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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1

    昨天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精神和体力都已到了极限,再加上这天没有突然响起的电子音,也没有催命般被敲响的门板,冬凌一个人佔着一张床睡了个天昏地暗,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下午四点,冬凌「啪」的睁开了眼睛,浑沌的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差点连自己身处何处都搞不清楚。他恍惚的坐起身来,昨天睡前随手摘了眼镜,现在眼前所见之物都像一团一团的棉花似的,模糊的令人丧气。

    冬凌伸手,往紧邻着床铺的矮桌上捞了捞,果真让他捞到了自己的眼镜,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衣裤,冬凌立刻回过味来──敢情是荧煌嫌他一身臭汗和血渍,赶他去洗澡了!

    冬凌头一撇,权当没看见。今天已经过了一半,他却一点东西都还没吃,早已飢肠轆轆。他起身推开房门,目标餐厅。

    然而他还没踏出舱房,就被从外头闯进来的人撞个正着,即刻又摔回了床上。

    见冬凌两手空空,桌上那叠衣物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跡,荧煌瞇起眼,一张脸拉得老长,就连声音都阴沉了几分,「哥?你上哪儿去?」

    冬凌摸摸鼻子,訕笑道:「这不,我今天都还没吃东西呢……」

    荧煌皱起眉,催促道:「你先去洗洗,一身汗臭味,真亏你还能吃得下。」

    冬凌还想争辩,就见荧煌大马金刀的往矮桌上一坐,双手抱胸,脸色冷峻,「你这一身臭汗,要是再不洗洗,今晚别想上我的床。」

    冬凌不禁汗顏,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荧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了,快去洗澡,洗好了我们就去餐厅,我做好吃的给你。」

    既然荧煌祭出了杀手鐧,冬凌也只好摸摸鼻子,乖乖抱起荧煌替他准备好的衣物,灰溜溜的走出房门。直到他出了房门,这才想到──就算荧煌不让他上床,那又有什么关係!他自己不也有一间舱房吗!谁稀罕他这个偏僻荒凉的地方!

    二十分鐘后,冬凌穿着乾净的连帽衫和吊带裤,跟着荧煌爬上了通往四楼餐厅的楼梯,昨晚爆炸的影响尚未明朗,他们可不敢贸然搭乘电梯。然而当他们一踏上四楼,就感受到了一股异样感──无论是从餐厅内倾洩出来的灯光,还是瀰漫在空气中的古怪气味,以及远处传来的细碎人声,都昭示着这层楼里还有别人。

    荧煌挑了挑眉,「看来已经有人先到了。」

    冬凌朝着空气使劲嗅了嗅,嗅了一鼻子的焦味和酸味,似乎还混杂着一股诡异的腥味,冬凌差点绷不住表情,「这是什么味道!」

    荧煌捂着口鼻,面有难色,「总觉得有些……复杂啊。」

    这时,距离两人不到两米的餐厅大门猛地被撞了开,一个人踉踉蹌蹌的跑了出来,一边按着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咳咳──」

    那人跑得急,又被这股奇异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竟直直撞上在餐厅门外徘徊不前的冬凌,这一下撞得是又急又猛,冬凌只觉胸口一痛,回过神时便已跌坐在地。

    「噢!」冬凌摔得腿疼屁股疼,昨晚被插了一箭的腿美美的睡了一觉后已经好转许多,然而被这么一撞,伤口又隐隐痛了起来。他猛地抽了口气,在地上扑腾两下,没扑腾起来,一旁的荧煌看不下去,粗鲁的将他拽了起来。

    将冬凌撞倒的人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此刻他已经趴倒在地,还不忘腾出一隻手来摀住口鼻。

    那人趴伏在地、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面上,看上去竟像一朵黑色的牡丹花,冬凌呼吸一窒。那个身影慢慢的爬了起来,露出一张冷峻的脸,冬凌对着那张铁青的漂亮脸蛋傻了三秒,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玄玄玄玄清──!」

    玄清美眸一横,低沉的声音一下子把冬凌从天堂打到了地狱,「叫什么,别在我耳边喊得那么大声!我的耳膜都要被你震破了!」

    冬凌立刻羞红了脸,不住訕笑。

    对面的玄清狼狈的坐起身来,捂着口鼻还不忘奚落人,「你这人怎么冒冒失失的,也不注意一下。」

    冬凌还没搞清楚眼前的情况,就被这人的厚脸皮吓了一跳──分明是这傢伙头也不抬就衝了出来,怎么反倒怪到他头上了!

    荧煌朝餐厅的方向呶呶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里头出了什么事吗?」

    冬凌也跟着望向餐厅,刚才被玄清这么猛力一撞,这玻璃门居然一点儿也没破,而此刻大敞的玻璃门内正飘出阵阵黑烟,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也更加浓郁了。

    不提还好,一提玄清就气得脸色发青,「那两个笨傢伙说要做菜,居然就做出了一锅餿水,还差点把厨房给炸了!我看他们根本是打着做菜的名义,盘算着要毒死我!压根没安好心!」

    「你说那是什么话。」玄清身后,一名穿着花样围裙、系着侧马尾,一手掷铲一手拿锅的姑娘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要不是你青着一张脸来求老娘,老娘的手艺是你说嚐就能嚐的吗?现在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所以老娘平时最不屑的就是你这种人,成天摆着一张脸,却一肚子坏水──」

    冬凌愣愣地看着这个……颇具亲和力的姑娘,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的嘴动得快,且一张开就没停过,玄清被她按着脑袋劈哩啪啦的骂了好一阵,终于受不了了,「行了露芝大姐,算我错了──呕……」

    玄清才开口说没两句,那股奇怪的味儿又急速窜进他的鼻腔,他乾呕一声,只好乖乖闭上嘴任她骂个狗血喷头。

    冬凌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这位不饰脂粉的邻家姑娘居然是露芝?!是那个粉涂得比城墙还、厚睫毛堪比窗帘的时髦大姐?!仔细一看,这轮廓和五官和倒是和前几天的露芝有几分相像。不过,整体感觉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感受到冬凌毫不掩饰的视线,露芝一双眼刀立即朝冬凌射了过来,「你看什么看呢!」

    冬凌迅速低下头,一张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子,他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子……挺好看的。」

    露芝皱起眉,却没再说什么。

    荧煌自然而然的往旁边一站,留给他们一个适当却又不过于尷尬的距离,抱起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冬凌。

    冬凌急得头顶都要冒烟了,这时,一张黝黑的脸从厨房内探了出来,「嘿!最后一道菜也完成啦!你们快来看──嗯?怎么大家都到门外去了?」

    五分鐘后,冬凌、荧煌、玄清、露芝和乌鸦五人端坐于餐桌旁,面对一桌子黑呼呼还不时飘出异味的菜,面有难色。

    玄清的筷子悬在空中,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没找到一道能下得去手的菜餚,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后,只得任命地捡起汤勺,往一边一锅清如水的清汤里舀了两瓢进自己的碗里。

    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两口。

    眾人齐齐扭头过去看他,在一干人热切的眼神压力下,他不得不发表感想:「是很安全的味道。」

    露芝冷哼一声:「废话,老娘的厨艺可不是说笑的。」

    另外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争抢起那支刚被玄清放下的汤勺,这一头玄清已经火速把一碗清汤灌下肚,重新加入抢汤勺的行列。毕竟这整桌子的菜里,除了这锅汤,看起来还真没有其他能入口的东西。

    一小锅汤在一干人七手八脚的攻势之下很快就见了底,乌鸦抢到了将近半锅,眉飞色舞的捧起碗公,一股脑儿的把汤全灌进了肚子里,一边发出讚叹:「啊啊这真是──果然还是女人做的菜好啊!咱几个哥俩上这艘破船以来,除了第一天的晚宴,就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

    冬凌看向坐在他左侧的玄清,虽然他又盛了第二碗,但相比之下,他的神情可比乌鸦要冷静多了。至于坐在冬凌右手边的荧煌则是双手抱胸、动都没动,搁在他面前的碗筷也还完好如初。

    「荧煌,你不喝一点吗?」

    荧煌苦笑,「不了,我不饿。」

    看乌鸦喝的一脸满足,冬凌低下头去望着自己抢来的这小半碗清汤,紧张的嚥了嚥口水。

    他学着玄清,谨慎的抿了一小口。失望和庆幸同时涌上心头,看着对面喝得津津有味的乌鸦,他忽然恍悟过来,原来自己这几天真的过得很幸福。

    冬凌不禁有些同情坐在一边的几个人,「你们这几天,都吃些什么?」

    「吃什么?在这船上还能吃什么?想吃,就自己动手做呀!」露芝毫不掩饰鄙视的表情。

    玄清道:「大厅外有几台零食机。」

    不提还好,一提这件事乌鸦就来气,「咱哥三人都不会做饭,这种事情也不好拜託别人,于是大哥便提议咱们轮流做饭。结果前天咱们吃了三餐的方便麵,昨天轮到山雀那小子,那小子的手艺还真是──无人能及!拿去餵猪都嫌磕磣!」

    「今天……总算是轮到我……」

    乌鸦说着说着,竟哽咽了起来。见他那副表情,一边几个人登时都有些尷尬。

    「我昨天……我昨天还和山雀叫板呢,让他等着今天嚐嚐我的拿手好菜……」

    冬凌这时才回过神来,「啊……说起来,山雀他……也身故了。」

    「早知道、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昨天一定把他做的餿菜全吃光……」

    前一刻他还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们兄弟间趣事,然而气氛却在提起死者后一瞬间降至谷底。看着满桌子放凉的餿菜,和唯一一锅见底的汤,一干人登时都有些无措。

    荧煌率先站起身来,声音平淡,神色如常,「我要去做我和我哥的份儿,有谁想要来一点吗?」

    约半小时后,荧煌端出了一个可供五人吃饱还绰绰有馀的大锅子。一掀开锅盖,烟燻火腿扮炒青椒的独特香味立刻四散开来,混合着米的香气,令一干人是口水直流。冬凌愣是没忍住,立刻趴了过去,蒸腾的热气使他的眼镜上蒙了一层白雾,透过白雾,仍可清楚的看见饭盒里金黄色的米饭粒粒分明,其间夹杂着翠绿蔬菜和油亮亮的烟燻rou品,在视觉和嗅觉的双重衝击下,冬凌的口水不住氾滥,登时饿得双眼昏花,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扒饭。

    乌鸦顿时跳了起来,惊声喊道:「这、这炒饭──是饭店等级的吧?!瞇瞇眼!你、你是厨师吗?!」

    玄清则看得两眼发直,不发一语。没办法,要是他不闭紧嘴巴,口水绝对会再度流下来。

    荧煌无奈的笑了笑,「太夸张了,这点程度算不了什么。」

    就连一向尖酸刻薄的露芝都瞪圆了眼睛,「真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会下厨的男人。」

    「好说好说。」

    五个人飞快的解决了大部份的炒饭,还剩下一些,让乌鸦拿回去给赤龙当晚餐。

    「嘿嘿,荧煌哥,真是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哥伤得很重,不吃些像样的食物补充体力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虽然我昨天和山雀说得是壮志凌云,但我对于下厨这件事,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啊,真是得救了。」玄清说着,有意无意的瞥向一旁被眾人彻底无视的一桌餿菜。

    露芝撇撇嘴,「哎,吃腻了自己做的,换换口味也挺不赖。」

    荧煌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本来就是要来给我哥做晚餐的,你们的份儿,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乌鸦感激的笑了笑。

    大家酒足饭饱,话匣子也就开了,露芝朝乌鸦眨了眨眼,满脸不解,「说起来,你们大哥怎么就受伤了?」

    「哦,其实,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今天一早荧煌哥就来告诉我,大哥在医务室的病房。我稍早已经把大哥带回了舱房。大哥他……伤得挺严重的。」

    才一顿饭就让他这个弟弟从瞇瞇眼变成了荧煌哥,冬凌忍不住呿了一声。

    露芝柳眉一横,「什么?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还是由我来说明吧。」荧煌立刻站起身来,他的眼神在餐桌上转了一圈,「你们今天去过七楼了吗?」

    对面的三人同时摇了摇头。

    荧煌深吸一口气,无声地嗟叹了一声,幽幽道:「充电室被炸了。」

    「什么?!喂,你说的是真的吗?」

    冬凌也敛下眼,轻声道:「是真的。我们就是在爆炸后的充电室里发现赤龙的。姜老闆……已经在爆炸中身亡了。」

    对面三人无言的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没人再开口。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玄清,「啊,原来是这样。昨天晚上十一点整船剧烈的摇晃了好一阵子,我还以为我们被雷击中了呢。原来是爆炸。」

    「喂喂……不是吧?老娘的藏宝图一早就没电了,正打算晚一点上楼去充电!这都是什么事?爆炸?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哈!爆炸算什么?」玄清冷笑一声,「我说姑娘,你昨晚早早就睡了吧?看来你错过了不少好戏。」

    露芝皱起眉,声音立即提高了八度,「这是什么意思?!」

    玄清冷冷道:「昨晚出事的可不只充电室,关于这点,你等会儿亲自上六楼一趟就会明白。」

    「六楼?六楼怎么了?」

    乌鸦想了想,道:「我记得六楼……是电影院和健身室吧?」

    一提起电影院,冬凌的脑中立刻又浮现出昨天晚上的惨剧,沉樱被一刀封喉的惨烈伤口、她灰败的脸色以及不得瞑目的双眼。满是血跡的座椅和墙面、妮妮被弓箭戳穿的脑袋、鲜血沥沥的半张脸和狰狞的表情。

    冬凌不可自遏的颤抖起来。

    荧煌不动声色的拍了拍他的肩,一边对在场眾人道:「昨晚的确发生了不少事情。沉樱和妮妮姐妹都死在电影院了。不久后充电室爆炸,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姜老闆的尸身和昏迷的赤龙。」

    乌鸦点点头,接着道:「是啊,在荧煌哥你们下楼之前,我和山雀在大厅的电梯前撞上了阿尔杰,我们发现他怀里藏着金方块,不过是多问两句,那个混帐居然二话不说就开打了,他有一把轻型衝锋枪,我打不过他,山雀追着他,两人不知怎么就打到了甲板上。」

    听到金方块,玄清和露芝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露芝沉不住气,连忙问道:「那块金方块现在在哪儿?你们抢回来了吗?」

    玄清冷哼一声,语气很是不屑,「怎么可能抢回来,如果能抢得回来,那矮个子就不会死了。」

    乌鸦忿忿地瞪了玄清一眼,沉住气道:「今天早上我在甲板上找了山雀……的尸体。山雀那小子,肯定是被那个叫阿尔杰的混帐给──!」

    眾人一时无语。乌鸦顺了顺气,终于稍微平復了情绪。他哽咽道:「阿尔杰,和那个金发妞儿也都死在甲板上了。奇怪的是,我搜过了他们的尸体,但他们身上都没有金方块。」

    露芝挑起眉,「要找金方块,用藏宝图就好了唄!你们谁的藏宝图还有电?快拿出来看看呀。」

    冬凌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和荧煌将第二枚金方块也藏进了二号房,这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暴露吧?

    坐在他身边的荧煌不动声色地朝他使了个眼神,悄悄勾起了嘴角,旋即又恢復回原本处变不惊的淡然表情。

    乌鸦耸耸肩,「我的藏宝图一早就没电了。」

    玄清从口袋里掏出藏宝图,「用我的吧,幸亏我和某些人不一样,知道未雨绸繆的重要性,在电量还没耗尽之前就先充了电。」

    「呿,神气什么。」

    玄清摆弄了藏宝图好一会儿,皱着眉头一边纳闷道:「嗯……?有点奇怪啊……这萤幕上,怎么只有两个红点?」

    「这怎么可能,是你眼花了吧?前几天那个投影里的傢伙也说了,这艘船上共有三枚方块啊!」

    「是啊,好奇怪啊,昨天晚上确实出现了三个红点,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少了一枚?」

    露芝想了想,问:「会不会是掉下船了?乌鸦刚才不是说,那甲板上有三具尸体吗?或许是在他们争斗的时候掉下船去了。」

    玄清张了张嘴,旋即点点头,道:「嗯,不无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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