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龙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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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程程送进了监狱,陈泰果然不大高兴。 但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呢,刚刚折损了一员大将,建工集团经不起折腾了。 高启强扶着车门,真假掺半地哭诉了自己悲惨的前三十年,管生不管养的酒鬼亲爹造就了他的苦难与羞耻,他说,老爹,我人生中第一次有尊严,就是六年前,你把白金瀚买下来,送给我。所以这次,我对付程程,是迫不得已的,绝没有针对您的意思,希望您能谅解。 陈泰坐在车里,阳光被车顶遮挡,沉浸在灰暗中的苍老双眼晦暗不明。 “你不恨我?” 老爷子盘着珠串,声音喑哑。 “玉不琢不成器,我知道老爹您只是在打磨我,如果我高启强不是这块料的话,今天我就不会站在您面前,也只配一辈子做个跪着给男人吸rou的母狗,我感谢都来不及。” 他说得情真意切,哽咽着流下一行泪,仿佛真是个识大体的孝顺儿子。 “如果程总真的有本事,那她就应该像我一样,想办法把自己捞出来。” 他当然是希望程程能放出来的,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同事了,他高启强最念旧情……也最记旧仇。 姓程的策划了他meimei的绑架案,只是进个警局,也太便宜她了。 小龙的接风宴,把老默也叫过来吧。 唐小龙和高启强是谈过恋爱的,这一点,连高启强自己都不知道。 唐小龙是在快三十的时候才发现的自己喜欢高启强。那时候唐小虎已经谈到第三任女朋友了,而他这个当大哥的明明五官端正有钱有闲,却始终是个对搞对象提不起什么兴趣的光杆司令。 小虎的那一位女朋友喜欢看日本的动画片,休息日的时候这对小情侣就窝在他家用vcd播放租赁来的碟片。他闲得无聊,也跟着看了几集,看得直想笑。 “这简直胡扯,这个男的,带头欺负这个女的,完了还喜欢上人家了,你喜欢她还欺负她干嘛?”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大声捍卫自己的少女梦。“龙哥你不懂,道明寺就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只是不想被看出来自己喜欢杉菜这个灰姑娘,这样他会很丢脸的。道明寺当然是喜欢杉菜才会故意欺负她的啊,他怎么不欺负别人!” 是啊,他怎么就不欺负别人。 他怎么从小到大,就喜欢逗弄那个脸圆手圆的高家小子。当然是因为,高启强欺负起来最有意思,哭起来最……让他挪不开眼。 他明明知道高启强胆子小,经不起吓唬,还故意挑个月黑风高夜,突然从小巷子里跳出来,把提着菜回家的高启强吓得跌坐在地。红艳艳的番茄滚了一地,高启强跪爬着到处捡,肥圆的大屁股被旧牛仔裤紧紧包裹住,臀尖处的布料磨得发白。 他当时就觉得,胯下那根玩意有点想立起来。 妈的,这sao货是不是就是一直在故意勾引我啊。 唐小龙经此点拨,大彻大悟,穿上夹克就匆匆出了门。 小虎抱着女朋友,笑嘻嘻问,“你真喜欢动画片里这男的啊?” 他女朋友也白他一眼。“我傻呀,真遇到这种人,我跑都来不及。” 那天唐小龙径直去了高启强的鱼档,鱼贩子一看到市场管理员就捧出张做小伏低的恭顺笑脸,说今天的鲫鱼很肥美很可口的,龙哥要不要来一条。很正常的对话,只是如今落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像在发sao揽客。 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屁股还挺大的,就勉强收下吧。 唐小龙干咳一声,在案板上敲了敲。 “你以后就跟着我,卫生费别交了,这位置每年我也不给你调了,有我罩着,你这鱼档就放心开。” 高启强受宠若惊,脸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慌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握着他的手连连道谢。 “谢什么,不过阿强,我得提醒你一句……”唐小龙敛起笑意,眉毛一压,露出几分狠相。“跟了我,就别再动什么勾三搭四的心思。咱们对面那个卖五金的老吴因为什么进去你还记得吗,就是因为他老婆,跟个跑摩的的好了,他把俩人都打残了。咱们旧厂街的男人,最受不了这个。” “我懂,我懂得的。” 鱼贩子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吭吭哧哧说,“背信弃义嘛,这种事不好的,龙哥你放心,我只认你一个。” 他心满意足,伸手在鱼贩挺翘的肥臀上狠捏一把,摆摆手走人了。高启强揉着自己捏疼了的屁股,满脸茫然。 唐小龙收小弟,都要捏一下屁股的吗。 本来当天晚上唐小龙就想把人办了,但又不想显得自己多猴急,硬是拖了好几天,等到唐小虎约女朋友去看夜场电影了,他才借着喝酒的名义把人约到了家里。 酒过三巡,两人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了,话题也大胆了起来。 “阿强……你……你以前跟人上过床吗?” 高启强下巴怼在啤酒瓶口,傻笑着摇了摇头。“我这样的……不是耽误人家吗……龙哥,龙哥你别笑话我啊……我这人还挺,挺传统的,我就想一辈子……一辈子只和一个人做那个事……所以我……我想留到结婚……新婚夜……” 唐小龙笑不出来。他现在心情有点矛盾,既高兴又烦躁。没想到高启强虽然长了副sao样,内心还有个贞节牌坊。他要是现在就把人上了,还显得他挺不讲究的。 可他妈两个男的怎么领证结婚啊,算了,反正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那就等过完年,他认识的那个办假证的老戴从外地回来,随便搞个假结婚证糊弄一下这个蠢婊子吧。 他心里正盘算着,高启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一只胖乎乎的手垂下桌边,晃晃悠悠。 他妈的,不让吃rou,喝口汤总行吧。 他脱下裤子,把jiba放到高启强手里,握着那只rou手让这醉醺醺的鱼贩帮自己打了一发。鱼贩的掌心有不少硬茧,皮肤干裂粗糙,rou茎被刮蹭得生疼,却半分都没有消减他的兴致。 射出来的那一刻,他想,婚后高启强还是别卖鱼了,风吹日晒的,五官本来挺好看的,都给折腾成这个丑样。以后就养在家里,帮他们兄弟两个洗洗衣服做做菜,也挺好的。 从那以后他也没跟高启强提过上床的事,怕把老实的鱼贩搞害羞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力更生,去高家顺手牵羊偷走一条高启强的内裤用来打手枪。不对,什么叫偷,高启强人都是他的,内裤当然也是他的。 高启强坚持要给他交卫生费,说一码归一码,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他自然想不到谨慎的鱼贩子是觉得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愿意跟他这个地头蛇有太多牵扯,他只会大大咧咧地想,大概是怕别人说闲话吧,也无所谓,反正结了婚之后,都是放到一个存折里的钱。 他的恋情,破碎于2000年的春节前夕。 他亲眼见到,猪rou荣拉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女人,介绍给高启强认识。高启强笑眯眯的,和女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还对那女人说,得闲请你饮茶。 女人走后,他走到高启强的鱼档前,脸色黑得吓人。 “那是谁?” “噢,猪rou荣的侄女啦,刚调回京海工作,他说要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认识一下?”唐小龙讥讽道,“我看你不光打算认识人家,还眼巴巴地想跟人家好吧。” 高启强毛茸茸的脑袋缩了一下,没否认,还笑着说,“还不知道能不能看上我,人家是市一小的老师来的……现在小盛也快毕业了,我也想着,该考虑一下自己这方面的事了。龙哥,我们要真成了,我给你发喜糖啊。” 发喜糖。 你他妈还给我发喜糖。 他再蠢也该反应过来,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高启强给他端来的鱼汤,帮他缝好的纽扣,当年收到小盛的录取通知书时,欢欣雀跃扑到他身上的柔软拥抱。 都和喜欢这个词没有一分钱的关系。 他冷笑一声,踹了一脚鱼缸,掉头就走。 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想杀人。这些负面情绪,在第二天高启强冲过来阻止他们几个人把猪rou荣的手按到菜板上时,达到了顶峰。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啊?真他妈以为自己算人家亲戚了?还敢来给他出头!” 他拽着高启强的卷毛,凶戾的眼神让鱼贩瑟缩着打了个哆嗦。 “不,不是……没有的……阿荣他也不容易……快过年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生财,生财,你就他妈知道生财。 好啊,那你就等着瞧,没了我,你还生个狗屁的财。 他对天发誓,一开始,他只是想给高启强一个小教训。 他没想到高启强真的舍得掏钱送电视。怎么,就那么想保住那个鱼档啊。他弟弟meimei都有奖学金,现在又不需要他养,那就只能是为了他自己娶媳妇了。 臭婊子,死贱货,他妈的老子都cao过你的手了,还他妈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两眼赤红,头脑空白,挥拳挥得最凶,嘴里骂骂咧咧,小虎都有点害怕了,犹犹豫豫地要上前拦他。 “你起开!老子今天就打死这个不要脸的sao货!” “住手!警察!” 等他找回理智,安欣和李响已经掀开了桌子,将被压在下面的高启强搀了起来。 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站都站不稳。一缕卷卷的头发被鲜血黏在了额头上,是高启强在鱼档午睡时,唐小龙最喜欢偷偷拨弄的那一缕。 他猛然一颤,将自己被高启强的鼻血染红的拳头藏在了背后。小虎脸色惨白,他对警察说他弟弟有心脏病,小虎捂着胸口,痛苦地点头。 在人群散去之后,小虎脱力地蹲到了地上。 他不耐烦地踹了弟弟一脚。“人都走了,你还演什么?” 弟弟将脸埋在膝间,闷声说,“哥,我没见过咱妈。但我记得,你跟我说,你最害怕见到的画面,就是咱爸一边打咱妈,一边骂她是个偷人的臭婊子。哥,我刚才,好像也见到了。”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快要凝结的血渍,愣了一会儿,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高启强的年是在看守所过的,他是在家里过的。初六猪rou荣来拜年,他挠了挠鼻子,看似不经意地问,高启强和你侄女处的怎么样了。 “啊?……哦,他们两个就见了那一面啊,当天晚上我侄女就打电话跟他讲说他们不大合适了。我那侄女是家里宠大的,说话也不大客气,大概是直说了觉得阿强的家庭不体面,累赘多吧。我是好心办坏事,唉,我要是阿强,我都不会给我自己好脸色的,结果他第二天还主动来帮我解围……龙哥,阿强真的是好人来的,你以后还是多关照他一点吧。” 多关照,高启强还需要他关照吗。 他是想跟人家缓和一下关系来着,但高启强一在市场里见到他就冷下了脸,说话也硬气得很,原来是找到了个有背景的条子撑腰。 他妈的,我就说他是个sao货吧。 他娴熟地拍着那个年轻警官的马屁,看着高启强对着安欣露出他许久没见过的真心笑容时,心口却在一抽一抽地发痛。 该不会是他瞎编弟弟有心脏病,报应在他身上了吧。 后来,他眼见着高启强和那两个警察关系越来越亲近,他的“心脏病”,似乎也越来越严重。他盼望着高启强早日被抛弃,盼望着那两个傻逼条子早点发现鱼贩子虚荣市侩阴险狡诈的本性,可更多时候,他自己也会xiele气地想,阿强当然是好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放不下。 再然后,一个老天爷的残酷玩笑,将本来已经渐行渐远的他们,重新绑到了一起。 徐雷之死。 在那间废弃仓库里,他和高启强利用能摸到的一切工具殊死搏斗。雨声磅礴,空气潮湿,溅起的灰尘呛入喉口,高启强抡起灭火器,神情狰狞,满眼血丝,一下又一下,又重又狠。他身上那层人渣父亲遗留下来的纸糊硬壳,被砸得七零八落。 “强哥,强哥……” 输了这场生死搏斗的他跪在眼圈发红的赢家膝前,嚎啕大哭。 这是如释重负的泪水。欺压妻子的丈夫,忍辱负重的妻子,这在旧厂街,是最常见的家庭组成。他家是这样,高家是这样,他与高启强,一度类似这样。大多数的儿子一边痛恨父亲,一边成为父亲,他也又一次险些步了后尘。 而就在刚刚,他终于见证了那个凶残丈夫的死亡,柔弱妻子的重生。 高启强抽噎着问他,知不知道徐江他们怕什么。 他摇头,高启强看着他,一边掉眼泪,一边露出个仓皇的笑。 “他怕我这种不要命的。” 他发着抖,手掌努力攀上高启强的膝盖。 “我的命,你也拿去,阿强。” 这是他最后一次用阿强来称呼高启强。那个暴戾的,自私的,来自旧厂街的丈夫,彻底埋葬在了仓库里。 进警局之前,高启强问他,还有没有话要带给小虎。 他想了想,说,有。 “你跟小虎说,强哥煮的鱼汤很好喝,让他替他哥,多喝几碗。” “你喝过强哥煮的鱼汤吗?” 刚刚出狱的唐小龙,坐在弟弟的宝马上,问了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唐小虎回忆了一下,答道,“好像在我刚从徐江那放回来的时候,强哥给我煮了次鱼汤,鲜得要命。这几年……强哥不怎么下厨了。哥,你想喝鱼汤?咱们生意都做那么大了,五星级酒店的鱼汤那也是想喝就能喝到啊!” 看着弟弟那个兴高采烈的傻样,唐小龙惶恐的心安定了一些。 “强哥的生意做得很大是吧?那就好……你一直也没怎么跟我说过,强哥做的是什么生意,危险吗?” “……不危险,这有什么危险的。” 唐小虎干笑几声,接下来的一段路都没怎么说话。 等开到白金瀚门口,弟弟突然扭过头,郑重地向着他哥说了段话。 “哥,我想了想,还是得提前告诉你……那个,我知道你脾气不好,醋性大,六年前一个误会你就把人家打成那样……你,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你真得忍着。其实强哥这几年……” “在卖身,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出不去,但监狱里会不断地进来新人。他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很多高启强的新名字。 高婊子,高母狗,姓高的贱货。 “真他妈够阴的,就为了几家铺子,让他手下的鸡来诬陷我强jian。等着吧,等老子出去,非把那sao货的屁眼给干烂!” 他不能惹事。他答应了强哥,会好好改造,早点出去帮高家。 但那些人自己在浴室不小心摔断了腿,可就不管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