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王冠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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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只茶盅,被摆放到了新打出来的榉木雕花茶案上。身着对襟旗袍的佣人在倒完茶后,深鞠一躬,便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近藤太君,今日能邀请到您来寒舍做客,实是周某之大幸。” 说话的男人穿了一身鸦色的亮缎面长袍,隆冬时节,领口处缀了一圈墨狐毛,更衬得他那张清秀面庞如满月一般莹白润泽。他的年龄看起来大概是三十五岁上下,翘起的唇瓣弯出的弧度不多不少,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冷淡。这样恰到好处的文雅作态,得益于男人多年的摸爬滚打积攒出的经验。他常年游走于三教九流之间,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早已修炼得比泥鳅还要油滑三分。 “周站长,你我相识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还要对我如此客气吗?” 第二个开口的男人,眉骨与下颌都生得粗野刚毅,虽然汉语说得也算流畅,但还是能从个别字眼的腔调中听出东洋口音。男人身上的藏青和服,看得出是较为家常的款式,足以见得,男人要么就是对待这次见面太过轻漫,要么,就是如他所说,是没把这位邀请他前来自己的新居做客的周站长当做外人。 “何况,周兄,你也太过谦虚了,如果这栋房子也算寒舍,那恐怕,整个中国,不,整个亚洲,也找不出几栋不寒的房子了。你的这位世交弟弟,不愧是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建筑师,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 话已经递到了这里,接下来,就轮到第三位先生出场了。这位先生是三人中最年轻的,看着最多也就二十七八,俊逸潇洒,戴金丝眼镜,着三件套洋装,若不说是建筑师,还以为是上海滩的哪位当红影星呢。小先生讲话也是有点洋腔洋调的,偶尔会蹦出个英文字,大概是在伦敦待的时间太久,一时拗不回来。 “近藤先生,您太抬举我了,I appreciate it。之前就听知非兄说过,近藤先生曾周游过欧洲列国,是见识过真正的法兰西风情的。您的赞赏,对我来说,可谓是莫大的鼓励,意义非凡。” 近藤哈哈一笑,将啜了一小口的茶水端端正正摆回了桌上。“你们兄弟二人,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谦虚。法国的fontainebleau,我确实是见过的,顾先生,我虽不懂建筑,却也看得出为何人人都说你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你为周站长设计的这座枫丹白露庄园,既保留了原本的欧洲文艺复兴风格,又带有中国南方建筑派系的婉约气质,确实是难得的佳作。我听说,这座庄园的建筑图纸,你在伦敦留学期间就画出来了?看来你与周站长虽非亲兄弟,感情却颇为深厚啊。” 周站长指腹摩挲着杯口,似乎是刚想说些什么,鞋尖处传来的轻轻一碰,就让他喉咙缩紧,垂下的睫毛颤了好几下,差点就让手里的茶杯跌落了下去。 “我与知非兄,自然是亲厚的。” 顾先生站起身,拎起茶壶,做出十足的后辈姿态,谦逊地为另两位年长一些的先生端茶倒水。 “我们两家本就是世交,知非兄命途多舛,生母早亡,五岁时被人牙子拐走,十年后才寻回来。那时世伯已经娶了续弦,家里还有几房姨太太,个个膝下有子有女,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嫡少爷,当然是没有好脸色的。我父亲看不过去,便将知非兄接回了家里。知非兄在我家住了八年,可以说,我是被他一手带大的。我小时候出过一次天花,是知非兄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这样朝夕相处的感情,怎会不深。” “原来如此。”近藤感叹道,“如此说来,周站长倒算是你的恩人了。” “是恩人,亦是恩师。”顾先生语气郑重,定定看向眼前的日本军官,眼中似乎燃起了狂热的火浪。 “若非有周站长做我的引路人,我怎能有机会与近藤先生这样的英雄人物结识,怎能有机会……为实现大东亚共荣,添砖加瓦呢。” 近藤放下茶杯,双目微睐,似乎是要靠目光将眼前的青年削成生鱼片。良久,他终于笑了。他抬起手,主动伸了出去。 “顾先生,顾易中,能结识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我也,十分荣幸。” 两人的手刚交握在一起,近藤便将头转向了置身事外的周站长,若无其事地笑着闲谈了几句。 “周站长,我听闻,你那十年是被卖进了戏班子里,学了一些……旦角的本事,是吗。正巧,半月之后,我要举行一场宴会,招待一些外省来的客人,正缺一个唱杨贵妃的……” 他将尾音刻意拖长,从周站长脸上捕捉到了紧张与屈辱,在顾先生的掌心里感受到了颤抖和汗渍。他心满意足,这才将那段话补充完毕。 “……周站长,你有没有认识的名角,可以请过来谈一谈,价钱好商量。” 周站长松开了咬紧的下唇,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放心吧,近藤太君,我会替您安排妥当的。” * 四只茶盅,被摆放到了陈旧的榉木雕花茶案上。秘书将茶倒好之后,说了句几位慢用,有事随时叫我,在得到她的老板陈泰的点头首肯之后,才转身走出了门。 陈泰是最先端起茶杯的,这也是应该的。首先,他是这场聚会的组织者,这三位京海政坛上的新起之秀今日赏光光临,为的就是庆祝他的乔迁之喜,至于这份庆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试探,那就不一定了。再者,不管他横跨整个临江省的砂石生意如今做得有多大,哪怕他这几十年在地下世界累积的资本已经将他从泰哥抬成了泰叔,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刚冒头的“刁民”,在几个“官”面前,也是不好摆架子的。 “来,三位,都尝尝吧,这可是刚送过来的信阳毛尖。我陈泰是个粗人,这好茶拿给我喝,怕糟蹋了,还是得请几位领导来给我掌掌眼啊。” 陈泰这话说得很是谦卑客套,把自己摆在了极低的位置,一点也听不出来他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这座民国时期修建的富丽豪宅的新主人。 三人之中,第一个端起了茶杯的人是安长林,他是个擅长打圆场的老好人。孟德海虽然是众所周知的鹰派人物,但他最近与陈泰算是走得近的,少不了要给“朋友”一个面子,他也端起了杯子,放到了嘴边。 “好茶。”他不轻不重地点评道。 至此,唯一一个自始至终纹丝不动的,就只有坐在离陈泰距离最远的位置上的那个寸头男人了。男人相貌寡淡, 困倦似的半阖着眼,手指缓慢地延着旧皮衣磨出毛边的袖口摸索,在陈泰的笑容快要撑不下去时,男人终于掀了下眼皮,突兀地提起了一件,与今天这场聚会的主题毫无干系的事情。 “上个月,我收到上面的任命之前,就在旧厂街附近,我被一伙小流氓拦路抢劫了。”男人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他向来是这样的,很少露出笑模样,所以并不能看出他说这话时是不是在发火。 “旧厂街厂区宿舍东边的那条街道,地上本来就坑坑洼洼的,他们还故意放了些啤酒瓶子,钉子之类的东西,就等有人开着车路过。他们埋伏在旁边的巷子里,等人家车胎爆了,下车换车胎,他们就蒙着脸拿着棍子,砍刀之类的器具冲上来,找人家要过路钱。那几个小流氓,干的事大胆,到底也就是几个毛孩子,我刚把证件亮出来,就都吓跑了。我抓住了领头的那个,他们一个个又都不跑了,围成一圈嚷嚷着让我把他们老大放了,还是蛮讲义气的。” 男人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陈泰揣摩着他的意思,试探性地笑道,“现在这小年轻,确实是太大胆了,连你的车都敢抢,照我看,是得吃点教训。你要是不方便,就交给我……” 男人摆一摆手,语气平淡。 “我训了他们几句,就放他们走了。领头的那个男孩,看着大概十六七岁,瘦得跟我儿子小时候捡回家的小猫似的,烫了一头卷毛,眼珠子滚得很快,很狡猾,也很机警。落入劣势之后,立马就收起了他那副龇牙咧嘴的凶相,眼睛一眨眼泪就下来了,哭着跟我讲他爹妈都没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他那几个兄弟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们都早就辍学了,现在也是实在养不活下面的弟弟meimei们了才铤而走险走上的歪路。” 听他这么说,陈泰忍不住笑了,男人的两个同僚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不解。孟德海皱着眉说,得了吧,这种小把戏,哪里骗得到你。男人并未对好友做出回应,他屈起手指,一边不紧不慢敲着桌子,一边继续自说自话。 “那孩子是很聪明的,领导能力,反应速度,语言表达,都是远超于同龄人的水平。大冬天的,十二月份,他穿的裤子还是短一截的,鞋子也不合脚,露出来的脚踝冻得又红又肿,都快透明了。如果他不是出生在旧厂街,或许他是能考上很好的学校,有很好的前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拦路抢劫的小土匪,只能靠武力和谎言换一条生路。这样的孩子,我想,在我们京海并不算少数。” 陈泰越听越不耐烦,他啧了一声,向后一仰。“腐烂恶臭的烂泥堆里,再好的种子埋进去,长出来的自然也都是坏苗。人各有命啊,谁让他命不好,落到旧厂街的女人的肚子里了呢,我说,安兄,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关心起这种小瘪三的死活了。” “可京海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烂泥堆?所谓的命又是谁定的?如果人人的命运都从出生起被老天爷事先固定好了,公平吗?合理吗?” 男人一扬手,指向了客厅中央那座璀璨耀眼的水晶吊灯。“我希望,哪怕是在旧厂街这种地方出生的孩子,也能拥有……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住进像枫丹白露这样的大房子里的机会。陈老板,你觉得,这在京海,有可能实现吗?” 陈泰抬了下眉毛,有些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xue。“安兄啊,我听孟兄说了,你呢,是个理想主义者。不过,你描绘的这幅画面,已经超越了理想,接近于妄想了。” “是不是妄想,总要先开始试着做了才能知道。我看,这次的旧城改造项目或许就是个很好的开端,你们几位觉得呢?” 眼见着终于切入了正题,其余的三人,却诡异地陷入了同样的沉默中。 男人并不催着他们表态,他拿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看了一眼,又放回了桌上。 “今天就到这里吧,茶我就不喝了。” 他站起身,平静,却坚定地说,“我安国平,对自己能不能喝到这些名贵的茶,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唯一想要确保的是,京海市的每一个老百姓,都能喝得到水,不会再有人为了喝一口水,为了不渴死,走上歧途。” 三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看得出来,在场的四人,此时心里转着截然不同的心思。 * 五只茶盅,被摆放到了专门找老木匠修复过的榉木雕花茶案上。 “爸,这是阿盛从勃北带回来的老陈皮,特意叮嘱了我,让我挑份最好的给您送过来。据说这以前都是往宫里送的,您快尝尝,有什么不一样?” 高启强笑吟吟的,他口中招呼得热情,rou嘟嘟的圆屁股却始终钉死在椅子上,完全没有起身给陈泰倒茶的打算。而陈泰也如他所料,并没有怪罪他的失礼,反而将眼神递给了另一侧的程程。程程额头青筋一跳,维持着微笑站起了身,“主动”担任起了端茶倒水的侍候工作。以往,这一项工作,都是由高启强负责的。 陈泰捧起茶杯,只是闻了闻,便不住地夸起了高家兄弟。既夸了高启强,又夸了不在场的高启盛,当然,最后还是把话题绕回了高启强身上。说阿强有孝心,会办事,连送个茶都送得这么合乎心意。 “那是当然的了。”陈书婷赞赏地看了高启强一眼,笑道,“老爹,我当年跟您说什么来着,这个儿子找回来,您就等着享福吧。现在启强的白金瀚马上要一周年店庆了,多少社会名流都说要来捧场……” “诶,小陈总的白金瀚,生意做得是蛮大的喔,连我在香港的朋友都听说了。不愧是小陈总,做这种生意,就是专业。” 帮了这句腔的男人,听口音就知道,不是他们陈家的人。高启强的嘴角微微下沉,虽然这人看似是在给他说好话,他还是一听这个做作的港味普通话,就忍不住想翻白眼。 “蒋总啊,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用在夜总会上的时间,分一些给你的家庭。我听我家瑶瑶说,你家儿子,马上二年级了,十以内的加减法还要掰着手指头算,啧啧啧,这可不行啊。唉,我也是很想给你传授一些教育经验的,但很可惜,我女儿从入学就是全校第一,这后进生该怎么辅导,我还真不知道。” 这下,脸色难看的可就不止程程一个人了,蒋天的脸上,同样也出现了那种吞了活蛤蟆的神情。 虽然他这话不大客气,陈泰倒也没责怪他。一则,今天的聚会本该是家宴,这姓蒋的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的。蒋天的沙海集团与建工集团今年有些业务往来,这人大概是想借机攀上他们陈家,最近没少往陈家人眼前凑,凑得陈泰都有点不耐烦了。不过,陈泰这两年确实是有意想往香港那边发展的,因此也就由着蒋天来了,没撕破脸把人赶出去。 二则,他高启强如今,是有这个骄横的资本的。自从王良那人渣王八蛋陈世美被带上警车之后,他自己发了大财,弟弟在勃北的财政局混得如鱼得水,meimei去了德国的海德堡大学钻研骨科,女儿也乖巧聪慧。这一年,大体上来说,他过得确实可以说是诸事顺意的。 首先,他的两个竹马,顺利出院了。 他接唐小龙出院时如约带了一大捧花,小龙接过去,如获至宝,一边把脸埋进去闻一边夸赞花香,他笑了一声,说,小龙,你那天不是说,你掉眼泪是因为花粉过敏吗。唐小龙明显懵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想出解释,那束花就被高启强推到了一边,取而代之贴紧他的,是阿强温热柔软的嘴唇。 “不许再有下一次了,听到没有。” 接吻的间隙,高启强捧着唐小龙的脸,一边轻喘,一边严厉地叮嘱道。 “对我来说,你的命和我的命一样重要,都是不能拿来冒险的。” 怎么会一样呢。唐小龙想。 小虎只是跟我提了一句你被王良那王八蛋弄掉了一颗牙,接了一次吻,我就能靠微妙的差异猜出哪一颗是你新换的。我他妈早就爱你爱到,我自己都觉得有病的地步了。可我不能说,我不能让你也觉得我有病啊。 唐小龙眼眶湿热,用力点一点头。“放心吧,阿强,我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小龙还是好哄的,老默,可就没那么省心了。 陈金默不知道在跟他闹什么别扭,从出院就一直躲着他,最后干脆京海也不待了,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想去勃北看看他妈死前住的地方,结果一去就不回来了,电话也不接了。高启强气不打一处来,专门跑去勃北兴师问罪,陈金默垂着他那颗胡子拉碴的脑袋,压低了眉头闷声说,你回去吧,我以后就待勃北了。 “你什么意思,你待在勃北,那京海道上的事怎么办?谁帮我管?” “小龙小虎都行。难搞的刺头都被我拔掉过了,剩下的,他们应付得来。” 高启强定定看他,睫毛颤了几颤,像雪融化时的松枝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水珠。 “哥,你不要我了吗。” 那只遍布疤痕的粗粝大手缓缓抬起,抹掉了伤心欲绝的男人腮上的泪水。 “嗯。”陈金默说。“我不要你了。” 然后,他扶着高启强的肩膀,一把将人推搡到了门外,重重摔上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第二天早上,陈金默拉开房门,一团蜷缩在门口的,绵软guntang的小玩意,直接栽到了他的腿上。 呼风唤雨的小陈总就这样流浪猫似的在他家门口一声不吭窝了一夜,他知道高启强是故意的,是在逼他,但他依旧心急如焚,抱着人就往医院跑。病床上,高启强抿紧灰白的嘴唇,死活不愿意喝药,他迫于无奈,才终于说了实情。 他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了,尤其是想到高启强和别的男人的烂事的时候,他的脑神经会一突一突地狂跳。一个声音时常在他脑中叫嚣,让他去扼死那个不要脸的婊子,他害怕,某一天,他真会遵循那个声音的指示,做出伤害高启强的举动。 “你不会的,默哥。”高启强眼中含泪,用热气腾腾的脸颊去磨蹭男人的脖颈。“你不会伤害我的,你只会保护我……” 可陈金默还是咬紧牙关,推开了他。 “阿强,你身边的危险,已经都清除了。对你来说,现在最大的危险,就是我。对不起,我不能回京海。我就留在勃北吧,还能帮你看着阿盛,还有……那个安欣。” 对,安欣,也在勃北。 这正是他这一年经历的第二件好事。在那起所谓的“鬼mama”连环杀人案结案之后,安欣主动要求调离了京海市局,来到了勃北市的刑警队,而李响则留在了京海,正式成为了京海市最年轻的一任刑警队长。这么一来,他当时给勃北的警察局长送的“土特产”,也算是彻底打水漂了。 打水漂就打水漂,能把安欣这个瘟神送离京海,他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安欣的两个叔叔如今官运亨通,安长林在省公安厅当政治部主任,孟德海则留在了京海市,做常务副市长。有这样两个爹保着,安太子哪怕是一时兴起把他炖了估计都没人管。 还好,安欣不知道抽哪门子邪风,突然就不愿意在京海待了。听李响说,安欣跟他们新任的郭局长说的理由是,他长这么大,基本干什么都有人兜底,所以他想换一个新地方,一个他受了伤,就真的会流血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才能成长。 高启强枕在李响的手臂上,看着他那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样子,顿时一阵恶寒,伸手就拧了一把李响的腰。 “好啊你,我就知道你还是想要个儿子!你去吧!去结婚生子吧!滚!你从我给你买的房子里滚出去!” “你他妈又发什么疯啊!一天到晚的没完了你!整天没事找事找茬撒泼!高启强你就一泼妇!泼母猪!” “你他妈再骂——” 这种脏字连篇,低俗幼稚的对骂,通常骂到最后都是由李响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起来摔到床上收尾的。其实他也不会真的生气,因为他曾经最为担心的那些事,已经被李响自己身体力行地打破了。 李响这一年都没有回家。莽村人来公安局找他,他冷眼看着他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哀嚎,李有田也在旁边擦眼泪,说我们都是被那个神婆蒙骗了啊,是她说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宏伟安息,要不然宏伟就要进畜生道了,阿响,你从小就孝顺,叔知道你肯定不会计较的。李响说,哦,我不计较,法律计较。来,张彪,把铐子拿过来。寻衅滋事,拘留三天。 这三天,基本上就斩断了李响和莽村的联系。莽村人传言说李响是让野狐狸精给蛊住了,魔怔了,爹都不认了。李山为了让儿子“恢复正常”,还专门给他寄了封信,信里夹了好几个女孩的照片,都是他看好的儿媳妇人选。李响也给他回了封信,他一拆开,就气晕了过去。 信封里就装了一张纸,是一份,结扎手术证明。 没错,李响去结扎了。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握着小陈总的膝弯埋头猛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每次一说关于“怀孕”“生孩子”之类的荤话的时候,高启强的表情总会显出一瞬的僵硬。他问了好几次,老高才很不高兴地跟他说,我是生不了孩子的,你往我肚子里打再多次种都没用,你要这么想把你们家的血脉传下去,咱俩就趁早断了吧。 李响这才知道这小猪公主在纠结别扭些什么,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去打听了,一个月不到,结扎证明就邀功似的摆到了小陈总面前。 “怎么样,老高。”他揽着高启强的肩膀,没心没肺地玩笑道,“你老公我以后,可就只会有你一个宝宝了。” “你……你……” 伶牙俐齿的小陈总,也会有这种说不出话的时候,真是罕见。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大的一件事。 王良,被判处死刑了。 也应当如此,他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被判死刑呢。王家就算想要插手审判,恐怕也回天乏术。 开庭审理的那天,高启强作为证人出席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狼狈的王良,瘦到脱相,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眼镜松松垮垮地挂在鼻梁上,说几句话,就会滑落下去一截。 王良看向他时,神态依然很寻常,淡定地向他点头微笑,仿佛他们只是有点交情的普通朋友,没有接过吻,也没有试图杀死过彼此。 一审结束后,王良选择了上诉,大概是王家还想再最后挣扎一把,听说是请动了全国最好的律师。 可惜,这场垂死挣扎究竟会不会起效,再也没人会知道了。 因为王良在二审之前就死了。 王良突发阑尾炎,保外就医期间,所在的医院因为一个没熄灭的烟头发生了一场火灾,二死六伤。很不幸,他就是其中的死者之一。据说,被烧成了一块不成人形的焦炭,他的母亲看到后就晕了过去,幸好有他家保姆在旁边牢牢地扶着。 猝不及防地从小虎那里听到王良的死讯时,高启强捧着一束准备放到楼下客厅花瓶里的新鲜水仙,在原地站了许久,水仙根茎上的水珠,落到了脚边的地毯上,渗出了一块一块的斑驳湿痕。 良久,他慢慢开了口。 “啊,怎么这样啊。”他轻声抱怨,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二审的时候要穿哪件衣服,本来,我都挑好了。” 安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难得地给他打来了电话。他们隔着电话相对沉默了半分钟,他才听到了一句低沉的嘱咐。 “照顾好自己,万事当心。” “有什么好当心的,难不成他王良活着的时候装鬼吓我,死了还能真变成厉鬼来缠着我吗?安大队长,经历了黄翠翠的事,我已经完全不迷信了好吗,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cao心。” 面对他的呛人回复,安欣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安欣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安欣让他当心的,究竟是什么,直到一个月后,他收到那封来自法国的匿名包裹时,他才彻底反应过来。 包裹里面,是一块装载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的玻璃标本。标本后面,还垫了一张卡片。 “玫瑰就应该在最漂亮的时候被做成标本,你觉得呢, 亲爱的,启强。” 他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王良这王八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死掉。 “小虎,小虎!” 他心慌意乱地叫着,等唐小虎急匆匆跑到他面前蹲下时,他用发抖的手指按压着小虎的后颈,脊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去告诉老默,有人要……要把我做成标本,你去问他,是不是就算这样,他也不打算管我。” “啊?……哦,好,好我这就去……不过,哥,我能,能问你个问题不?” “什么?” “哥,你,你这,怎么还……笑了啊?” 高启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确实是上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