子辛苦了。”高启强柔声说,“但李响,你还得帮帮我。”

    李响带着哭腔细微的嗯了一声,仿佛又怕高启强没听见,埋在颈窝处的脑袋点了点头。

    等李响冷静下来的时候俩人快被愈发渐大的急雨给浇透了,车里气氛很诡异,唐小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闭嘴直直的看着前方认真开车。

    而高启强淋了雨有些懒洋洋的不说话,用指节抵着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响在旁边坐得笔直,他觉得自己应该问问他们要去哪,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淋雨的原因,李响现在觉得自己如在云端,整个人茫然又发飘,就连车停下后高启强跟他说下车吧他都反应了一会儿。

    傻乎乎的跟着高启强爬了几层楼,站到门口了才回过神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反应过来这是旧厂街,应该是高家旧宅。

    “来.....来这干什么?”李响磕磕绊绊的问,他耳朵红的明显,又淋了雨,挺高大挺拔的青年此刻像个刚被领养回家正不知所措的大型犬类,要是有耳朵恐怕已经飞机耳了。

    “躲躲雨啊。”高启强困顿的眨眨眼,但又对一向雷厉风行的李队难得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有些新奇,“我新家那边全是监控,带你回那里被抓拍到了你解释的清吗,李队长?”

    这下不只是耳朵了,不知为何李响连脸都红了,嗫嚅般哦了一声,就乖乖等着了。

    开始起风了,高启强赶紧开门,进屋后递给李响一条新毛巾。

    “换个衬衫吧,衣柜里有旧的,都是洗过的,你找个大号的先凑合一下,把衣服晾晾,雨估计很快就停了。”高启强用毛巾简单擦了两下头发,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我去做点姜汤。”

    李响坐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神,机械的用手擦着自己的头发,指尖这才开始有回暖的迹象,心口像是有个用热水灌得暖呼呼的皮球,使得一直以来都坐姿端正的大队长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正微小幅度的晃腿。

    不过李响很快回过神来记得要换衣服,于是起身朝高启强说得衣柜走去,打开里面看样子是以前的旧衣,很多看着像打折的时候买的所以有几件额外的大,但都洗得很干净。

    就在李响不知道拿哪一件的时候,一件有些熟悉的黑色皮夹克刺入了李响的视线,他伸手把那件皮夹克拿出来,从尺寸和材质都不像六年前高启强的能买的一件衣服。

    李响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逐渐清醒起来。

    这是安欣的衣服。

    李队:坏了,我成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