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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鸠毒

    

69.鸠毒



    周自珩熄了车。

    陆蜇仿佛能听到高温工作后三效催化剂极速冷却,排气管“啪嗒”一声响。

    陆蜇窥见湖水翻涌,男人身后是陆氏、蒸蒸日上的庞然大物,于他面前,掀开慵懒的伪装,无所保留地暴露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感。

    为了一个覃宝熙。

    仅仅为了一个覃宝熙。

    陆蜇面上叠着凌乱的黑发,他冷硬着脸,目光几乎要将那截发带吞噬成灰。

    选择性忽略男人的反问,不比往日,这一声音色沉沉,暗含讥讽地刺。

    “小叔。”

    陆鹤璋面无表情,缓缓抬眼瞥过来,平静得仿佛淬成寒霜的利刃。

    他问陆蜇,是否还记得年初、齐聚的那顿家宴。

    “年初家宴,你父亲醉酒,谈及你天性散漫、不喜被拘束。比起国内的教育,他更愿意将你扔到国外历练一段时间…”

    “不过最近听说,他手伸长到东南亚,被人诓去做原药制剂…想必一时半会也分不出钱来。”

    男人轻轻笑。

    “你也知道,小叔才是陆家…现今唯一一个支持你玩车的人。”

    蛊惑的蜜糖下包裹假意,如饮鸠毒,他举杯、诱少年咬饵。

    “欧洲赛车行业人才近来有缺口。考虑出国历练的话…意大利的MUNER作为顶尖汽车相关专业的学校,当地有最好的工程环境,一流的风洞和F1模拟器。”

    “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再适合你不过。”

    “想去?”

    少年绷着脸、手心guntang。

    他静静地听,良久、反应过来,面色不虞。

    “你…要赶我走?”

    陆鹤璋淡然收紧拳,那根发带孱弱地被揉成一团,颤颤抖动。

    他不可否置,轻轻往后一靠,宽肩施展,儒雅的面具下凌厉尽显。

    “需要我提醒你吗?陆蜇,你口口声声称要欺负的人,是我的妻子。”

    男人叹息,嘴角一道细微的褶,淡淡的。

    “你凭什么认为,小叔会不计较到…放任你撒野、动我的东西?”

    陆蜇几乎要握不住掌心里攥着的那枚嗟来的车钥匙了,“啪嗒”一声落回地上。

    它埋进了柏油路、裂开的窄小缝隙里。

    陆蜇没有弯腰去捡。

    是了,这本来也算不上他自己的东西。

    手握生杀、财权、地位的陆鹤璋。

    高高在上,玩弄、睥睨自己的陆鹤璋。

    随意捡了东西打赏,哄自己沉湎、轻信亲情的陆鹤璋。

    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乖乖听话。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男人怀里软得没骨头的覃宝熙。

    少年意气,敛不住阴鸷情绪,衬衣都鼓出愤怒、不甘的弧度。

    他昂着头,颈间喉结滚动、弧度明显。

    “车还给你…你说的地方,我不会去。”

    “陆鹤璋,我告诉你。”

    “你一个外生子,没有资格管老子的事。”

    又混又傲。

    陆蜇冷笑着转身,温情耗尽,他咬着根烟,火光凑近。

    连点坦然都演不好,脊背狞然地,往学校走。

    周自珩公事公办地低着头,不敢多听。

    直到身后人,不辨喜怒地按下吩咐。

    “回老宅。”

    车轮极重地轧过,碾着那枚被陆蜇弃下的车钥匙、四分五裂。

    陆老太太最近心情比前日里瞧着要好些。

    一来,胳膊肘总是往外伸的孙子如今终于肯向着家里。

    二来,素日七跑八拐、见不着影的儿子突然巴巴儿地跑回来,再不胡搞添乱,还省得给她拍了枚无烧的皇家蓝。

    她捏着蓝宝,横看欢喜、竖看又觉着将陆鹤璋比下去了,乐得夸——

    “鹤璨是个孝顺的。”

    陆家闽商兴法,老一派传统,兄弟取名以族谱上的辈份排“字”。

    陆鹤璨、陆鹤璋皆是“鹤”字辈,前者,是陆老太太亲生的儿子、陆蜇的父亲,人到中年、长陆鹤璋十几岁有余。

    陆鹤璨闻言、讪讪地笑,刚想借喝茶收敛僵硬的嘴角,就听院里、车轮刹动。

    背后是采光极佳的落地窗,陆鹤璨一拧头,就窥见陆鹤璋自后排下车、目光沉沉地落在二楼。

    恍若阴凉的毒蛇吐信,陆鹤璨莫名有些心虚、以不自然的频率,摸了摸后颈。

    老太太人精似的,眼神追过去,禁不住地骂。

    “讨债鬼上门!”

    陆鹤璋倒不是来找陆老太太的。

    他带了份股权质押合同,落款的质人签字一栏,赫然是熟悉的笔锋走向、鲜红的印泥显露指纹。

    血一般博弈。

    陆鹤璋将合同摆在了陆鹤璨——

    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面前。

    对方端着茶杯的手不稳,guntang的茶水溅落、泼洒纸张。

    里面有陆鹤璨非法获取原药、制剂登记证的证据,横跨东南亚、南美洲、非洲区域。

    以及,对方以所持有的陆氏全部股权作为质押,向第三方质权人提供担保的证据。

    老太太一把夺过…她不懂生意场上来往,但认得亲生儿子的笔迹,铅字昭昭,明晃晃地、扇痛脸。

    陆鹤璨跑去东南亚,与人搭伙做原药质剂的事,她是知道的。

    陆老太太捂着胸口,攥拳用力锤了两下。

    “混账!谁让你把手上的股份都质押给别人,去干那犯法的勾当!”

    老太太眼睛都红了,陆鹤璋沉静地看着、微微笑。

    陆鹤璨手有些抖,狰狞地掐住合同,倒是头一回,与陆鹤璋撕破维持平和的脸面。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分明是和…”

    “你分明…是和来自波黑的Landric,签订股权质押合同,对吗?对方不露面,并且一口流利的波斯尼亚语。”

    陆鹤璋有些抱歉地摊开手,眼里沉着夜色的黑。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Landric.”

    他用的是波斯尼亚语,发音熟悉,瞬间将陆鹤璨拉回,令他生惧、颤抖的陷阱。

    他是如何被朋友诓骗做原药质剂的生意。

    半路发现登记证来路不明,渠道灰暗。

    合伙人跑路,又杀出个财权滔天的Landric,要他以陆氏的股权质押,抵他翻身的钱财,最终败落,狼狈逃回陆家老宅。

    陆鹤璋双腿交叠,压制性的掌控、稳cao胜券。

    “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好好谈谈条件了么?”

    陆鹤璨拦住恨不得生吞了陆鹤璋的老太太,他咬牙,骨子里那股养尊处优来的优越感与底气不复存在,目光一点一点冷下去。

    “你想要什么?”

    俊脸无温、几分薄怒被压下去。

    陆鹤璋眼皮都未抬,端起杯子、浮了浮茶叶,他修长的指节轻敲桌面。

    “第一点。”

    “我需要陆蜇,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