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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年早婚

    上一次坐在教室里听课,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穿着从市场买来的长过膝盖的棉质围裙,侧过头看了眼窗户外暖黄色的阳光,执着木质画笔,一笔一顿地在亚麻制成的油画布框上勾勒着心中畅想的模样。

    。

    温阮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周末坐着大巴车来的,随身带着一个小行李箱,还有一堆看起来就很廉价的画材。是个很高大的男人把她送过来的。他们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两个人看起来都风尘仆仆,也很匆忙,男人甚至来不及到她宿舍里坐一会儿喝杯水,就以要赶车为由离开了。

    就像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

    室友见了来人,忍不住感叹,“你父亲看起来可真年轻。”

    少女望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把行李搬进屋,笑着解释道,“他是我丈夫。”尽管某人觉得一切都还早,但她坚持这样自称。

    英年早婚是同学们给她安的头衔,至少,每每提及低年级新来的女同学,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说句,“啊~就是那位早早嫁了人的姑娘。”

    20岁未满就找了人家,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令人惊讶的事情。

    对了,这里没有铭牌,没有等级,大家都是自由恋爱,所以大家自然会好奇在她这个年纪是怎么认识沉时那样的老男人。

    温阮当然不会对她们说实话。

    只是在面对大家的百般追问时,她随意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忽然回想起很久之前拍摄过的片子,半真半假地回答,“某一天,我躺在我家镇上那个最有名的土坡上晒太阳,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我睁开眼,就见到他了,正恼他毁我清净,结果他走上来拽住我的手,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阮阮,你这是编故事吧,按你这么说,他不就是个人贩子。”同学左右思索,总感觉她说的不是真话。

    她忍不住笑了几声,答,“骗你干嘛,要是正经途径认识的,我找个老男人做什么。”

    “那后来呢?”其他当故事听的女同学被这段奇特的经历迷住了,追着要知道下文。

    少女刚要开口,突然觉得原本编好的“我想也没想就跟他走了”这种结局不够吊人胃口,灵光一现,笑了笑,干脆答,“少儿不宜。”然后就端着饭盘走开了,也不理会她们的好奇。

    少儿不宜是个耐人寻味的词汇,至少在不同人心里有不一样的联想范围。所以这个词一出来,就像小说里突然出现的关灯拉闸一样。即好又坏。

    “哎呀,阮阮你好坏呀!怎么能话说一半。你们是直接亲嘴了么?还是做了?怎么这么大胆呀,真的完全不认识就可以么?他不会是来骗色的吧……”同学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甚至帮她编出了好几个版本,有浪漫的、出格的、灰暗的、苦涩的,总之,因为这种传言,她又在无意中成为了同学眼里的传奇人物。

    一位长得乖巧但是行为不守规矩的姑娘。

    有关于学习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专业课上的老师总是嚷嚷着要她去找个更好的学校读,他们教不了。可温阮辨言,这样就很好。

    他努力还了自己一段已经失去了的学习生活,礼尚往来,她也该还他一段本该享有的夫妻生活。

    那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他的30岁生日,但不巧的是,在周内,她本该待在学校里。

    提前一天和老师请假,然后买了回程的车票,温阮抱着一个随身带小布包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沿途的风景和来时一样动人,她靠在窗上止不住地向外望,又掏出铅笔随手描摹。不知为何,时光在笔尖变得格外悠长。

    后来租的房子她还没去看过,只在月前收到了沉时寄来的钥匙。按照信上他说的,虽然房子面积不大,但胜在干净整洁,就坐落在旧城的一条蜿蜒古朴的巷落里。

    下午三点到家,还没到他下班的时间,所以屋里空落落的,只靠墙放了一个小衣柜、一张床和一张刚好够两个人用的餐桌。

    温阮放下背包,从脚边的鞋盒子里拿出他事先买好的女士拖鞋,又走到厕所里拿了块抹布,四下打量了几眼,就蹲在一进门的地上,弯着腰,一点点的擦拭地板上的尘土。一点点收拾他们的家。

    按照他的习惯,把她支去上学多半是为了能够没日没夜的工作,所以她也不着急准备生日餐,等到晚上七八点把屋子都收拾干净了,她才从包里拿出路上买的米面,打算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不会做饭。她从口袋里掏出同学们给她写的小纸条,按照上面的步骤认真地照做。没想到做出来的食物出人意料的好看。

    少女笑了笑,用碟子把汤碗盖住,然后坐在餐桌前静静地等他。呼——舒了一大口气,觉得自己今日格外有耐心。

    晚上十点半,沉时推开家门走了进来,一低头忽然看见一双小巧的女士凉鞋,皱了皱眉,退出去看了眼门牌号,思量自己没走错门。这多出来的鞋子是谁的。

    再一想,他猛地抬头往屋内看去,看见餐桌那头传过来的暖黄色的灯光,便着急地甩了脚上的鞋子,再随意套了双拖鞋就大步朝里走。等过了拐角,瞥见趴在桌上快睡着的温阮,心口那阵纳闷的劲儿才过去,喘了口气,取下身上的背包找了个空地随意搁着,而后走上前轻声询问,“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惊喜。他都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明明离她20岁生日还有两个多月。

    少女闻声睁眼,看见是他,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接着小心翼翼地掀开碟子,用手探了探热度。还好,不太凉。又指了指对面,要他赶紧坐下来,“快来吃两口,我们那儿过生日都要吃这个的。”

    也不知道温阮口中的‘我们那儿’具体是哪里。但沉时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所谓习俗,他看着少女的笑颜,神情变得有些迟钝,大约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的生日,以为自己记错日子了,正准备开口同她道歉。

    没想到温阮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小盒子,一左一右摆放好,接着开口,“过了今天你都三十了,再一个人生活实在不像样子。要不你明天请个假,我们去领证吧。”

    这份安定是她想交给沉时的,连戒指都偷偷做好了。那是一对木质的手工戒指,尺寸大小还是两个月前还在家的某一天夜里,她爬起来偷偷给他量的。

    “我知道你想让我像别的姑娘一样,什么都准备好了再嫁人。可我不想让你等太久。左右只是一个形式,对我来说,今天嫁给你还是明天嫁给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少女边说着,边用手打开那两个蓝色丝绒的小方盒,露出里面简单大方的指环。

    他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下瞧着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被她捕捉到了,也没办法辩驳,只好讷讷地解释,“那时候向你求婚本意是想同你表白的,没想过用它来约束你。”

    “我知道。”少女笑着回答,“但我点头答应是真的想嫁。”

    沉时缓了这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哪里记得这种事情,早八百年前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她居然替自己记着。他忙把脸撇开,喉头忍不住哽咽了下,又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实在糟糕,干了一天的活,浑身脏兮兮的,还出了一身汗。又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自己一番,才能在她面前坐下,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

    “阮阮,若是这会儿点头答应,明天咱们也去打了证。以后就没机会走了。”他给她自由的最本质原因还是觉得两人的相识过于荒唐,倘若自己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未必瞧得上自己。如今一切都推翻重来,自己也该给她重新选择的权利。

    一定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可怜过他,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上。她觉得心疼,但又庆幸,故事已经翻篇了。

    “沉时,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