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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如敝履

    

101 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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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嘉也这两天可算过的那叫一个殚精竭虑,夜不能寐。

    先是彻夜未眠,努力将自己从满怀希望后撞了南墙的低落情绪中拯救出来,做好长久的、陈绵绵不会原谅他的准备,接着努力回忆、努力打听了一下陈绵绵爱吃什么,然后走街串巷,在村镇混乱的菜市场里购买食材,费劲地跟村口耳背的婆婆交流,一笔一画记下做菜的流程。

    一边在呛人的油烟里躲开,一边在狼狈地收拾残局,程嘉也想。

    陈绵绵今天不吃,没有关系。

    他慢慢来,一点一点精进,一点一点熟练,总有一天,会出现她因为忙而没顾得上吃饭,或者忽然被香味打动的情况。

    总有一天,会出现的。

    程嘉也想。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然而他卡着下班点做好的饭菜不仅又一次没有得到陈绵绵的青睐,没有得到她冷冰冰的一句“我不要”,甚至没有机会被她看一眼。

    陈绵绵没有回来。

    六点半没有回来,应该是刚下课,没有这么快。

    七点没有回来,可能是被学生问问题绊住了脚步,再稍微等一等。

    八点没有回来,可能是因为不想见到他,所以在办公室加班了,没有关系的。

    九点没有回来,也许又是和昨天一样的情况,去谁家里吃饭、庆祝,然后再由别的人送回来。

    没关系的,程嘉也想。

    她安全就好了,至于送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可是直到十点,陈绵绵还是没有回来。

    十点半,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指针在钟表上转动,分秒都难捱。

    分钟指向整点时,老旧简陋的挂钟发出一声轻微的报时滴声,程嘉也终于按耐不住,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午夜十二点的学校早就过了热闹的时候,一片黑暗,一片寂静,寂寥无人,和方才穿越的田埂小径也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就不像有人的样子,但程嘉也还是试图往里进。

    铁栏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惊醒了打瞌睡的值夜人员,连忙困惑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跑出来看。

    “干什么,干什么?”他从里面把门关上,“早放学了,明天早上再来。”

    程嘉也用手挡住他关门的动作,“里面还有人吗?”

    “除了我,哪儿还有人?”值夜人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几眼,“我们又不上夜校的,谁会不睡觉?”

    “那陈绵绵呢?你见过她吗?”

    “陈老师啊?”

    那人更莫名其妙了,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放学的时候就走了啊。”

    许是看他太急切,那人又回忆了一下,“好像跟池老师一起去镇上了吧,我看他俩一个摩托车。这个点应该还没回来,应该就是不回来了。”

    程嘉也还是没有动,手扶在冰凉的栏杆上,缓慢地攥紧。

    那人看他还不走,从里面用劲,把人往外推,还是把门关上了。

    “你也不用担心啊,镇上有旅馆的,他们有地方住。”他说,挥挥手,企图让他回去。

    回应他的是程嘉也愈来愈沉的脸色。

    气氛仿佛凝住了一样,他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眸色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好片刻后,他才转身向外走掉。外套下摆飞扬,动作间扬起的风都带着寂静夜里的凉意。

    什么意思?

    因为他在这里,所以陈绵绵不回家了?

    和池既一起,夜不归宿了?

    程嘉也根本不想去想一男一女共度一夜会发生什么事,但方才那人的话就像无法暂停的画外音,根本无法忽视地在他耳边、脑中循环播放,始终不停。

    能干什么?

    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并肩走过夜色下的回家路,在门前停留,举止亲昵,今天呢?

    没了他这个“碍事”的人,他们会做什么呢?

    一股郁气直冲上大脑,烧得五脏六腑连同神经都是混乱、guntang、灼热的,程嘉也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心里一团乱麻。

    他在这种焦灼、躁郁中捱到了黎明,只能期待着陈绵绵第二天早上会回来,到时候他像她说的那样,好好地沟通,好好地询问,说不定是另有隐情呢?

    陈绵绵不喜欢他意气用事,不喜欢他有话不直说,不喜欢他不坦诚,他都记住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程嘉也站在屋檐下,从地平线上泛鱼肚白,天蒙蒙亮的时候,等到太阳悬在空中,阳光近乎刺眼,学校铃声早该已响过几遍的时候,陈绵绵还是没有回来。

    他深呼吸两下,一言未发,穿过昨夜刚走过的路,到了学校门口。

    这次没有人拦他,值班人员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门大开着,传出里面热闹的声响。

    程嘉也隔着一扇明净的、方正的窗,看见陈绵绵站在讲台上。

    神色平静,姿态轻松,一手握着根粉笔,一手握着课本书脊,正转身往黑板上写字。

    看上去好像很普通,很平静,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好像她昨夜彻夜未归这一件事,影响的人只有他一个。

    ……没事就好。

    平安就好。

    不要干扰她的工作,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两个深呼吸后,程嘉也在心里这样想。

    然后他强行压下同昨晚如出一辙的郁气,回了陈绵绵的屋子,按村口阿婆的说法,重新做了新鲜、热气腾腾的饭菜,并在太阳落山前,妥善地装进饭盒里。

    他待会儿要坦诚地,语气友善地,和她好好聊一聊,问她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能不能提前跟他说一声,或者后来想起来发个消息也可以,不要让他担心。

    噢,他还没有陈绵绵新的手机号,待会儿还要问问她能不能留一个。

    程嘉也一边想着,还一边屈肘护住饭盒,生怕这段路程的风将它吹凉了。

    然而,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的却是昨晚共处一夜的两个人,至今仍距离极近,举止亲昵,随意地商讨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活。

    一个“陈绵绵不喜欢的”、“讨厌的”、“招人烦”的人的死活。

    他的死活。

    而陈绵绵仅用两句话,就轻飘飘地给他下了死刑的宣判。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伙同她同样光鲜的伴侣,不屑一顾地将他人弃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