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她
“哟,还挺会说,但授之以鱼的道理用在这儿可不合适,黑道世家,玩的是命,哪个母亲不希望疼爱的孩子平平安安,远离战争,相反,不爱的孩子嘛,自然是当枪使喽,乔怀伶很聪明的,她拿捏的就是景丰年对她无法割舍的爱,把他逼成才,让他冲锋陷阵,铤而走险,她自己和我呢,不劳而获就能享受好生活” 这是景兆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傲慢离去,独留江娴坐在桌前久久失神,她想起港澳台黑道对景丰年的评价,天之骄子,战无不胜,从前听到只是笑笑,没细想过 是,他确实坐拥优越的资源,比普通人幸运得多 可是外人难以想象,高贵的身世究竟给他带来多少磨难,他历经的辛酸、旁人无法理解、共情的苦痛,不正是高贵的代价吗 好想抱抱他,江娴萌生了和老宅那天相同的想法,可惜他不在身边,内陆和台湾,太遥远了 黄昏景兆神神秘秘出了门,江娴尾随其后,想看看他去哪儿,出小区大门他拦了辆出租车,等车开走她从树后面出来,恰好又一辆出租车停泊路边,她快速上去,让司机跟上前面的车 华灯初上,街道行人熙攘,江娴无心观赏这座水墨画一般的城市,心思全在景兆身上,他乘坐的车开得飞快,左闪右绕开出市区,她一路跟着,车窗外越来越荒凉,隐约看见高耸的山,村落炊烟四起,田地里的农作物在风中摇曳 这是要去哪,她疑惑不解盯着前车的尾灯,再开几公里就要上高速了,即将离开江苏省,他到底搞什么名堂 景兆乘坐的车突然拐弯,驶入一条土路,江娴赶紧让司机减速,拉开一些距离再跟上去,这条路僻静,跟太近容易被发现 天黑了,视线受阻,周围也没有路灯,全靠车大灯照明,江娴环顾周围路况,明显是通往山里的,他究竟去哪,居然往深山老林里跑 出租车缓慢前进,树林漆黑,不知名的鸟站在树枝上鸣叫,给气氛添了几分诡异,江娴扒着车窗观察,四面八方荒无人烟,唯一的建筑是远处一座破败的古寺,她内心疑惑,此时远远望见前车已经停下,就在古寺院外 她让司机停车,付完钱后叮嘱司机从另一条土路绕出去,下了车她钻进树丛隐蔽自己,天色昏暗,她猫着腰一点点靠近,更清晰地看到这座古寺的全貌,荒凉破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景兆进去,还以为这是一座荒寺 破烂的大门虚掩着,被风吹得一关一合,她蹲在院墙边的草丛里,景兆和另一个声音依稀传进她的耳朵,正是那天与他谈论“续命”的男子,一股子娘娘腔很刺耳 一墙之隔,还有风声鸟叫,她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没关系,至少摸清了娘娘腔的地址,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 待在这儿也偷听不着什么,还有被发现的危险,她先行告退离开山林,正在苦恼如何下山时又看见了那辆出租车,正是她来时乘坐的那一辆,她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叔叔您还没走呢,正好,送我回姑苏区” 司机凝望那座被雾笼罩的古寺,又回头诧异看了看她“小姑娘,你刚才走得急,我没来及问你,你做什么来这里啊,这座寺好邪门的你知道不” “有什么邪门的,您给我讲讲”江娴打起精神 司机握着方向盘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邪门的咯,听说里面有个大师,能帮人换命,价格还蛮高的” 江娴捏紧衣襟“什么年代了,谁还信这种…” “小姑娘可不许乱说哦,你不信就算了,千万别冲撞了神仙,要倒血霉的哦”司机神色慌张,赶紧出言制止,不许她诋毁 江娴乖乖闭嘴不再问,心里已然有了数,不过究竟有没有神仙,有哪路神仙,还是要日后见分晓 夜里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心乱得要命,各种各样的事情一个劲儿往脑子里涌,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睁眼到天明,走到主卧门口听见景兆的呼噜声,还在呼呼大睡,她马上折返客房,收拾自己准备出门 七点半她离开姑苏区,今天非比寻常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尽显富贵,还特意拎上爱马仕皮包,崭新的真皮闪闪发亮 昨夜下了场雨,山路泥泞,她挑拣着没泥的地方行走,来到寺外用力叩了叩寺门 等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是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僧人,身穿黑白道袍,他上下打量一番“找谁” 江娴听声辨人,这便是那个娘娘腔,她单手摘下墨镜,四处瞥了瞥,故意说港普“听人讲,呢个地方有好犀利嘅大师,是真是假喔” “广东人?”僧人皱着稀疏的眉毛 江娴折叠墨镜“唔系啦,我香港来咗,普通话不大会讲,唔好意思” 僧人警惕很高,半信半疑端详着她,她立即柳眉倒竖,佯装生气“望咩野望,我问你答,好简单嘅问题搞咁麻烦,我找呢个大师,佢在唔在啊” 她的行为举止财大气粗,还挺焦急,真像来找大师的,僧人沉思几秒推开门,请她进来 寺院里比外观更破,屋顶残破,摇摇欲坠,砖地荒草丛生,江娴余光浏览四周环境,一尊彩绘佛像屹立神殿正中央,看得出有些年头,彩漆掉的掉,花的花,那尊佛也不是寻常的菩萨、佛祖,凶神恶煞的,乍一看很吓人,她淡淡收回视线,落座有些摇晃的木头椅子,她把不悦表现得夸张“咩野大师,摆咁大架子俾我睇,人呢” 僧人衣袍一甩,坐在她对面“我就是,小姐,你有什么事” 江娴脱下呢子大衣搭在手臂上,用质疑的眼神瞄他“系你咩,真睇唔出” “小姐,你既然能找到这儿来,肯定也是明白人,咱们开门见山,我这个大师不帮人算姻缘算前程,我的本事是帮人续命,你是想自己续,还是替家人朋友续,尽管说” 还挺爽快,省得装模作样兜圈子,江娴心里舒了口气,表面依然端着姿态“梗系自己啦,唔错,我知你搞乜嘢营生,那我话俾你听,我同仇家续命,佢嘅命俾我,可唔可以啊” 僧人竖着耳朵连听带猜,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掸去桌上的灰尘,在她面前放了一杯热茶“没问题,但是续命仪式繁琐,需要你仇家的贴身物件,还有准确的生辰八字,你能搞到吗” 贴身物件,江娴眼珠转了转,暂时没联想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僧人还在等回复,她豪横摆手“小事,冇问题,仲有其他嘢咩” 她豪横,僧人却顾忌起来,疑信参半问她“小姐,瞧你这样子非富即贵,你的仇家肯定也不是普通人,他什么身份啊,这个我要知道,你可别害我闯祸” “冇身份,一个八婆而已,我老公喺香港混矮骡子,佢个名你肯定知,我唔多讲,我要搞佢沟嘅女人,哎呀,就系小三,边个叫佢成日沟女,乞人憎?”她点燃香烟夹在指缝里,慢条斯理吸食,一颦一笑都彰显富态,所以就算撒谎编故事,也没人能看出纰漏 原来是情敌,僧人摸清了原由,但仍不放心,试探问她老公究竟是谁 “我可以讲,只怕你冇胆听呀” 僧人表情凝重,执意追问“有胆有胆,我嘴严,不会告诉任何人” “佢系洪兴靓坤呀,边个唔识”她喷出一大团烟雾,翘着二郎腿高傲极了,又不是没当过大哥的女人,那股牛气冲天的劲儿对她来说很好演 果然,僧人手抖了抖,恭恭敬敬站起来鞠躬,鞠完谄媚说真是巧了,我上一个主顾也是混黑帮的,可能他不算,但他的兄长那可是…哎我不说了,说多了惹祸上身 江娴心弦一颤,赶快连吸两口烟掩饰,然后漫不经心说喺我老公呢度,边个都系湿湿碎 她这话僧人没听懂,但她的轻蔑僧人感受到了,于是连忙摇头“我没有贬低您先生的意思,但他的兄长绝对非同凡响,那可是咳嗽一声就能让黑道震三震的大人物,太太,您老公指定认得他” 江娴阴阳怪气哦了声“边个人物咁大晒,点啊,佢换咗佢大佬?” 僧人听不懂,诚惶诚恐请她再说一次,她不耐烦,换成生硬的普通话“他,换咗他哥嘅命?” “不不不,可不能瞎说,他换的是他meimei的,跟他兄长没关系,这个不能乱说”僧人出了一脑袋虚汗,讪笑着解释 “吓,咁有趣,细妹都唔放过”她的反应饶有趣味,实则已经捏了把冷汗,她想套话,让他继续讲,但他闭口不谈,的确嘴严,严死了 她不甘心空手而归,可也不能打草惊蛇,左思右想,她旁敲侧击试图搞清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喂,我仲唔放心,你几耐冇做嘢啊” 说完,她意识到这句话太复杂,就用普通话概括“你,多久,冇,做事” 僧人拼拼凑凑算是听懂了,抓耳挠腮想了又想“上一次…就是他,三年前,这么大的买卖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所以很久才开一次张,不过太太您放心,我敢保证能成功” “咁清楚,唔系呃…骗我吧” “不会不会,就是三年前,92年嘛,92年9月18日,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还下大暴雨,打好大的雷,神龛都差点儿被劈了” 又聊了会闲天,扯东扯西没再问出来别的,江娴今天带了十万现金,全都交给他当定金,剩下的等事成再给,拖拖拉拉一直到下午她才走出寺庙 背离寺门的那一刻,她双眼瞬间通红,脚步未停,越来越快,泪水也流得愈发多,她就这样流着泪快步离开,窈窕的背影隐隐打颤 1992年9月18日,正是她莫名其妙穿越的那一天 不,怎么会莫名其妙呢,明明有因有果,蓄谋已久 她的穿越,果然是景兆造成的 结合目前掌握的信息,她推断三年前那场续命仪式出了差错,可能是僧人所说的那场暴雨导致,也可能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某个环节出了错,将景瑞雪平行时空的侄女,也就是她,强行拉到这个世界 她努力回想三年前,那天的确喝了两杯,但绝不至于醉晕,突然之间的晕倒肯定是因为时空黑洞被触发,把她卷了进去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件事暂时说不通,她和景瑞雪确实有血缘,也确实因为乔怀伶基因强大而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些不足够说明问题,僧人作法搭建了两个时空的桥梁,但天选之人为什么偏偏是她,难道就因为她是景家唯一的女性后人 说不通 看来谜底还没全部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