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那么注视我吧哪怕是激烈的恨意也好
傍晚的夕阳西斜,血一样的颜色中,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塞勒小镇离开,马车的后座装着一个宽大的笼子,用黑色的布严密地遮盖着,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Lancer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焦躁地掀开窗帘,探头看向后面,他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询问眼前的Caster: “喂,说好了出了镇子就将Archer放出来的吧,还有多久到郊外?” Caster静静坐在那里,手中调试道具的动作不停,只抬头看了一眼一直注意外面的Lancer。 “就快到了,你这么担心他?信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咬牙切齿说要打断他的肋骨,以报被偷袭的深仇大恨吗?还让我一定要拖延住他。” 魔术师红色的眼睛低了下去,继续的话语里透着淡淡的试探: “结果你们一见面,连架都没怎么打你就停手了,现在又急着想将他放出来,你们的关系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糕啊——” 什么意思?Lancer敏锐地扫了面色如常的Caster一眼,他回想了一下他和Archer一直以来的混乱相处,最后受不了地抓了抓头发。 “嘛……总而言之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和他架也打了床也上了,敌人和朋友哪一边都算不上,只能说顺其自然吧。” “不过,让老子现在眼看着他受苦,我可做不到。” 果然如此—— Caster意料之内地笑了笑,库丘林之间的血脉感应,让他看到Lancer看向Archer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兄弟栽了。 那双鲜红色的眼睛亮到不行,兴奋、欣赏、想要占有的跃跃欲试,还有……看到Archer摔落到地上,下意识迈出的那一步…… 这一切……和他在庆典上看向Archer的那种感受,又何其相似—— 手中的道具完成了最后一道符文,亮起的幽蓝色照映在魔术师的脸上,将与Lancer同一颜色的眼睛染上微妙的幽暗。 ——其实是可以好好解释的,Archer的血脉太过奇怪,需要前往魔法气息更加浓厚的神圣王都进一步治疗。 如果那个时候真诚恳切地表明态度,天真的青年不会拒绝,他已经将魔术师当做可以信赖的朋友了,愿意给出自己的那一份友谊。 原本的计划不就是这样吗,他甚至在信里劝说Lancer不要太过冲动,一切都慢慢来。 可是—— Caster握紧五指,硬质的金属烙得他掌心发疼。 那种激烈的、压抑不住的,尖锐又微妙的嘲讽和骄傲,Caster从来没有看过的Archer的另一面,伴随着Lancer的出现,第一次展现在魔术师的面前。 那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单独的特权。 连Archer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自两个人见面之后,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Lancer,微笑也好、讥讽也罢,都是对着那个男人…… 两个人就像是不对付的死敌一样互相吵闹,交谈的语气却又奇妙地融合在一起,Caster只是站在那里,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被排斥在陌生的气场之外。 是因为先遇到你的人是他吗?第一次的,无法忘记的对手。 那一瞬间,Caster明确地体会到,友情是无法更进一步的感情—— 极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那只骄傲的白鸟即将飞出牢笼,浅蓝发色的魔术师闭上了眼睛。 那么……注视我吧……哪怕是激烈的恨意也好…… 半跪在狼狈不堪的Archer面前,Caster温柔又压抑地将他凌乱的银发一点点整理干净,迎着那双受伤的眼睛,有什么疯狂的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压了下去。 不要着急,前往王都,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有足够的时间让Archer适应他的存在。 ——作为那种身份。 马车的轱辘声持续地响动着,Caster压下心里纷乱的想法,同样看向马车窗户外,发现行进的道路上树木渐渐茂盛,他呼哨一声,将正在小步奔跑的马儿停了下来。 浅蓝发色的魔术师下了车,转到马车后面的那个笼子前,食指的戒指对上边缘的魔法阵,一阵亮光浮现,咔咔声中,牢笼的门打开了。 “Archer,已经到城镇外面了,你可以——” 温和的声音顿住了,Caster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牢笼之中,碎银色的发丝凌乱地堆在地上,他送出的那枚耳饰孤零零地落在一旁,褐肤的青年腰背挺直地坐在最里面。 天色渐渐暗淡,Caster看不到Archer此时的表情,伴随着他的声音,青年撑起身,从笼子里利落翻了出来,宛如一柄剑一样站在他的面前。 这下,他的面容终于展现在Caster的面前。 ——Archer将蜿蜒到腰部的长发全部削去,重新恢复了凌厉的短发样貌。 他的眼神平静无比,看向Caster的视线像是冰一样冷淡,见魔术师仍然愣着不动,Archer皱起眉,伸手将他手中准备的道具取了过来。 修长的手指掂了掂那个黑色的项圈,上面繁复的魔法符文闪过亮光,青年嘲讽地勾起一侧唇角。 “象征奴隶的项圈吗……也对,活生生的恶魔如果要进入王都,不想被拷在笼子里当做怪物围观的话,作为贵族豢养的奴隶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最起码,我该感谢你们给了一名恶魔用双腿走路的权利,不是吗……真是仁慈到令人落泪的恩赐。” 褐色指节摆弄了几下项圈的扣子,Archer仰起头将它带了上去,随意向Caster展示了一下,便直接越过男人向马车外走去。 “真心感谢您的宽宏大量——主人。” 两个人交错的一瞬间,讥讽的话语传到Caster的耳朵里,他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凝固住了一样。 良久,Caster捂住眼睛,低低地笑出声来,愉悦至极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大脑,他的嘴角扭曲地咧开,声音越笑越大。 啊啊——就是这样的感觉—— 正是见到Archer醒来对上他的视线,魔术师一见钟情的第一面。 柔软善意的拥抱固然很好,将燃烧的生机埋在薄冰之下,那双钢铁般冷酷无情的银色眼睛,才是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不可以太过心急,要温柔地,耐心地,一点点将那视线拉到自己的身上,看着我,只看着我。 细碎的树叶间隙,有斑驳的月色洒在Caster浅蓝色的长发上,他慢慢止住了失态的笑声,重新恢复温柔多情的模样,心情愉快地转身向着Archer的方向走去。 ………… 马车停留在一处湖泊处,一片黑暗里,Lancer早已燃起了火堆,他用长枪叉着一条刚捕到的大鱼,正一边翻转一边向着旁边的Archer抱怨着: “喂,Emiya,你就在那边干看着吗?好歹来帮一下忙啊!” “我拒绝。” Archer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大树边,颈部束起的项圈没有让他显得卑微,反而像是一只带着颈环的白色大猫,高傲地昂着头藐视一切。 “低贱的奴隶怎么能靠近主人的身边呢,触碰那柄长枪也是不可饶恕的,虽然很想拯救那条快被烤焦的可怜鱼类,但让恶魔去接触上等人的食物,要是中毒了就是我的罪过了。” “——哈?在说些什么呢?” Lancer的大脑完全没办法处理Archer那一长串的语句,他转向青年方向的脸皱作一团,抓住其中的关键字后突然惊起,猛地转过去,下一秒就传来凄惨的叫声。 “我的鱼!” 肥美的大鱼油脂滴落,燎起一阵火苗,Lancer急急忙忙地抬起长枪,啪啪拍打着火的地方,走过来的Caster手指微动,将险些烤焦鱼身的火浇灭掉。 不去管Lancer的狼狈,魔术师走到Archer的身边,眼看着青年姿势不变,浑身却像是炸毛一样绷紧了肌rou,他不由得恶作剧地越靠越近,手臂抬了起来。 ——要做什么! Archer紧张地盯住Caster的一举一动,刚想像怼Lancer那样开口,张开的嘴巴却被塞进一串冰凉凉的东西。 他反射性地闭上嘴,齿列下压将那串圆圆的东西磕破了,一股极致的酸涩直冲头顶,酸得Archer一个哆嗦,眼泪差点掉下来。 ——是野生醋栗的味道,还没熟就摘下来了吗?! 嘴巴里一下子分泌出大量的口水,Archer的牙齿差点被酸到软倒,手不由自主抓紧旁边的大树。 他含着泪水的眼睛愤怒地瞪向溜走的Caster,刚想把那串醋栗吐出来,嘴巴里却突然传回一阵清新的回甘,连咽下的唾液都变得极为甜蜜。 ……诶? “既然奴隶不愿意处理主人的食物,那还是等烤制完毕后,再由主人给奴隶喂食吧——” Caster轻笑着坐到Lancer的身边,直接忽略掉青年愤怒的抗议,他看着那条鱼逐渐转变为香气扑鼻的焦黄色,漫不经心地问着Lancer: “你刚才叫Archer……Emiya,那个才是他的真名吗?之前你的信里都没提到过。” Lancer正堵着一口气,发誓要将自己擅长的烤鱼烤到完美的程度,好让嘲讽他的Archer刮目相看,闻言头都不抬地回复道: “啊,那个啊,忘了跟你说了,Archer在之前镇子上就用的真名——Emiya,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 …… 这是可以随便忘记的吗? Caster坐在原地,忍耐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额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发现了,达成那个目的的最大阻碍,不是没有挑明的自己,也不是迟钝的Archer……而是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