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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老爷!”周峰跑得脸膛红扑扑地,一头闯进了画堂,连门外通禀也忘记了。 钟氏夫人见他如此失态,十分惊讶,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酷爱习武,却从不失仪。 “阿峰,什么事?这么急?老爷在绘画,不好打扰的。” “老爷,夫人,不好了,庐江老家来人,说是。。说是有贼寇起事,攻占庐江江夏两郡。。。”周峰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地断续陈述。 内室里的周异听见响动,随即走了出来。 “阿峰,坐下来慢慢说。” “老爷,刚才听在京师的城门校尉陆纡家人说,庐江郡出现盗贼黄穰,连结江夏等地的势力,聚众拥兵多达十余万,攻陷了四个县。朝廷要派陆纡之弟陆康为庐江太守。率军进讨剿匪。”周峰喘了口气,又接着说:“咱们已经四个月未接到家书,不知舒城老宅那里是否安宁?” 听周峰这么一说,周异和钟夫人才都皱起了眉头。仔细一想,是啊,十二岁的长子周玢和其母如夫人王氏还在舒城老宅。平日里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有家书来京。周异也是见书回覆。此刻才觉察已经许久没有家书了。 “阿峰,你弟弟阿岭和母亲可有书信?”周峰的父亲周故在京城管着周家的三处宅子。母亲徐氏则和幼子周岭在庐江舒城老宅。她是老宅的内宅总管嬷嬷。 周峰摇摇头。声音有些呜咽:“盗匪十分嚣张,听说凡攻下州县,就抢劫富户,屠戮世家。。。若是舒城也陷落,只怕。。只怕。。。凶多吉少。” 听见这话,钟氏夫人也急了:“那阿玢。。。” 周异急忙故作镇定:“夫人莫急,说不定是阿茉又生病,府中事务繁杂,没空写信,也未可知。。。也可能是写了书信。。。路上邮路被截断。。。”阿茉是王氏如夫人的闺名。 商量了一下,决定派老家人周起带着两三个粗仆跟随着陆康的家人一起回庐江看看。 周峰领命而去,周异一回头,突然看见黑暗处一双明亮的圆而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自己。 “阿瑜, 你在这里干什么?”周异奇道。 “阿爹,我要回老家舒城杀敌保家!” 那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阿瑜还太小,才五岁。。。还不能去杀敌保家,等阿瑜长大了,就能去了, 好吗?现在还是要好好地和先生学习本事,好好读书习武。”钟氏搂着儿子小小的身躯,轻声安慰。“最近功课如何?学馆里的朋友们还好吧?” “哼,学馆里碌碌之才甚多,孩儿只和子翼说得来。”周瑜认真地说。这个子翼是略大他数月的蒋干蒋子翼。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人虽没有周瑜漂亮,却也周正可爱。小小年纪口才极佳,已经显露出清谈名流的风范。 “哼,学馆里碌碌之才甚多,孩儿只和子翼说得来。”周瑜认真地说。这个子翼是略大他数月的蒋干蒋子翼。他本是书香门第出身,人虽没有周瑜漂亮,却也周正可爱。小小年纪口才极佳,已经显露出清谈名流的风范。 “那你和杨德祖关系如何?”钟氏夫人问得是杨彪的儿子杨修。 “不理他,此人过于油滑,非良友。”周瑜回答的干脆,让钟氏大吃一惊, 想不到未满五岁的小人儿也能说出此等理智的话语。 一束正午的阳光从抬起的菱花木窗下进入室内,在光影中飘忽着细小的灰尘,如同舞动的蝇翅。 沙漏静静地流,诺大的书斋里只有学子们毛笔尖扫过竹简的细微沙沙声。 七岁多的周瑜细心地临摹着蔡邕的书帖。老师三年前被流徙朔方,后徙五原安阳,两年前他上书自陈,奏其所撰《汉纪》十意并叙说全书的计划,要求重返东观,以完成《汉纪》的撰作。次年赦还,但蔡邕担心仇恨他的宦官们继续加害,遂避居于吴地。周尚周异都是爱才之人,时常派老宅的家人给蔡家送米送钱,以为接济之资。 蔡邕则把自己的书帖回赠,以供周家子弟练习之选。 耳边传来一阵喧哗声,伴随着吵闹和打骂声。 接着是屋里小几翻倒的声音。还有撕打摔跤的响动。 周瑜头也不抬,依旧一笔一画地练习字帖。 "公瑾!公瑾!你真沉得住气,你看,他们五个打一个,是不是有失公允?" 耳边传来蒋干急冲冲地声音。 周瑜眼皮也没抬,低哼一声,手腕也没颤一下。 忽然“咣”的一声,一个红呼呼的东西重重地撞向周瑜。小周瑜毕竟自幼习武,精力虽然都在笔下,耳朵却仍旧灵敏。敏捷一闪身,那红色的东西就摔在他脚下。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着红袍的小后生。看样子也就七八岁的年纪。 此刻有五六个同学的男孩子,从七岁到十岁不等,一拥而上,挥拳朝那着红衣的小孩打去。打得那小孩只好弓着腰,抱着头,缩成一团。饶是如此被动,那孩子却没有一句讨饶,仍然骂不绝口,嘴里蹦出的都是最市井最粗陋的骂人话。这些话在世族大家的公子们听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下手越来越重,那孩子明显已经被打得厉害,骂声也变得断断续续。 就在拳头靴子像雨点般落下的时候,忽然“哎哟,哇,啊。。啊哟”的几声呼叫。 红衣孩子顿觉轻松,那些拳脚骤然消失。 他护着头,偷眼瞧去,见一个白衣童子站在自己跟前,左手里拿着一柄竹箫,右手一管沾满了墨汁的毛笔,正对着一群围殴的孩子们怒目而视。 说来也怪,对面那群孩子,有的揉着肩膀,有的揉腿肚子,有的揉腰,有的一脸黑墨汁,有的额头上一块红包,看来是被竹箫打的。 只一瞬间,个个带伤,人人狼狈。 “周。。周。。。周公瑾,你。。。你。。多管什么闲事?”为首的一个阔公子模样的孩子尖声叫道。 “尔等以多欺少,适可而止吧。”声音虽然轻脆悦耳,只是冷冷的如同广寒之月。 那几个打人的公子愣了一会,“不知哪里来的野竖子,用市井粗话羞辱我等。”杨修揉着腰道。 周瑜冷哼一声:“尔等出去,休打扰我临帖。”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他们加在一起,也不是周瑜的对手,垂头丧气地一一离去。 周瑜拿起毛笔走到小几前,正准备坐下写字。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袍襟。 低头看见一张黑黄灰五色斑斓的花狗脸,还流着鼻血。在这看不清模样的脸上却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眼神犀利霸气,颇为夺人二目。 周瑜犹豫了一下,俯身来起了他,这是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精瘦孩子。一身鲜艳的红袍都有些晃荡。 那孩子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子下流淌的血,仰头看着天,嘴里说道:“你,叫啥?” 周瑜冷冷道:“周瑜。” 那孩子仰了一会儿头,确定鼻血不再流了,这才脸对着周瑜:“你叫周瑜?身手不错嘛。” 周瑜皱皱眉,心里厌恶这孩子的无礼。转头提笔准备练字,并不想再和这个满嘴脏话的粗俗孩子再多说什么。 鸿都门学收了不少市井宦官的亲族子弟,但世族子弟和那些市井孩子泾渭分明。很少往来。从一个学子的举止,就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们来自什么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