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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白沙地

    提到沙漠一般人都会想到黄沙、蠕虫、炎炎烈日。

    而倒霉的人总会遇到更特别的东西。

    人类很喜欢给其他生物下定义,

    比如红龙贪婪、绿龙狡猾、黑龙阴险、白龙野蛮。

    蓝龙则是凶残的代名词。

    他们和他们的闪电吐息一样暴戾,同时自大且眼高于顶。

    这些家伙受不了丝毫挑衅,喜欢夸大自己的事迹。

    要是在一片贫瘠之地看到盘踞在某块天空上的雷电就逃吧。

    他们是不讨人喜欢,但他们也没必要讨人喜欢。

    ——《异种族见闻录》龙类卷 真龙编 色彩龙种 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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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底戈壁也是沙漠的一种,从这里往真的有沙的沙漠走总该比去其他地方近。

    即使两者间可能还隔着些贫瘠的草地,目标明确的旅行者也不会因此放弃。

    “小爷终于到了!”

    牧尘一屁股坐到细沙堆砌的地表上,也不知道是因为解脱还是因为高兴,把他与那张帅脸相匹配的形象一丢,大嗓门地向沙漠问了个好。

    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回望这些天的路途,他都有种要掉眼泪的错觉。

    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了,远离文明这么久他觉得自己都要变成野人了,但至少,漫长的侦察训练也终于来到了尾声。

    这段时间他的确感应到有东西跟着他们,可无论如何警戒都没法直接捕捉到那道身影。

    按理说能捕食巨蠕虫的东西是不会小的,可他就是没逮着那家伙的尾巴。

    不过既然到这里了,那就没啥好担心的了。

    这时,肩膀上的黑蛇突然蹿到地上,尾巴一甩化为人形。

    牧尘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见过这副姿态的巨龙了,现在一看还有些怀念。

    这次也是人类形态,他和上次一样顺手掐灭了脑门儿上的火印。

    依稀记得这个形态下萧炎的力量大的惊人,他不认为人类是力量见长的种族,那么现在这副姿态或许是区别与人类的种族?

    关于龙的知识,这位导师只告诉了他最基本的那些,其他的都是他问了才会回答,所以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巨龙站得有些不稳,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牧尘看着他那模样连滚带爬地想去搀扶一二,结果这人才没几步路就恢复了正常体态。

    他回头看见幼崽膝行在自己后边,有些奇怪地低了一下脑袋。

    牧尘感到了一丝尴尬,这下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对着自己滑稽地乱摸,顺道问了个问题勾起了话题。

    “前辈,你要去收拾那龙巫妖了吗?”

    “他不在这儿。”

    萧炎摇了摇头,语气里倒是没多少遗憾。

    “邪恶龙总是不受待见的,那家伙发现异常就溜了。”

    “那可是龙诶,这么怂的吗?”

    牧尘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随后吐出被吹到嘴里的沙粒。

    他原本以为龙这种生物至少要真正见到危险才会服软,就像他们遇到的黑龙一样。

    “邪恶生物不会为了那点自尊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除非脑子不好使。”

    萧炎对着他耸了耸肩,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告诉他这种常识。

    龙巫妖会离开栖息地在他意料之中。

    说句难听的,邪恶生物的高傲都是建立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异种族身上,但凡你让他知道了你有能力杀掉他,那些家伙保不齐头往下一低,直接一句通用语“大爷饶命”。

    他修复沼泽中的魔网至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这些时间里足够让龙巫妖判断出干涉他计划的人实力不低。

    “这样啊。”

    牧尘总觉得他这话是拐了个弯去嘲笑那头落荒而逃的黑龙。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那个龙巫妖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是指派集结号女士他们驻扎在迷雾湖?”

    “对。”

    他点了点头,问出自己的疑惑。

    “那地方与智慧生物的群落离得远,而且他们的外形实在是有些糟糕,我不认为有什么可cao作空间。”

    “不错的问题。”

    萧炎活动结束后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可记得我说过的龙巫妖教?”

    “记得。”

    牧尘立马认真了起来,挪了挪屁股把背挺直了。

    “龙巫妖教和龙巫妖是绑定的关系,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嗯。”萧炎应了一声,“龙巫妖教和龙巫妖是合作关系,也是创造者与被创造者的关系。”

    “所以是龙巫妖在类人生物中创造了这个教派,然后让其为自己服务?”

    “怎么可能,如果是那样,类人生物只可能作为他们的奴隶。”

    巨龙笑了一声,纠正了他对这种不死龙类本性的认知。

    “龙巫妖是由龙巫妖教创造的,与其他巫妖不同,龙巫妖的命匣并非由龙本人制作,而是由那些教徒们。”

    “使用的转化道具也一样,人类转化为巫妖前需要饮下一种特殊的毒药,而这种毒药对什么都能消化的龙是无效的,要让龙转化为不死生物需要更烈的毒。”

    “居然可以毒杀龙吗?这没法保证吧?”

    “世上不是有许多屠龙者吗。”萧炎耸了耸肩,“龙可没有逃离死亡这个概念。”

    “所有龙都会变成同一种龙巫妖吗?”

    牧尘点了点头,但这个问题也很重要。

    龙有许多种,他觉得就算是变成不死生物也该是有区别的。

    “并非如此,他们总会保留一些生前的特征……尤其是rou身腐烂之前,而且那些狂热的家伙还搞出了其他不死龙类。”

    “是指法师和术士吗?”

    他记得巨龙说过,世界上的奇异物种有一半是龙乱搞搞出来的,另一半就是想象力丰富的法师们造的孽。

    “不止这两类人。”

    萧炎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虽然在讲他最讨厌的生物,却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负面情绪。

    “死灵法师、黑巫师、枯萎者、女巫、尸嵌师、尸鬼牧者、奥札奇、恶魔、魔鬼……龙也是一种凡物罢了,转化为其他不死生物通常比龙巫妖简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

    “前辈你……”

    牧尘沉默半晌才开口,萧炎听他说话只说了一半,抬起头看着他。

    “你似乎对巫妖一系了解得过头了吧。”

    “是吗。”

    萧炎并没有在这方面说谈太多东西,只是笑了一声,便把话题转了回来。

    “龙巫妖教并非凭空产生,他们的前身叫做拜龙教。”

    “类人生物羡慕龙的寿命与力量,所以对龙敬拜,把龙当做了神。”

    “但龙并非永生,于是‘更完美’的龙巫妖被创造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在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和说正事之间选择了后者。

    “除了亵渎祭祀,其他的神职人员想要获取神术就必须要对自己的神足够虔诚,将身心都要献给他们的主,而龙需要的是家政人员。”

    “听上去还挺友好的。”

    牧尘没忍住插了句话。

    这雇员关系的比喻一下子把龙与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但事实上不可能这么和谐。

    “确实是听上去如此。”

    萧炎不介意他打断自己的话,继续道。

    “迷雾湖中的混种人和龙巫妖就是这层关系,获得龙的庇护的人,或许会成为龙脉术士什么的,这个身份比较好让人接受,即使你的外表看上去像长着动物特征的干瘪麻袋。”

    “所以那些混种人是在积极的融入社会?”

    “不,他们更倾向别的。”

    萧炎摆摆手,否定了他的猜测。

    “比如向生活在周边的普通民众展现自身的力量与扩散教义。”

    他将两只食指并在一起又慢慢分开。

    “宗教总是需要更多教徒的,无论最终目的是金钱还是精神上的追求。”

    “我在焚天城时就听到有人讨论迷雾湖的失忆魔族,他的名气很大,冒险者甚至百姓都知道他的事。那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几乎没有自我意识,行动全凭集结号女士的命令,这说明他们与凡人的接触很谨慎,次数却不少。”

    “人对力量的渴望出于本能,这是不错的宣传。”

    “这种教义不好扩散吧。”

    牧尘想起萧炎曾幻化出巫妖模样的火焰,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普通人哪里受得了那种污秽,更何况巨大的龙尸。

    “受众是小,所以每次出手都是确定了目标的。”

    “这还有受众?都是些死灵法师啥的吗?”

    “还有亮银小姐那种人。”

    “诶?”

    “宗教都是有共通点的,感激、崇拜、敬仰、好奇,这些感情会促使弱小的生物寻求一个心灵支柱。作为施法者的亮银小姐具备判断力并且了解龙,却任然存有侍奉的心思。”

    萧炎的食指敲了敲地面的沙粒。

    “信仰的转换不难,尤其是人类。”

    “你认为信仰并不牢固吗?”

    这番话再次让牧尘感到不悦,萧炎总是有意无意的踩人类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人类有什么深仇大恨。

    “神明能为信徒的归属大打出手,要是牢固可没这种乐子供人观赏。”

    巨龙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咧开嘴,却没有笑出声,嘲讽人类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能愉悦身心的事。

    “前辈很讨厌人类?”

    他一时没记起来萧炎说过“矛盾是智慧生物的天性”,自然也忘却了白银之剑女士的例子。

    所以这句寻常的话在他心里是对人类的抨击,于是说的时候语气很是不满。

    “对。”

    那么强烈的感情萧炎也不是听不出来,于是将平时淡淡的笑容敛下,抬眼直视他的眼睛,认真而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回答只有一个字,却让牧尘手脚发凉。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想象中萧炎应该和以前一样承认自己是高傲的龙,所以蔑视脆弱的人类。

    但他只是认真的说了个陈述句,其内容糟糕透顶。

    “那……我呢?”

    牧尘不安道。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萧炎和他是朋友,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负面情绪。

    萧炎的眼神却告诉他这并非一个没有分寸的玩笑,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例外,不然为什么要主动帮助一个厌恶的生物呢?

    他不想被同伴讨厌。

    “你也是人类。”

    巨龙说完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居然浮现出一抹疲惫。

    “我曾经也是。”

    “?!”

    还在思考该怎么开口问原因的牧尘突然愣住了。

    一时间,沙漠的风声在耳中变大了,他有些不确定刚才那是真实的还是幻听。

    “差不多了,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萧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随意地招了招手便直接走了。

    “哦,好。”

    牧尘也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有些狼狈地跟了上去。

    “以前是人类是什么意思?”

    “穿越者,我给你讲过。”

    “所以那些什么‘吊桥效应’、‘恐怖如斯’都不是大千的东西吗?”

    “你还记得这些啊。”

    “所以你是从人类变成龙的?”

    牧尘眼睛转了一圈,他想起以前确实讨论过这个问题。

    穿越者并非来自位面或平行世界,他们是域外来客,跨越以太出现在大千,带着或有用或没用的知识,以及与普通人无异或更弱的身躯。

    “是另一种,我作为人类的身体并没有来到这边,一出生就是龙。”

    “那你还讨厌人类。”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萧炎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向目的地走去了。

    牧尘被他的动作搞得胸口闷闷的,他没办法感受到萧炎的情绪,只是突然想起他的小青梅曾经狂热的追逐潘神诗歌时念过一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这样让他有些慌乱,他的确不了解自己的导师,那一眼中蕴含的情感他读不懂。

    “前辈,你来这边的时候几岁啦?”

    “快十岁了吧。”

    萧炎不太想和他说这些,敷衍地报了个数。

    老实说他本人已经不太记得了,只知道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儿,到底是把年龄报大了还是报小了他也不知道。

    “……”

    牧尘的嘴彻底被堵死了,他还有很多问题但现在还是不要再继续追问了比较好。

    他有点想抱一下巨龙,可那段过往似乎又太过遥远,如今去安慰人家什么的,倒不如说只是为了满足心中的伪善。

    四周只要呼呼的风声,气氛委实尴尬,好在还有注意相位蜘蛛这个课题能让他从这样的环境中挣脱出来。

    抬头一看,周围还是那些沙子。

    沙漠很冷,辽阔而死寂。

    在此之前牧尘从未将寒冷这个词与它联系起来。

    这里的生态很脆弱,虽然偶尔能见到些小动静,也不过是一闪而过。

    乌云就黏在天上,可又不下雨,让人的脑袋也昏昏沉沉。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白沙地吗。”

    萧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还是和以往一样,轻松且温和。

    “不知道,能告诉我吗?”

    牧尘赶忙问道,他也急于缓和两人间的气氛。

    本以为萧炎在接下来几天都不会理他,没想到也就几分钟便主动找他说话了。

    有点小开心。

    萧炎抬头看向天空。

    “你运气不错。”

    他刚说完,有什么东西就天上飘了下来,此时居然连风也小了不少。

    待到这些东西落到了身上才晓得,原来是一片片雪花。

    牧尘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很是惊讶。

    虽然在山区时他被冰雹打过不少次,雪水也是劈头盖脸的往身上砸,但沙漠的雪比那里温柔太多。

    他一边走一边看,一会儿后沙上便有了积雪。

    沙漠变成了黄白参半的模样,给人全然不同的体验,煞是好看。

    “这就是白沙地……”

    牧尘扭头看向正伸手接住雪花的萧炎,觉得画面异常和谐,仿佛他天生就该与自然如此接触。

    “前辈喜欢这里吗。”

    “不是很喜欢。”

    萧炎摇了摇头,把手收了回去。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景色?”

    牧尘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自己的知识依然不够,不说成神,就是想和导师站在同一位置上都行不通。

    那至少让他多长长见识吧。

    不管萧炎喜欢刀山还是火海,他都想去见识一番。

    “没有那种地方,我也在找。”

    萧炎笑着摇了摇脑袋。

    在找?

    牧尘不太懂他是什么意思,活了不知多少年的龙真的没有喜欢的地方吗?

    “那,可以带我去采石堡吗?还有受龙。”

    “嗯?嗯,既然你想去,自然是没问题的。”

    萧炎没有犹豫,淡淡地应了下来。

    赌对了。

    受龙果然是一个地区的名字,虽然不论是用通用语、龙语还是精灵语读起来都很奇怪,但确实是一个地名。

    牧尘看着导师的背影,默默的又想了想现在所知道的信息。

    受龙……远亲……

    如果到了那边就能更了解他了吧?