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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假如林旭猜得不错,这种情况或许可以理解为,无尽虚空是宇宙这个庞大cao作系统中的回收站。位于更高层级的宇宙发生某些意外事件,那些破损无法运行的程序文件就会被维护宇宙的系统检测出来,当作垃圾丢进无尽虚空。扮演着数据修复软件和回收站双重角色的无尽虚空,专职负责把那些可以修好的数据重组还原,再把它们送回到宇宙系统中去。

    究竟真实情况如何,漫说是林旭这样半路出家的地祇,在这一方天地之内,神人鬼妖都无从知晓实情。为今之计,林旭也只有耐心等候着结果最终产生的那一天。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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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老天爷觉得考验期差不多了,对陈凉玩的那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过时把戏也该收场了。兴汉军攻取汉中的过程,简直可以用波澜不惊来加以形容。

    被司徒雅从水军系统排挤到岸上的苗仁辅,一路指挥着四万大军水陆并进直抵汉中郡之际,城内坐拥着三万大军,粮秣辎重充裕的太守武美宰却作出了一个出人意表的决定,连一箭一石都没动用,直接袒露上身,手托印玺出城向兴汉军投诚。夺取汉中一役顺利过了头,连苗仁辅这种猴精猴精的老兵油子都觉得可能有诈,经过几番试探之后才敢率军进城。稍后,汉中这座极具战略价值的城池,富有戏剧性地落入陈凉手中。

    大约在一个半个月之后,一名宦官从几名荆州商旅口中知悉了汉中郡易手的消息,立即告知了秦八十五世皇帝。

    紧急召开朝会,秦八十五世气得三尸神暴跳,一上来当庭就摔碎了心爱的和田白玉镇纸。导致皇帝如此大发雷霆的原因不是丧师失地,难道在他手里丢掉的城池和土地还少了?关键是他这个皇帝居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的人,这种被大臣们架空的危机感袭来,那当真是寒意深入骨髓。

    当着三公九卿和满朝文武的面前,秦八十五世皇帝全无风度地在朝堂上大声斥骂说道:

    “混账!汝等皆是国家重臣,竟然坐看城池州郡陷落贼手,反而厚颜说什么此乃小事一桩?莫非你们要等到那陈贼坐大,最后将朕的头颅也割了去,才算得是一桩大事吗?”

    太尉在三公之中职责主管军事,别人可以装聋作哑,太尉李奉贤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他干笑了两声,出班说道:

    “请陛下明鉴,此事非是我等臣下不肯为陛下分忧,实乃力有不逮呀!”

    闻听此言,秦八十五世脸色愈发难看,手扶着龙书案,愤然地说道:

    “哦,朕有三十万虎贲大军,缘何不能一鼓荡平贼寇?”

    闻声,殿下低着头的朝臣们嘴上不言语,他们心中都在讥讽这位不谙世事的秦八十五世皇帝未免太天真了。或者说他久居深宫内苑,内外消息隔绝,根本不晓得天下大势已变。

    时至今日,千年不朽的大秦帝国已如风中残烛一般,只等着何时导演点头就领盒饭跟观众谢幕了。本该是所有人都了解的清晰事实,似乎只剩下皇帝自己还没弄明白。

    占据着河北的东胡人,盘踞关中、陇西的铁勒人,他们都对洛阳虎视眈眈。自从秦八十五世迁都洛阳以来,朝廷对地方官府的控制力日益衰弱,四方蜂起的义军趁势揭竿斩木聚众攻打州县,劫掠官仓和武库。这天下九州虽然广袤,却已不复为大秦帝国所有。

    当今之势,洛阳朝廷是十个指头按跳蚤,随便动弹一下那就是可能引发天大的祸事。

    不轻举妄动的话,凭着过去积攒下的老本,洛阳朝廷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若是贸然出兵,真的打胜了还好说,一旦秦军兵败折损实力,不必说兵强马壮的胡人会如何行事,仅是各地义军一拥而上,摇摇欲坠的大秦帝国就已是凶多吉少了。

    此前,洛阳朝廷的公卿们已经相继得知包括陈凉在内的各路义军不断攻陷州郡,持续扩充势力的坏消息。之所以迄今无人向皇帝呈报情况,他们无非是思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廷无力弹压天下变乱,不动的话还能勉强撑住架子威慑各路敌人。假如轻举妄动被人看穿了外强中干的实质,秦八十五世这个皇帝会有何等下场尚可存疑,他们这些大臣无疑都要变成人家的阶下囚了。

    不消说,到了那时,娇妻美妾,金银财宝悉数归了别人不说,自己小命怕也难保,真是何苦来由!

    这时,一名宦官小步跑到大殿的台阶下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

    “启禀陛下,国师在殿外求见。”

    闻声,秦八十五世甚是惊讶地说道:

    “什么?国师他依然健在?速速通传国师前来觐见。”

    这名宦官起身后来到大殿门口,cao着阉人特有尖细的嗓音,高声说道:

    “传陛下口谕,宣国师普度慈航上殿觐见!”

    不多时,那个大臣们很是熟悉的穿着黄色僧袍,头戴僧帽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缓步来到皇帝面前,一副有道高僧模样的普度慈航双手合十,欠身说道:

    “恭请陛下万安,贫僧普度慈航这厢有礼了。”

    不管是不是妖孽,普度慈航的一身神通术法终归不是一般江湖术士可比,秦八十五世作太子时就曾多次目睹他的法术演示。

    虽然知道普度慈航一向行踪诡秘,此等行径不似是正道中人,不过朝堂上面从来不是正人君子可以立足的地方。秦八十五世皇帝现在也很需要普度慈航的神通帮助稳固自己的统治基础,因此对于这位国师的到来,皇帝心中亦是暗自窃喜。

    “来人,给国师赐座!敢问国师,为何今日才来见朕哪?”

    深心里甚是喜悦,但皇帝在表面上却不愿被人瞧出来自己的心思如何,天心难测啊!假如太容易被下属看透心思,那领导就不好当了,皇帝起初反倒板着脸,对普度慈航摆出了一副似是兴师问罪的高压态势。

    006  仙人跳

    据说最优秀的小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小丑,同理,这位演技堪称拙劣的大秦皇帝大概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惺惺作态压根瞒不过人。

    被皇帝当面问责,国师普度慈航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蔫声细语地说道:

    “贫僧蒙受先帝恩惠甚多,只苦于无以为报。前日贫僧出关,听闻先帝驾崩讯息,又知陛下东狩洛阳,故而赶来替陛下分忧。”

    刀切豆腐两面光!暂且不说一身法力神通非比寻常,单是普度慈航说漂亮话的这门功夫更已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唯有在宦海之中历经风雨久经沉浮的人物,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分寸火候。

    文过饰非的一番话听得皇帝心里很是舒坦,别人明知你说的是假话,但大家都爱听,这就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同样不能免俗的秦八十五世面带微笑,说道:

    “大善,国师你来得正是时候。近日荆州陈贼猖獗,屡陷州郡,可恨那司徒雅和苗仁辅二贼沆瀣一气,累世蒙受皇恩而不思报效,反向陈贼卖身求荣。日前,那jian贼苗仁辅率军夺占汉中,致使蜀地与洛阳的音信断绝。此等jian徒横行无忌,朕心实难安,请教国师可有何良策平息匪患?”

    普度慈航此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当即顺着皇帝的话头说道:

    “阿弥陀佛!陛下,您可知在大秦宗室中,昔日曾有一位老祖宗入山求道?”

    大秦是千年帝国,历来皇帝们身边又可能不缺女人,生孩子就更不是难事了,大能的计生委也管不到这边。即便是遵照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规矩,持续将那些血缘淡薄的宗室纳入民籍管理,当今的大秦宗室子弟也是数以万计。何况普度慈航说的是一位老祖宗,那么就要再上推到几十代之前,秦八十五世又不是算命先生出身,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低头沉思无果,皇帝只得反问说道:

    “这……不知国师你说得是哪一位长辈?”

    这时,普度慈航微微一笑,说道:

    “启奏陛下,此人乃是始皇帝陛下的次子,公子胡亥。”

    闻声,秦八十五世皇帝点了点头,不同于那些泯然众人的皇子皇孙,这位长辈他确实知道。

    公子胡亥曾与二世皇帝扶苏争夺帝位,双方之间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因此到了后来扶苏登基,胡亥担心被清算往日的旧账,干脆留书出走自称入山求仙而去,从此便杳无音信了。后来有不少人怀疑胡亥根本不是出走,而是被二世皇帝秘密派人暗杀,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种说法,也算得上是黑历史。

    闻听此言,秦八十五世面露讶异之色,说道:

    “噢,想不到公子胡亥尚在人间。”

    自古以来,欲求不老不死而入山下海,求仙访道者多如过江之鲫,其中有所成就的却如凤毛麟角般稀少。

    听到皇帝好奇地一问,普度慈航神色从容淡定地说道:

    “正是,公子胡亥穷千年苦功,业已修成大神通。一身移山倒海之能,堪比陆地神仙。贫僧虽也薄有几分神通,不过与之相较,犹如萤火比之于皓月,相差委实不可以道里计。”

    凡是够本事坐上这张看着豪华奢侈,但坐起来并不舒适的龙椅的人,或多或少总会有点职业病,那就是多疑和猜忌。

    公子胡亥有多大神通,秦八十五世的确不知,不过他知道天底下没人会无条件地帮助自己,此刻将信将疑地说道:

    “那他可愿相助于朕?”

    闻声,普度慈航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说道:

    “那是自然,只需陛下修书一封交予贫僧,定当说服公子胡亥下山相助朝廷,扫平四方乱匪叛党。”

    闻听此言,秦八十五世权衡此举的利弊,感觉不出自己哪里会吃亏,于是颔首说道:

    “那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隐居?”

    普度慈航那干瘦面颊颤抖着露出了一抹经常被人讥讽为皮笑rou不笑的诡异笑容,不急不缓地说道:

    “呵呵呵呵,不远,正在北邙山中。”

    北邙山被风水堪舆家们视作中州龙脉之首,大抵也算是人间的洞天福地之一,举凡是薄有家产的洛阳人都要力争在死后葬于北邙山中,以至于留下了邙山无闲土的民间俚语。

    话虽如此,死人专用的万年吉地对活人来说,好像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吧?此刻,秦八十五世正在兴头上,完全顾不得为何自家这位老祖宗何以放着三山五岳各大名山都不去,偏偏选中了北邙山这座超级大公墓来安身。皇帝只是连声地称赞国师普度慈航公忠体国,并且要他从速延请公子胡亥下山襄助朝廷。随后,皇帝提笔修书一封交给普度慈航,叮嘱速去速回。

    等到干完了这桩大事,秦八十五世的一腔怨气也泄得差不多了,冲着身边的宦官使了个眼色。

    随之,阉人那尖细刺耳的退朝之声再度响起。大殿内的公卿大臣们三五成群地向外走去,几个比较有眼力的重臣则凑在一起,私下议论今日朝堂上发生的稀罕事。

    “少府大人,你不觉得此事大有古怪吗?”

    首先讲话的这位是须发花白,神情严肃得像是别人欠了他一屁股债跑路的老者。与这位老者并肩而行的中年男人,闻声先环顾左右无人窥探,这才小心地接口说道:

    “宗正大人,莫非你与在下想得一样?”

    老者抬手捋着下颌长须,说道:

    “邙山之中虽传闻有高人隐居,亦听闻天妖巨魔隐身其间,那个黑山老妖不就是……”

    闻声,中年男人立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止住老者继续说下去,劝慰说道:

    “宗正老大人,请您慎言哪!你我皆是无拳无勇之凡夫俗子,天下间神仙妖魔或有多在,我等何苦掺和进去,不如早归吧!”

    “唉!说得也是啊!不如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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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都洛阳宫城留存下来的宫殿虽不及咸阳那般富丽堂皇,气势巍峨逼人,终归是都城级别的配置,该有的功能性建筑一应俱全。

    那些觐见者沿着大殿高耸的台基阶梯一步步走上来时,透过这些象征皇权至上的建筑暗示作用,来访者的心理层面遭到威压,自然而然地生出对至高皇权的畏惧之心。昔日,在咸阳随同荆轲一同刺秦王的副手秦舞阳,那是号称十几岁就敢满街砍人的一代猛男,黑道扛把子级别的双花红棍,只是在大殿外面看了看风景,便被咸阳宫的气势吓得跟筛糠一样动弹不得。若非冷静的荆轲反应及时,设法托辞掩饰过去,只怕连图穷匕见的这个典故都不会有了。

    等到荆轲事败身死,士兵们泄愤式的将这位仁兄砍死,秦武阳竟然全无反抗之力。由此可知,宏伟的建筑群对人心的震慑作用之大,绝不只是劳民伤财那么简单。

    在国师普度慈航引荐下,前来洛阳觐见皇帝的公子胡亥,身着宽大曳地的黑袍,头戴着通天冠,重重黑纱蒙面,仅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露在外面。

    要说胡亥的这副扮相,客气点称呼一声世外高人也讲得通,不过改行当杀手的话一样用不着换装了。

    大秦帝国的宗室子弟都有证明其身份的玉碟,这种凭证是很难仿制的,因为玉料来源和懂得这门特殊篆刻工艺的匠人从来都只掌握在皇室手里,外人绝难探悉内情。

    验看过了胡亥出示的宗谱玉碟,接下来又询问了一些非宗室贵戚子弟不能知晓的宫闱隐秘之事,来人全部对答如流。至此,秦八十五世对公子胡亥的身份再无怀疑,略欠身说道:

    “澜参见公子!”

    胡亥这位隐遁千年的公子显得很是谦和,伸手搀扶仅是略作姿态的皇帝,说道:

    “陛下不必多礼,吾此身已属修士,乃是出世之人,今日与陛下是主客之别,无须如此多礼。”

    闻声,秦八十五世也顺势就坡下驴,他点头说道:

    “……既是如此,您请坐。”

    这时,盘算着双方的关系,皇帝有些吃不准该如何称呼公子胡亥,于是他转头询问侍立在侧的普度慈航,说道:

    “国师,既然不论血缘,朕该如何称呼才能不失礼数?”

    眼珠乱转的普度慈航干笑两声,说道:

    “公子胡亥,今日人称黑山道长。”

    闻声,皇帝点了一下头,他转向胡亥说道:

    “哦,那不知黑山道长此来,有何事以教朕?”

    双眼闪烁着逼人的锐利精光,胡亥沉声说道:

    “敢问陛下,可是有意铲除乱党,平息四方的匪患?”

    “不错,朕正有此意。”

    虽然帝王之道要求喜怒不形于色,对下保持天心难测的高深姿态,不过天下人都晓得秦八十五世皇帝很想有所作为,扫平胡人和义军是他梦寐以求的。既然如此,皇帝也就没必要否则大家都清楚的事情,当即给出了明确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